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第七十五碗湯(八)
第七十五碗湯(八)</br> 耿修一開始很激動,可等他回過神來,難得的留了個心眼,清歡讓他叫家人去查,他偏偏沒有,可即便如此,查到的結(jié)果也令人分外驚心。</br> 他正呆呆地對著文件夾發(fā)愣,家里打電話讓他回家一趟,語氣嚴(yán)肅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耿修沒朝清歡身上想,畢竟這件事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也沒打算跟家里人說,他太了解他們了,家人愛他,認為他值得最好的,他喜歡的他們就喜歡,可并不是每次都這樣。清歡對待爸媽的態(tài)度并不熱絡(luò),也許不止一個人看出了端倪。</br> 結(jié)果他剛進家門就被父親一腳踹倒,伴隨著雷霆般的怒吼:“給我跪下!”</br> 耿修爬起來,面色冷靜:“為什么?”</br> “你干出那樣的丑事,還敢問老子為什么?!”</br> 耿修說:“就算你要判我的罪,也得給我個理由吧。”</br> 耿局長把一個文件袋砸過來,摔了耿修一頭一臉,里頭的文件灑滿了客廳,耿媽還有耿家三兄弟以及耿家大姐都嚴(yán)肅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在耿修的記憶里,上一次這樣的情況,是奶奶不小心從樓梯上跌倒去世。</br> 他看了一眼文件,立刻怒目而視:“你們監(jiān)視我?!”</br> “沒有人監(jiān)視你,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以為你去查的這些,我們看不到嗎?!”耿局長恨鐵不成鋼。“你以為你查的這么順利是因為什么,因為你特別有本事?老子告訴你,是因為你是老子的兒子,因為你姓耿!你他媽看看你自己,你跟個什么樣的人在一起!你對得起我跟你媽這么多年來的教導(dǎo)嗎?!”</br> “我跟誰在一起是**,我沒偷沒搶沒違反國家法律,你憑什么管我,憑什么窺探別人的**?你侵犯了一個正常公民的**權(quán)你知道嗎?!”耿修不甘示弱,一點也不退讓。</br> 耿局長被他這冥頑不靈不肯認錯的態(tài)度氣得快要昏過去,“你看資料了嗎?啊?你看了嗎?你跟那樣的女人在一起,你、你能討到什么好?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br> “她好得很,我愿意!”</br> “耿修!”</br> “爸媽,哥姐,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要對我開批判大會嗎?我哪里做錯了嗎?清歡哪里做錯了嗎?受到那樣的傷害是她的錯嗎?你們不要忘了,我們是警察,警察怎么能將錯誤歸咎于受害者?她是受害者!”</br> “她有那樣的過去,確實非常值得我們同情,但一碼歸一碼,我們都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耿家大姐說,她語調(diào)柔和,但卻分外堅定。“爺爺那么疼你,他早就想抱孫子了,你娶了這個女人,怎么完成爺爺?shù)钠谂危俊?lt;/br> 耿修看著面前這群人,似乎有些不認識他們了。他的父親是威風(fēng)凜凜的警察局長,從很小的時候,他之所以想當(dāng)警察就是想要和父親那樣懲惡鋤奸,他的三個哥哥,哪個不是功勞顯赫,拿過多少一等功,是犯罪分子聞風(fēng)而逃的執(zhí)法者。他的母親和姐姐巾幗不讓須眉,他的家人都是警察,可現(xiàn)在他們卻因為他喜歡的人有不堪的過去,就徹底否定了她這個人!“爺爺泉下有知,肯定不會怪我,但卻會很失望教出你們這樣的子孫。”</br> “耿修!”耿局長被他大逆不道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你是不是不聽我們的?!”</br> “我不!”</br> “那好!”耿局長也不打算隱瞞了。“你把第二份文件也給他!”</br> 耿媽有些猶豫,眼神也充滿了心疼,可她還是按照丈夫說的,又遞了一個文件袋過來。耿修本來不想接,直到耿局長說了一句,“怎么,不敢看嗎,對你的好女朋友沒有信心?”</br> 他一把奪過來,翻開幾頁便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看父母又看看兄長姐姐,脾氣最溫和也最好相處的耿家二哥說道:“如果只是有那樣的過去,那不是她的錯,我們當(dāng)然不會歧視甚至瞧不起她。不能生育也沒什么,就像你平常掛在嘴邊的,這年頭不一定非要生個兒子出來傳遞香火,但是耿修,我問你,耿家的家訓(xùn)是什么?”</br> 正直。</br> 就這兩個字。</br> “你看看這份資料。”說話的是耿家三哥。“你覺得這些都是巧合嗎?你覺得……一個從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逃出來的十二歲的女孩子,今天能在首都買市中心的房子,名下有那么多財產(chǎn)卻用著假身份假證件,這些都是我們在陷害她污蔑她嗎?”</br> 耿家大哥看著自家弟弟,心知他受到了多大沖擊,可有些話卻不得不說。“強奸她的那個老李頭,在她逃走后的第二年失足跌到陰溝理淹死了,老李頭酗酒,這可能是個意外;想要娶她回去的那個大齡光棍,在她逃走后的第二年進城趕集的時候被三輪車撞死了,這也可能是個意外;她的母親,懷孕九個月的時候突然流產(chǎn)了,聽說生了個死胎,還是個成型的男孩,當(dāng)然你也可以說這是意外。那他們家被一把大火燒的干干凈凈呢?她的三個姐妹上不成學(xué),一個嫁了酒鬼一個嫁了賭徒還有一個嫁了跛腳的瞎子呢?好,這些都可能是意外。可當(dāng)時和她一起上學(xué)的那一批學(xué)生,四十個里面有三十多個出了事!教過她的老師沒一個有好下場!甚至還有她村子上不少的中年婦女都在她逃走的第二年被強奸!你覺得這些都是巧合嗎?!”</br> “我調(diào)查過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對她不好。”耿家大姐問耿修,“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我問你,她哪里來的財富?為什么要隱姓埋名?那些對她不好的人為什么都過得無比凄慘?甚至還有一些死掉了?你是個警察,你告訴我,你覺得這正不正常?還需不需要我們繼續(xù)往下調(diào)查?”</br> “耿修,我再問你一次,我們耿家的家訓(xùn)是什么。”</br> “你跟一個高智商高天賦的罪犯在一起,你對得起耿家的祖宗嗎?你對得起你身上穿著的這身警服嗎?你覺得家人都會害你嗎?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br> “她現(xiàn)在跟你在一起,說不定過兩天就會翻臉,你是犯罪學(xué)博士,你知道可怕的罪犯永遠都不能體會真實的情感,他們的暫時停手,最后都會變成更瘋狂的屠殺!”</br> “穿上這身警服的時候,你曾經(jīng)在國旗前宣過誓,要保持國徽的鮮艷,要維護警察的榮譽,你問問看你自己,你做到了沒有?”</br> 耿修呆滯地盯著手里的文件,白紙黑字,證據(jù)確鑿。即使那些“意外”暫時沒有證據(jù),可他不想查下去,身為警察的第六感告訴他,如果繼續(xù)查下去,他一定無法接受最后的結(jié)果。</br>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突然轉(zhuǎn)身就。耿局長想去追卻被耿媽攔住了:“別去,那孩子死心眼,你給他點時間,他會想通的。”在罪犯與正義之間,耿修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br> 扇扇開門見是耿修,頓時笑瞇瞇:“警察叔叔你來啦?姑姑去你家找你啦!”</br> 耿修聽了,轉(zhuǎn)身就掏鑰匙,扇扇在他身后扮了個鬼臉,“警察叔叔好沒禮貌!”</br> 大門一打開,他迫不及待地邁進去一只腳,可是又遲疑地停了下來。耿修不想承認自己是在害怕。他的唇瓣輕輕抖動著,扇扇巴在自家門上好奇地看:“你怎么了?姑姑就在里面啊,你怎么不進去?”</br> 耿修閉上眼,咬緊牙關(guān),推開門,清歡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倚在客廳,他一進去就看到她了。</br> 她臉上沒有了平日總在的笑容,但卻仍然很漂亮,漂亮的讓他心動。“回來了?”</br> “是真的嗎?”</br> “什么?”</br> “這些……里面的內(nèi)容,是真的嗎?”</br> 清歡淡淡地看他,“你希望我說是假的嗎?”</br> 沒有什么比她親口承認更令人絕望了,耿修只覺得一瞬間天都塌了,他止不住自己眼眶發(fā)酸,淚珠啪的掉下來,砸在木質(zhì)地板上。</br> 清歡嘆了口氣,走近他,像平常那樣摸摸他的頭。“別哭啊,這有什么好哭啊。我早說過,我們之間沒有未來。”</br> 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因此連難過都很淺淡,耿修吸著鼻子,“我該怎么做?”</br> “親親我。”她輕聲說,然后拍拍他肩膀,“向后轉(zhuǎn),齊步走,別再回頭。”</br> 他們都心照不宣的不提文件袋里的內(nèi)容,耿修緊緊抓住她的手,“如果我走了,你也會走的,對不對?”</br> “我不能在這里待了,你的家人查出來了,我得快點離開,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她主動親親他,很包容很溫柔,這是耿修從未見過的繾綣,讓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對自己也有著那么一點點的喜歡。“只是扇扇要麻煩你了,你會照顧好她的,對吧?”</br> 走了最好,走了就不會有麻煩,可是耿修,“我……”</br> “什么都別說,你早該聽我的。”</br> 安安靜靜隱瞞著也可以過一生,可她這樣的人,想要融入被拋棄的世界,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