第704章 第七十六碗湯(四)
第七十六碗湯(四)</br> 兩人平日里總是共桌而食,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儀容姿態(tài),這一日恰逢天降大雪,朝廷給了休沐,竇悔便同清歡在房里吃起古董羹來,如今兩人也已相處了兩個多月,互相都很是熟悉,清歡邊吃邊道:“我往日在尚書府是吃不到這個東西的,后來進了王府,王爺偏愛口味清淡的,我卻是個重口味,憑什么我要遷就他,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誰管得著我。”</br> 竇悔連連點頭:“說得不錯,人活著就是要隨心所欲,若是處處被人管東管西,誰受得了。”</br> 他也是個重口味的,兩人無辣不歡,還都喜歡甜食,恰巧吃到了一起去。自打有了小娘子,竇悔覺得吃飯都香了很多。雖然他有很多忠心的下屬,可沒個陪自己吃飯的實在是寂寞。尤其是清歡享受食物的樣子,每每都能讓他的食欲更加強烈。兩人有時候甚至還搶食,竇悔從來不因為清歡是個女人就讓著她,大家各憑本事。</br> 清歡認為竇悔說得對極了!她真喜歡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每天一起玩一起惡作劇,她覺得自己的性格好像變得有點惡劣,用竇悔的話說,跟他這只老狐貍在一起,她也變成了小狐貍。</br> 她伸手到桌子的旁邊拿放菜的籃子,結果竇悔嚼著肉片,突然問了一句:“小娘子,你是不是變胖了?”</br> 雖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但大多時候竇悔都叫她做小娘子,三番兩次改不過來清歡也懶得管了,反正除了他之外沒人這么叫她。但是胖?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腰身,悲哀地認識到了這個事實:“好像……是有點……”啊,那今天的古董羹還要不要吃?自打住進竇悔的家,她每天都吃的好東西,想啥有啥,比在王府的日子不知道快活多少,這一來二去的不注意,人就糟了。</br> “每日吃得這么多,一日三餐加宵夜還不夠,零嘴四處擺著,我看你胖了也是正常。”說著伸手掐了一把清歡的腰,她的纖腰本是不盈一握,即便穿著厚厚的冬裝也能看出窈窕的曲線來,現(xiàn)在卻不是了,明顯圓潤了一圈,臉蛋上也有了軟軟的肉,倒是比一開始弱不禁風的樣子看著更順眼。</br> 他心中對清歡沒有男女之別,那日強迫她是個意外,若非他中了藥,也絕不會強迫女人。因此清歡雖然住了進來,可竇悔一次也沒碰過她,待她的態(tài)度就像個朋友。清歡自己也不甚在意貞潔——她給誰守身?反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竇悔也不是故意的,她現(xiàn)在能過好日子不全花的竇悔的錢?最重要的是,她一想到淮陽王頭上綠油油,心里就挺高興。</br> 但是關于胖了這件事,任何一個愛美的女人都無法容忍。她把羊肉端到桌上,想了想說:“吃完再討論這個問題吧。”天氣這么冷,正是吃古董羹的時候啊,那些煞風景的話完全可以留到以后再說。</br> 竇悔聳肩,將羊肉倒入鍋里,紅炭燒的正旺,羊肉很快就熟了。本來清歡很喜歡吃羊肉的,可不知怎地,這一次羊肉一煮熟,明明早就經(jīng)過處理,用的還是最嫩的小羊羔的肉,她一聞到煮熟的味道,卻愣是覺得有膻味兒,當下胸口泛起惡心,好這還記得面前是吃食,轉身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br> 這一吐似乎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門,根本停不下來。竇悔嚇了一跳,嘀咕道,“便是胖了也不需這種法子瘦吧,能有用嗎?”他跟清歡在一起,不知不覺被帶著吃多了東西,可他每天都要練武,運動量大的非但沒胖,體格反而更健壯。</br> 嘴上雖然這么說,卻還是命人叫大夫來。清歡病懨懨地被他抱到床上躺著,心心念念的都是沒吃完的古董羹,一直念叨個沒完,聽的竇悔磨牙,“再廢話待會兒我全吃了!”</br> 她這才安靜下來,仍然止不住地犯惡心,“估計是吃壞肚子了吧,這兩天一直有種想吐吐不出來的感覺。”可她也沒吃錯什么東西啊,怎么就吐的停不下來呢?</br> 結果大夫一把脈,頓時捋著胡子呵呵笑了起來:“爺,夫人是有了身孕啦,恭喜二位,賀喜二位!”</br> 大夫是竇悔十分信任的下屬,絕對不可能說謊,醫(yī)術高超也絕不可能診斷錯,可……她明明說過她不能生子的!竇悔看向清歡,她自己也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摸了摸肚子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我不可能生孩子啊!我之前被人下過藥,這輩子都會絕了子嗣!”</br> 大夫聽了,繼續(xù)呵呵笑,“這世上哪有一喝就能絕子的湯藥,哪有聞個幾天就生不出孩子的熏香?都得長年累月個幾十年,一天都不能斷。說白了,那些只能降低受孕的幾率,并不能徹底斷絕。夫人這陣子休養(yǎng)得好,營養(yǎng)跟得上,心情也不錯,再加上吉人自有天象,自然而然便好轉了。不過那藥物對身體造成的影響病不輕,夫人還是得小心點,否則會有滑胎的危險。老夫給夫人開帖安胎藥,每日按時喝,幾個月后便沒問題了,到時候生出來的小少爺,定然跟爺一樣俊俏。”</br> 說著笑瞇瞇地轉去桌前寫方子,清歡呆滯無言,竇悔則好奇地看著她的肚子,伸手來摸了一摸,“這里有個娃娃?我的種?”</br> 真是神奇,這陣子兩人經(jīng)常一起玩,做過許多危險的事,這孩子倒是結實。</br> 嘿,他竇悔,也要有孩子了。不過……“你生嗎?”</br> “啊?”清歡愣了一下,“你說什么?”</br> “我說你想不想生?”竇悔問,“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br> 他態(tài)度坦蕩,當真是以她的決定為決定的。清歡想都沒想就說:“生,當然生。”為什么不生?既然都綠了,那就再綠的徹底一點啊,她本來以為自己沒法生孩子正難過呢,現(xiàn)在這孩子是上天給的恩賜,當然要生下來才成。</br> “那好,挑個良辰吉日,咱們成親吧。”</br> “好……啊?!”</br> “我跟攝政王那廢物可不一樣,他不給你的,我來給你。”反正他就是比廢物強,竇悔越說越興奮,簡直躍躍欲試起來,開心到飛起,真好玩,他不僅強了攝政王的女人還搶了,讓她肚子里揣了他的種,現(xiàn)在還要娶她!嘖嘖,真想看看攝政王的臉色,一定很精彩。</br> “好啊,日后記得帶我去看看他,我超想看他什么表情的。”清歡立刻接受了這個設定。</br> 兩人一拍即合,雖然在開藥方但一直注意這邊動靜的大夫嘴角抽搐,爺就是爺,爺?shù)呐硕几胀ㄈ思业呐瞬灰粯幽亍?lt;/br> 但是成親這件事需要一段時間,光是準備就足夠麻煩了,竇悔對這些事沒興趣,他就只有一個要求,吩咐下去:要氣派!要有排場!要完爆攝政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竇悔娶媳婦了!</br> 然后他就回到房間盯著清歡的肚子看,他自幼在妓院長大,那里女人多,但很少有人懷孕,即便有了也會被老鴇拖下去強制打掉,那些女人尖銳的哭喊求饒聲他還記憶猶新,肯定很疼吧。</br> “你看什么?”清歡有點生氣,她當然生氣了,她現(xiàn)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看到什么都想發(fā)火,看什么都不順眼。</br> “就是覺得挺神奇的。”竇悔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感受,“你說男人怎么不會生孩子呢?”</br> 清歡賞他一記白眼,“最好一個月流一次血。”她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月事很久沒來了,因為一直都不大準時的緣故,所以這次時間這么久她也沒注意,早知道就能早點發(fā)現(xiàn)了。</br> 兩個新手爹娘就這樣對著肚子發(fā)表一些奇怪的言論,聊的津津有味,你一言我一語,直到清歡說自己餓了。</br> 竇悔現(xiàn)在知道她是怎么胖的了,合著不是她嘴饞,而是肚子里那個要吃,每日都要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什么燒餅啊胡辣湯啊水煎包啊……還非要吃外面買的不吃府上廚子做的,你說誰給她慣出來的臭毛病呢?</br> 你啊,竇,大,人。</br> 看著清歡吃,竇悔也想吃了,兩人干掉了滿滿一桌的食物,清歡滿足地摸著肚子:“我生完孩子一定會瘦的。”她堅信!</br> 竇悔哈哈一笑,“那是自然。”</br> “你說孩子會長得像誰?”清歡忍不住幻想起來,順便咬了一口桃酥,怎么吃都不覺得夠……她好像有個沒有底的胃。“應該會像我吧。”</br> “為什么不是像我?”竇悔不平衡的問,“男孩子長得像你怎么能行,會被人欺負。”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尤其是女性化的那種,太容易受人欺凌了,他寧愿孩子粗獷一點。只是轉念一想,又道,“若是女孩,長得像你自然是再好不過了。”</br> 便是竇悔也不得不承認,清歡美得驚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