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第七十一碗湯(十三)
第七十一碗湯(十三)</br> “你看不出來嗎?”清歡笑瞇瞇地挽著薛華的胳膊,“這是我的未婚夫呀。”</br> 她笑容甜蜜眼神澄澈,一副要把自己喜歡的人介紹給妹妹的樣子,薛夫人的臉色卻不怎么好看,連帶著四周其他人瞧清歡的眼神都頗有深意。顧盼也是如此,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一個坐過牢的女人能找到薛華這樣的男人。就算他是個瞎子,也是清歡配不上的!m.</br> 今天晚上本來她是不想來的,是經紀人一直耳提面命告訴她薛家有多么厲害,她即將見到的人地位有多高,如果她能和這個人搞好關系,那么以后她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到?</br> 顧盼心里是不愿意的,她愛的是邵言之,有什么人比邵言之更厲害么?可當她見到了薛華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邵言之固然很優(yōu)秀,可拿他跟薛華比的話,除了邵言之的眼睛不瞎之外,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薛華!</br> 一聽到清歡說薛華是她的未婚夫,都沒等顧盼說話,薛夫人就冷聲說道:“這位小姐,你什么時候成了我兒子的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br> 她出生就是千金小姐,后來嫁進薛家,更是過得呼風喚雨奢華迷醉的生活,所有人都仰望她,所有人都討好她,所以這就養(yǎng)成了薛夫人身上那種不容拒絕的強勢與霸道,這一點從她對薛華的態(tài)度上就能看出來。如果不是薛家需要仰仗現(xiàn)在的薛華,她哪里會好聲好氣的跟薛華說話,早叫人把他抓回去了。</br> 沒有生育能力的是丈夫,薛華的話,只要身體健全,她還怕弄不出個孩子來么?</br> 偏偏現(xiàn)在的薛華不容她隨意把持,這恐怕是薛夫人踢到的第一塊鐵板。對薛華的憤怒與厭惡于是全部都轉移到了清歡身上,她絕對、絕對不會允許一個這樣的女人成為薛家的少奶奶!看著就是個不好拿捏的,她要的不是這樣的兒媳婦!</br> 薛夫人深知自己的氣勢有多么駭人,所以一點也沒客氣,那股逼人的壓迫感讓在場的不少人都臉色略白,唯獨清歡笑意盈盈,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一雙烏黑的眼睛定央央地瞧著薛夫人,莫名將薛夫人瞧的心里發(fā)毛,才笑道:“恕我愚昧,這位阿姨是誰呀?”</br> 阿姨?!薛夫人聽到這個稱呼險些氣暈過去,她雖然年過四十,但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也就三十左右,跟薛華站在一起說是姐弟也有人信,結果這個沒有教養(yǎng)的野女人竟然敢叫她阿姨?!</br> 再定睛一瞧,清歡皮膚潔白眉目如畫,最重要的是,她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旺盛的生命力,那是薛夫人羨慕不來的,因為她保養(yǎng)的再好也過了少女的年紀,固然氣度雍容嫵媚華貴,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年輕女人相比。</br> 清歡就是看中她愛美這一點,才故意戳她痛腳,越是美麗的女人越厭惡時間流逝,更何況是薛夫人這樣的大美人呢。</br> 薛華嘴角微勾,“薛夫人。”</br> “哦……不認識。”清歡隨意的搭上薛華的肩膀,在場的都是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禮儀姿態(tài)全都經過嚴格的培訓,唯獨清歡在這里,慵懶的格格不入,要是換成一般人早自慚形穢了,清歡卻老神在在,從她的眼神里甚至叫人覺得她這樣的瀟灑才是最好的。“不過薛可是個大姓,難道說這位就是那個生了孩子后鐵石心腸將孩子拋棄幾十年后又死皮賴臉巴上來的那位,你所謂的生母?”</br> 她一張紅唇柔潤甜蜜,說出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對薛夫人這樣的貴婦,用罵大街的方法是沒有用的,最好的就是抓住她的弱點然后狠狠踐踏,踩到她無力反抗,這樣才能一勞永逸。</br> 死皮賴臉四個字,用在自詡高貴的人身上,比刀子還叫人難受。薛夫人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不再理會清歡,而是轉而問薛華:“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這種女人你也敢留在身邊,不怕降低自己的格調嗎?”</br> “有你這樣的生母,才會降低我的格調。”薛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其實沒有報復的意思,本來形如陌路最好了,偏偏薛家人要纏上來,這就讓他不喜歡了。</br> 薛夫人惱怒不已,但她顧及著自己的形象,只眼神變了又變,倘若眼神能殺死人,清歡現(xiàn)在墳頭的青草大概都有兩米高。</br> 和她不一樣,清歡不需要形象。“知道丟人還不趕緊滾,在這里礙眼,實在是叫人懷疑這個宴會的檔次。”</br> 真是神奇啊,這個世界。這些政客嘴巴上都在宣傳人人平等,包括眼前這位貴婦人,可他們在面對普通人的時候仍然有著無法消弭的優(yōu)越感,有意思。</br> 戴著平等面具的不平等,也只有普通人才會被騙。</br> “姐姐,你怎么能這樣跟薛夫人說話呢?”顧盼皺著眉,這是她最為人喜歡的一點,那就是有原則,有禮貌。“不管怎么說薛夫人都是長輩,即便她說錯了,你也應該包容她,怎么能——”</br> 啪的一聲,清歡收回抽的有點疼的手,真要命,感覺手心火辣辣的。然后她嘲弄地看向顧盼:“這一耳光是教訓你,姐姐比你大幾歲,姐姐說話的時候,好妹妹是不會插嘴的。”</br> 顧盼捂著臉,疼痛比不上她內心的震驚與不敢相信,還有怨恨。清歡怎么敢這樣對她?她怎么敢!?</br>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舉起手想還清歡一巴掌,結果卻在清歡譏諷的眼神中回過神。她怎么能還手?那她的形象還要不要?和清歡不一樣,她可是公眾人物,沒有黑點沒有黑歷史的新晉影后!“你——”</br> 清歡吹了吹手心,還覺得疼,“你臉皮真厚,我手都疼了。”</br> 顧盼險些被氣得暈過去,她挨了打,反倒是她自己的錯了?</br> 沒等她據(jù)理力爭,就聽見薛華輕聲道:“清歡。”</br> 他坐在那里,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似乎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往他身上套,顧盼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她這副眸中含淚的模樣曾經被娛樂媒體評為十大最令人心疼和心動的美人落淚之首,可惜這會兒可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再沒比薛華更不解風情的了。</br> 薛華這人啊,看起來就是溫柔心軟的模樣,對于清歡毫無道理的給了顧盼一巴掌,包括他的生母薛夫人在內,所有人都覺得他會意思意思的責備清歡幾句,結果他唇角含笑,說的卻是:“何必這么辛苦呢,這樣的事,不需要你親自動手。”</br> 清歡說:“這你就不明白了,對著討厭的人,看到別人打她,哪有自己動手來的暢快?”</br> “說的也是。”薛華覺得此話頗有幾分道理,“只是手會痛。”</br> “這也在所難免,我心里爽就好了。”說著,清歡又笑瞇瞇地看向顧盼,把顧盼給嚇得往后退了一步,畢竟是靠臉吃飯的人,還是很在乎這張臉的。</br> 可是她有多么好看,對清歡就有多么自私。撞死了人駕車逃逸,讓養(yǎng)姐為自己頂罪,還想要她死在監(jiān)獄。清歡不會傻到以為自己是被誤分入混合區(qū)的,沒有顧盼跟邵言之的推動,她怎么會進到混合區(qū)?</br> 是怕她服刑出來后會要求他們履行許下的承諾吧,但怎么會呢,如果是三年前的自己,即便刑滿釋放,她也會自卑于自己的過去,不會去糾纏他們的。二十幾年的共同生活呀,他們仍然對她沒有絲毫感情,哪怕只是一點點,都不會狠心到想要置她于死地。</br> 那些過去想起來痛徹心扉的東西,現(xiàn)在想只剩下了可笑,清歡嘴角勾了一勾,她不覺得難受了,只覺得自己被這樣錯待,總得討回來才算夠本,虧怎么能白吃呢。</br> 薛夫人臉色發(fā)青,她看著清歡,第一眼緣就不討她歡心,至于這個瞎眼的兒子……她這么優(yōu)秀,怎么可能會生出這樣殘缺的孩子?所以她對薛華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愛,像她這樣的人,只在乎榮華富貴跟美麗,生孩子是件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生了個孩子卻是個瞎子,不能成為薛家的繼承人,薛夫人心里甚至是恨著薛華的!</br> 幸好丈夫沒了生育能力,否則她說不定還要再生一個!只是現(xiàn)在她明明不想要薛華回去,卻還要來找他,這讓薛夫人感到屈辱,所以她一定要把薛華牢牢地掌控在手中,這樣才不會再出一點紕漏。</br> 然而慈母實在是太難演了,她根本沒辦法對著不愛的孩子表現(xiàn)出愛,那讓她作嘔。</br> 想要利用薛華,卻又連演戲連懶,清歡想,薛夫人還不如顧家人呢,至少顧家人能屈能伸,求她頂罪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含糊。到底是跟薛家不一樣的。</br> 薛華站起身,對著清歡的方向伸手:“這里空氣污濁,我們換個地方。”</br> 清歡落落大方地將手放到他的掌心,薛華的手冰涼冰涼,皮膚細滑比起女人也不遑多讓,但充滿安全感。</br> 兩人就這樣離開了有薛夫人跟顧盼的地方,走出大廳,外面的空氣要好很多,清風吹拂在皮膚上,顯得格外清爽。</br> “你做的很好。”薛華突然說。</br> “我什么也沒做。”清歡抽出了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打顧盼,我早就想那么干了,三年前就想。”</br> 只不過那個時候打不到,只能忍耐。</br> 薛華喜歡她的直言不諱。“以后還可以繼續(xù)打。”</br> “那是當然,我難道還會對她客氣么?”清歡冷笑了一下。“不僅是顧盼,邵言之也別想討著好。”</br> 薛華笑了,他雖然平時總是笑,看起來很溫和,其實并不真誠,唯獨此刻帶著幾分煙火氣。“你的手段,邵言之可吃不下。”</br> “他自己做的虧心事,跟我有什么關系。”</br> “做錯事的人,就要受到懲罰。”薛華輕飄飄地說,語氣卻很堅定,清歡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月色下他的容貌更顯如玉般剔透,好看的叫人喘不過氣來。她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曾被什么人的皮相迷惑過,喜歡邵言之也不是因為對方的臉,可是現(xiàn)在,清歡第一次覺得有些人的長相是上天的恩賜。</br> 換了個心智不定的人,早被他的容貌所蠱惑,哪里還能冷靜思考。</br> 興許老天也覺得太過完美不好,便讓他看不見這世間萬物,經歷是非苦難,以缺憾來驗證人生。</br> 這就是命運啊。</br> 清歡瞇了下眼睛,抬頭看向天空那輪皎潔的月亮,干凈的叫人心動,但誰知道看起來這么干凈的月亮,當真正踏上去的時候,上頭卻滿是疤痕坑洼呢。看起來美好的,并不一定是真的美好,外表丑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丑陋,可如果外表不夠美麗,有多少人會錯過內在呀。</br> 生而美麗,是恩賜,也是掠奪。</br> “你的事情什么時候才能結束?”清歡問,“我覺得你也許并不需要我,我能為你做的太少了。”</br> 她無權無勢,就算夠聰明,和薛華的勢力比起來怎么能夠看?他手下人才濟濟,真的不缺她一個人。</br> 薛華心里有什么東西輕輕涌動,但他選擇了忽視,“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薛家想要我結婚生子,給他們一個繼承人……”</br> 話沒說完清歡問他:“那你應該找個男人來演戲。”那多棒。</br> 薛華:“……”</br> “開玩笑的。”見薛華表情不對,清歡立刻改口,“既然你不愿意,直接搞垮他們多好。”</br>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薛家背后盤根錯節(jié),并且我也不想暴露自己全部的實力。”薛華輕笑,“而且看著他們?yōu)榱似惹邢胍玫降慕g盡腦汁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br> 他的人生很無趣,很少有什么東西能讓他感到有意思,清歡之外,就只有神奇的薛家人了。不管是他們的臉皮還是別的什么,都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忍不住想看看,如果他再沉默一點的話,他們還能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br> 清歡對此保持沉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