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第七十一碗湯(十五)
第七十一碗湯(十五)</br> 邵言之跟顧盼一樣,那都是被眾星捧月養(yǎng)大的,長得好看,聰明,出身好,從來沒有吃過苦沒有遇到過什么挫折,喜歡他的人如同過江之鯽,不可勝數。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過得都是這樣的日子,不曾有人給過他難堪,更沒有失敗過,所以當清歡這一巴掌扇到他臉上的時候,比起憤怒,他更多的是震驚。</br> 可能是覺得這世界上誰都可能打他,只有清歡不可能吧。</br> 偏偏她就是打了,而且毫不留情。看她不住吹著手心的動作可以看出來,真挺疼的。至于害怕不安愧疚后悔這些情緒,那當然是一點都沒有。</br> “手疼。”清歡抱怨了一句,“你臉皮也太厚了吧。”</br> 否則怎么讓她打的手都疼了。</br> 說這話的時候她坐在沙發(fā)上,眼皮子微微往上一翻,眼珠子黑漆漆的盯著邵言之瞧,里頭似乎蘊含了無數令人恐懼的東西。邵言之竟連發(fā)火都忘了,只看著她的眼睛,一陣心驚肉跳,似乎自己在想什么都逃不過對方的審視。這讓他心底那些略顯陰暗的想法瞬間無所遁形,邵言之又想起了自己對清歡的虧欠,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保證自己跟清歡之間隔著距離——這距離恰到好處,至少要讓自己不再挨打。</br> 他發(fā)覺自己對清歡越來越陌生,明明是以前了熟于心的人,此刻卻陌生的除了名字沒有任何地方讓他動容。</br> 在邵言之想這么多東西的時候,清歡一直看著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完全不掩飾自己充滿侵略的目光,邵言之個大男人被她看得節(jié)節(jié)敗退,她才收起視線,勾了勾嘴角,“我餓了,今天中午我想吃面。”</br> 邵言之在廚房煮面的時候,他放在茶幾上的外套突然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清歡傾身將手機摸了出來,上面的來電顯示正是顧盼。</br> 她瞟了心不在焉煮面的邵言之一眼,輕巧地走到陽臺,一邊眺望著遠方鱗次櫛比的大廈,一邊柔柔的喂了一聲。</br> 顧盼好不容易找著機會給心愛的男人打電話,滿心的苦楚還沒來得及訴說,對面卻是個清甜的女人聲音。她有幾秒鐘失神,然后莫名覺得這聲音似乎有幾分耳熟。“你……”</br> “你找言之啊,他在做飯呢,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轉達的。”</br> 唔,外面馬路上不知誰家的小孩子,也沒個大人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的很不安全啊。沒等顧盼說話,就有個中年女人沖了出來把孩子抱到了懷里,臉上全是慶幸,嘴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清歡慢吞吞把視線收回來,“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br> 顧盼又重復了一遍,她才哦了一聲:“你問我是誰,我當然是他的女朋友啊,不然呢?這不是你們一起答應我的么?現在我回來了,這個男人你該還給我了吧。”</br> 雖然她根本就不想要。跟邵言之那種人睡在一起,只要想想同床異夢的感覺她都覺得惡心。為什么要自虐呢?就算能夠得到邵言之,她也不稀罕要了。</br> 不過她再不稀罕,也不會讓他們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做錯了事,當然要受到懲罰才可以。</br> “是你?你怎么會在言之家里?!”</br> 顧盼的聲音有些刺耳,她總是可愛而甜蜜的,清歡不止一次聽到她甜甜的叫自己姐姐,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要求她付出。可是現在,這個小公主好像瀕臨崩潰邊緣了。也難怪,從來都被人捧在掌心疼愛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突然失去最心愛的人,連疼愛自己的父母都對自己不再理解呢可能天突然塌了也不過如此。長得太過一帆風順的人,受到一點點挫折就會開始懷疑人生。這一點到底是跟自己不一樣啊,清歡笑了笑,她跟顧盼不一樣,她是生長在鮮花周圍的雜草,所有人都想將她拔除,風吹日曬,雷劈雨淋,但越是這樣,她的心志越是堅定。</br> 就算是雜草,也要長得鋪天蓋地,吞噬溫室里的花朵。</br> “我為什么會在,當然是因為他帶我回來的。”</br> “不可能!”</br> “有什么不可能?三年前他答應過我的,我跟他都沒忘,難道你忘了?連你爸媽都同意了這件事,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說完,清歡怕顧盼還不夠難受,又加了一句,“邵言之是我的了,這一次你搶不走。”</br> 從小到大,顧盼總是對她擁有的東西表示出格外的喜歡,所以清歡基本不曾擁有過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文具、玩具,甚至是路上撿來的臟兮兮的流浪貓,也會在她照顧好后被顧盼搶走。</br> 所有人都要她讓著顧盼,因為她是姐姐,清歡也一直是這么認為的,可后來她才明白,假使她是妹妹,她喜歡的東西也仍然保不住。因為她的身體里,不曾流淌著跟他們一樣的血。沒有血緣牽絆的家人是不真實的,這一點她用了很久才明白。</br> 可是當她遇見薛華后,清歡發(fā)現這種想法也是錯的。薛華與薛家人血脈相連,可他們之間也沒有感情。</br> 大概親情這種東西是神奇的,并不受血緣與否的控制,大概……就是這樣吧。沒有血緣的人也可以成為親人,有血緣的陌路人也不少見,她無需為這些困擾。</br> 她只要,自己過得開心,這就足夠了。</br> 顧盼從清歡的聲音里聽出了認真,從小到大這個姐姐什么都讓著她,可這一次她告訴自己,她要搶走邵言之。</br> 雖然聽不到顧盼的聲音,但她的喘息聲那么劇烈,清歡又沒有聾,當然聽得清清楚楚,同時也聽到了顧盼心中的恐慌與不安。于是清歡又加了一把火:“你真是沒有良心啊,我是為你頂的罪,就連你爸媽都知道對我心懷愧疚,你卻還想跟我搶,怎么,這三年你還沒有膩么?”</br> 爸媽!又是爸媽!顧盼沒有去想父母對自己有多么偏愛,她的第一反應是爸媽不夠尊重自己,言之是人,是她喜歡的人,憑什么他們說給清歡,就給清歡?!</br> 他們怎么能這樣對她?</br> 這句話會在被寵壞的顧盼心中掀起什么波瀾清歡根本不在意,那是顧家三口自己要解決的問題了,只要一想到愛女極深的父母為了她的前途只能忍痛拆散這對小情侶偏偏還被威脅導致不能說出實情,一家人反目成仇,只是想想,都覺得很有意思呀。</br> 掛了電話后,清歡將顧盼拉進黑名單,然后清除來電顯示,順便隨意輸入一個手機號碼,標記的是“顧盼”。</br> 邵言之一直在等顧盼的電話,可是短時間內,他怕是等不到了。</br> 把手機放回去,恰好邵言之端著煮好的面出來了,清歡心情大好,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她本來就是那種看起來很容易讓人升起好感的女孩子,這個笑容看起來更是純良,直接讓邵言之想起了以前的她。那個安靜內向卻又很溫柔善良的顧清歡。</br> 至于現在……她跟這四個詞完全不沾邊了。</br> 可是,如果面對豺狼時也展現出自己的溫柔與善良,又該拿什么樣子的自己去見真正美好的人呢?</br> 邵言之給予顧清歡虛偽的溫柔與不切實際的承諾,卻指責別人變得冷血無情,但從一開始不曾用過真心的人難道不是他自己嗎?如今清歡不過是依樣對待他而已,僅僅如此便要被指責,可是誰能從始至終一成不變的為他付出呢?</br> 疼痛跟難過,每個人都會感受到的,憑什么,她喜歡他,就要為這種喜歡付出如此沉痛的代價?</br> 三年的監(jiān)獄時光已經足夠了,她活了下來,假使她沒有保護自己的勇氣與破釜沉舟的決心,現在的她又身在何處?混合區(qū)里的囚犯死后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草草燒成灰埋進公墓,不會立碑不會有墓志銘,這輩子就這樣走到了盡頭。</br> 那樣的話,顧家夫妻,顧盼,還有眼前這個看起來似乎十分愧疚的邵言之,都會很開心吧?</br>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麻煩的,為了她的出現焦頭爛額,為了堵住她的嘴任她予取予求,他們也許會假惺惺的掉兩滴淚,顧盼再在鎂光燈前發(fā)表一番心痛的感言,人們不會知道她曾經有多么努力善良,他們只會記得大明星顧盼,為了一個肇事逃逸死在監(jiān)獄里的便宜姐姐如此傷心。</br> 然后顧盼的名聲會更上一層樓,但她死在監(jiān)獄里,僅剩一坨爛泥。</br> 用盡一生給不值得的人鋪路,難道還想要人家的感恩嗎?不把她最后的利用價值榨干就不錯了。</br> 她早該看清楚這一點,也許早就從這該死的命運中掙脫出來。</br> “謝謝,還有煎蛋!”清歡表情驚喜,一碗細面上蓋著一個外焦里嫩的荷包蛋,襯著雪白的面條碧綠的青菜,令人食指大動。</br> 她怎么能是這樣善變?和方才打他一巴掌的那個女孩子簡直判若兩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