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第七十五碗湯(一)
第七十五碗湯(一)</br> 【她本應受人指指點點,背負一生的屈辱難堪。】</br> 【她本應嫁給一個比她大二十歲的男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他生兒子。生了女兒便溺死在馬桶里。】</br> 【她本應被酗酒的丈夫家暴,本應死在三十二歲,然后被破舊的草席子一卷,丟到野地里。】</br> 【這就是她的命。】</br> “是她吧?就是她吧?”</br> “對是她。”</br> “看起來歲數(shù)不大。”</br> “剛滿十二歲呢,你瞧她這副樣子,畏畏縮縮的。”</br> 兩個中年婦女吃完午飯后在村頭嘮嗑,看著從不遠處走來的清歡,如此竊竊私語。這時候另外一個大嬸加入了聊局,她翻了個白眼,嘖了一聲,“不過**倒是不小,要我說也不怪老李頭,這么大個姑娘了,整天騷發(fā)發(fā)的在男人跟前晃,是她親爹也忍不住啊!”</br> “就是就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給強暴肯定也是她騷,小小年紀的就這么騷,怪不得給人草了。”一個婦女對著清歡吐了口唾沫,又是嫌棄又是好奇。“不過前幾天我看見她媽找村西頭的陳大姑來了,這小**不會……”</br> “就是你想的那樣!”另一個大媽嘿嘿一笑,將這事當作茶余飯后的笑料,“小**發(fā)育的可好,孩子都能懷了,這不前幾天剛打完胎,還去上學呢,就這種賠錢貨上什么學啊。要我說,趕緊給老李頭當媳婦去,不然誰要她這破鞋?”</br> 清歡沉默地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大媽們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囂張,當著她的面笑得更大聲,用盡了污言穢語來辱罵她。而看到她的男人們,目光則盯在她的胸前和胯下,似乎她沒有穿衣服走在這個村子里。</br> 到了學校,她安靜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一會兒就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br> 所有人都在議論她。</br> 他們看著她,用打量貨物的眼光看她,然后笑笑說她就是個**,被人強奸肯定是因為她平時不檢點,不然五十多歲的老李頭怎么不強奸別人就強奸她?</br> “……你們班學生出了這事兒,傳出去不好聽啊。”</br> “是啊,我跟校長說了,她再上學對學校也有影響,還是叫她退學回家吧。反正都這樣了,女孩上學又有什么用?指不定現(xiàn)在給老李頭當媳婦,她家里還能收點彩禮錢呢!”</br> “說的也是,家里都窮的揭不開鍋了,還一個接一個的生。活該生不出兒子來,計劃生育罰款交不上到處跑,女兒又是這種浪貨,真叫人惡心。”</br> “你可別這么說,我看這丫頭平時不說話,保不準心里想什么呢。”</br> “早想男人了吧!”</br> ……</br> 老師們開心的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笑話。清歡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她身上穿著洗的發(fā)白的裙子,雖然舊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但卻很干凈。她站在辦公室里,聽著老師們對自己議論紛紛,時而發(fā)出愉快的笑聲,時而對她投來鄙夷的目光。他們就讓她站在這里,安靜的、麻木的如同一根木頭樁子。</br>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師們過足了八卦的癮,對她揮揮手說:“行了你回去吧。”</br> 清歡回到教室,同學們?nèi)宄扇旱貙λ钢更c點,時不時發(fā)出一點竊笑聲,似乎這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悲劇是非常好笑的。m.</br> 這應該是她最后一天上學了。</br> 終于放學了,等到教室里沒了人她才準備回家,這樣的話路上就不會遇到太多認識她的人。清歡背著書包,她的成績非常好,過去她覺得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可是現(xiàn)在她什么都不剩了。</br> 半路上從大樹后面跳出來一個男人,對著她嘿嘿笑,上來將她一把抱住,腥臭的大嘴就要親上來。清歡用力地掙扎呼喊,男人卻說:“你都給老李頭那半只腿踩進棺材里的干過了,還裝什么貞節(jié)?不是孩子都有了么,乖乖不要動,別逼我動手。”</br> 她不聽,只是繼續(xù)掙扎,男人被惹惱了,一個嘴巴子甩了過來,頓時將她打的眼冒金星,嘴角都裂掉了。慌亂中她摸到書包里的鉛筆,拿起來狠狠一扎——男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抽搐著從她身上倒了下去。清歡爬起來就跑,還不忘撿起自己的書包。</br> 回到家父親看到她就罵她是個喪門星,母親一腳踢在她身上叫她去燒火做飯。幾個姐妹嘻嘻哈哈的幸災樂禍,說她自己作非要去上學,還嫌臉丟的不夠大。</br> 父親嘴里罵罵咧咧的,母親吃完飯后來找清歡,說了要把她許給鄰村的老光棍當媳婦的事。她說:“三丫啊,也不是我這當媽的不心疼你,可你現(xiàn)在都這樣了,沒人肯要你啊,媽又懷孕了,這次指定給你生個弟弟。還有之前給陳大姑幫你打胎,那也是一大筆錢啊,咱家本來就窮,你可得懂事點兒。”</br> 清歡不說話。</br> “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這正常人家沒人肯要你的,就那老光棍愿意給咱家五千塊錢,到時候你嫁過去就好好過日子,聽到?jīng)]有?我教你的可都記住了,以后你弟弟少不了你幫襯的。”</br> 清歡仍然沒有說話,她知道,之所以沒有像村里人建議的那樣把她給老李頭,是因為老李頭家里窮的叮當響,別說五千塊錢,五百塊錢都是個問題。</br> 她是不是該感到高興?一個破鞋,還能值五千塊錢。可她嫁給老光棍之后又該怎么辦呢?那個人花了這么多錢買了她,偏偏她是個破鞋,那男人能讓她好過嗎?還不是會跟爸一樣,一個不高興,抄起什么用什么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br> 然后,她就得跟媽一樣拼命的生兒子,生了她們這五個姐妹,還要繼續(xù)生。如果記得沒錯,媽還打過幾次胎,都是查出來的女孩,讓村西頭的陳大姑打的,因為便宜。</br> 她要這樣結束自己的一輩子嗎?</br> 清歡一晚上沒睡著覺。第二天那老光棍就來了,看起來得有四十了,被她媽帶來看她的時候口水都險些要留下來。在這個愚昧而封閉的小鎮(zhèn)上,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遭遇了那樣悲慘的事情,不會有人為她抱不平,也不會有人報警,所有人都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然后,成為一起壓垮這個女孩的劊子手。</br> 清歡是家里——不,是整個村子里甚至整個鎮(zhèn)上長得最好的女孩兒,驚人的漂亮,學習成績又好,所有人都認為她會是飛出山窩窩的那只金鳳凰。可現(xiàn)在,這只金鳳凰被人玷污了,于是大家又迅速高興起來,你看,她還是跟我們一樣平庸的,甚至比我們還要凄慘。</br> 似乎這樣想,日子就高興很多,自己也變得高貴了一點。</br> 清歡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不管老光棍怎么說,她都一言不發(fā),氣得她爸手都在抖,要不是她媽攔著,早劈頭蓋臉的甩嘴巴子了。就這,老光棍一走,她爸也沒忍住,一個嘴巴子把清歡從凳子上掀翻在地,“你個小**!老子養(yǎng)你這么多年,吃了老子這么多年的白飯,你還以為是白吃的不成!明天你就收拾你的東西給我嫁人去!”</br> 十二歲怎么嫁人啊,領證都得再等很久,可是那對這個鎮(zhèn)子上的人們來說無所謂。證可以日后再領,人可以現(xiàn)在就嫁。</br> 晚飯清歡頂著一張青紫的臉在燒火,她的幾個姐妹放了學回來,一個個把書包放下過來“看”她,幸災樂禍的說著話。</br> 說她被學校開除了,說學校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破鞋了,還說她趕緊嫁人趕緊滾出這個家她們才高興。</br> 她們也不喜歡這個姐妹。她比她們都長得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呢,五個姐妹站在一起,沒有人認為清歡跟她們有血緣關系。在學校里也是這樣,大人們都說女孩子讀書沒有用,所以她們理所當然的不用功,只有清歡次次都考滿分,老師提出的問題全部都會,還寫得一手好字。</br> 大家都是這樣普通,憑什么你要不一樣?</br> 不過現(xiàn)在,你還不如我們呢。什么金鳳凰,不過是只裝腔作勢的烏鴉。</br> 清歡讓她們說了個過癮,然后盯著灶膛里的火苗出神。她的人生就如同這火,一點點壯大,然后熄滅掉了,再也不復往日輝煌。</br> 飯煮好了。</br> 她將鐵叉從灶膛里拿出來,可鐵叉的抽出使得空氣進入,本來已經(jīng)熄滅的余灰瞬間燃燒起來,照亮了她嬌美稚嫩的面龐。</br> 就好像是,在跟她說話。</br> 清歡凝視著火苗,看著它堅強不息的繼續(xù)燃燒著,似乎自己靈魂里的某些東西也發(fā)生了改變。她低下頭,撿了一把柴火放進去,卻被路過的四妹看到了,然后四妹就大呼小叫的去跟爸媽告狀她浪費柴火在那里玩。</br> 清歡一點都不在意,她只是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br>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