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第七十一碗湯(十一)
第七十一碗湯(十一)</br> 她長得很美,盛裝打扮之下更是艷冠群芳,這一點從周圍不斷的抽氣聲中就能聽出來,無端讓薛華心中生出些許遺憾,對自己的目不能視,他向來淡然以對,甚至覺得不看到這個污穢的世界沒什么不好,但相對的,也再瞧不見美了。</br> 清歡挽住他胳膊的一剎那,薛華再次感受到了胸腔涌動的火熱,他似乎隱隱明白了這是什么怎么回事,只是在事情還能夠收拾之前,他希望自己能夠抵抗。</br> 雖然薛華是個瞎子,但他下車的那一瞬間,他似乎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清歡接受著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知道這份榮耀并非屬于自己,而是身邊這個男人帶來的,她以前并不好奇,現(xiàn)在卻特別想知道薛華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會住在混合區(qū)監(jiān)獄的地下,又會染他人對他露出如此敬畏的表情呢?</br> 那眼神雖然有著敬意,但更多的分明是恐懼,這更是證明了清歡的想法,薛華并不像他看起來這樣溫和。</br> 薛華并不需要他人扶持,有清歡在他身邊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對他人來說這卻是很稀奇的事情,這位先生高深莫測,身邊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這樣美麗的女人,難道薛先生也開始食人間煙火了?</br> 清歡并不知道自己陪薛華來參加這么個宴會能有什么意義,但這人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便按下內心疑惑,臉上帶著笑,竟是一點也沒有低人一等的意思,在場的都是名流世家,在A國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這么多大人物在場,清歡卻不露絲毫懼色,這也讓薛華深覺自己沒有挑錯人。</br> 兩人站在一起真可以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連彼此之間的氣質也非常的和諧,不過這種和諧并沒有你維持太長的時間,因為很快就有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帶著一群容貌各異的女人走了過來,對著清歡看了兩眼,氣道:“你真的要氣死我不成!”</br> 這個語氣……還要這眉宇間與薛華的七分相似……清歡大概知道薛華長得真好看是遺傳誰了,她沒有說話,因為暫時還拿不準薛華的態(tài)度。貴婦人保養(yǎng)的很好,看起來頂多三十出頭,和薛華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母子,反倒像是姐弟,若非她眼睛里無法掩飾的嫌惡與深沉,清歡說不準都會認錯。</br> 期待了好一會兒薛華的態(tài)度,結果薛華卻只是牽著清歡的手,轉身走了,一句話也沒理會對方。</br> 清歡回頭看了一眼貴婦人,確定薛華這樣做肯定不是第一次,否則對方的臉色不會那么難看都沒過來發(fā)飆,也能看出來他們母子關系并不好。“不理她,可以么?”</br> 薛華嘴角輕蔑地撇了一下,他是很優(yōu)雅的人,這樣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粗魯了,清歡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對這兩人之間的恩怨又多了幾分猜測。“有什么不可以的。”</br> “你帶我來,總得給我個態(tài)度,不然我不知道怎么配合你表現(xiàn)啊。”</br> 薛華停下腳步,神色淡淡,“你想怎樣就怎樣,還可以更囂張更凌厲一點,這樣就是配合我了。”</br> 清歡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嘴角輕輕勾起,“這群人看起來都很光線亮麗,人模人樣的,跟我在監(jiān)獄里見到的人,可完全不一樣。”</br> 聽了這話,薛華輕笑,“本質上卻沒有什么分別。”</br> “你和你母親怎么回事?看上去你們的感情不太好。”</br> 不太好,已經是很委婉的說法了。薛華眨了下眼睛,雖然面前仍然是一片漆黑。“我的眼睛,生來就是瞎的。”</br> 清歡扶著他在休息處坐下,順手拿了一杯果汁自己喝起來,薛華不喝外面的東西,一是不衛(wèi)生,二是不安全,他坐在那里,整個人如同青松一般挺拔,如果不是天盲,他簡直稱得上是完美。</br> “所以……你的母親不喜歡你?”</br> “何止是不喜歡呢。”薛華聲音淡然,他早不在乎了,“我成了整個家族的恥辱,夫人生了個瞎眼的孩子,一個瞎眼的孩子,怎么能稱為薛家的繼承人?為了保證薛家的名聲與榮譽,這個孩子的存在必須被抹去。于是薛家的長孫一出生就夭折的消息傳遍了全國,我就像個殘次品,被隨便抱了出去,丟在路邊。”</br> 清歡心想,這樣的父母,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別難過,他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他們呀。”</br> 她的安慰方法真是特別,薛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可不在乎這些,只是多年后他們又以想要貼上來讓我認祖歸宗,這我就不開心了。”</br> “想要你認祖歸宗?”清歡瞇了下眼睛,“我想他們應該不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吧?”</br> “自然不是。”說這話時薛華的語氣充滿嘲諷。“我那位在政界呼風喚雨的父親,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有多少情婦,這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有個年輕的情婦愛上了他,偏偏他不打算給人家愛情,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弄來的法子,把他搞的不能生育,治了這么多年也沒有辦法,某次我與他遇上了,他才想起我來。”</br> 不得不說,這故事挺讓人惡心的。清歡撇了撇嘴,“他們想要接管你的人生?”</br> “你沒看見他們找上我的時候是什么模樣。”事到如今,薛華回想起來都會笑,薛家人以為他犯了罪被投入到混合區(qū),“他們竟然以救世主自居,用救我出獄的條件,換取我回到薛家,乖乖聽他們的話。”</br> 聽到這里,清歡都想笑了,薛華是什么人物,他們卻以為他是個罪犯?</br> “回到薛家不算,他們?yōu)槲铱紤],知道我一個瞎子目不能視,什么都做不成,連妻子的人選都為我準備好了。”薛華笑個不停,他是真的感到好笑,這樣自大自負自以為是的家族,實在是有意思。“薛家藏污納垢,還要做出一副高風亮節(jié)的世家大族模樣來,瞧著實在是叫人惡心。”</br> 清歡:“……所以我就是你用來惡心他們的工具?”</br> “不。”薛華的聲音恢復了溫柔。“你比他們好多了。”</br> 這還差不多,真要拿她跟薛家人比,清歡會覺得惡心的。“放心吧。”</br> 她一把抱住薛華的胳膊,笑嘻嘻的:“我知道他們那樣的人最討厭什么,跟我的‘家人’是一樣的,我會幫你好好收拾他們的。”</br>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真的是非常相似。</br> 清歡沒去問薛華是怎么從一個被丟棄的瞎眼孩子長成到了今天這樣的薛先生,也沒問他是怎么得知的真相——那肯定不是什么令人愿意回想的過去,就像她也懶得去想從前在顧家的生活。</br> 太尷尬了,想起自己以前是怎樣絞盡腦汁為顧家人付出的,清歡就想打死自己。</br>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薛華很喜歡清歡這種不來安慰自己的態(tài)度,自打薛家想要他回去之后,總會在各種他出席的宴會上呆來各種各樣的女人,可能他們覺得他特別需要一個母愛泛濫的女人來包容自己,但怎么說別人才會明白他心底根本沒有傷痕呢?</br> 他只是認識到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關系是牢靠令人安心的,尤其是血緣,而且他這輩子也不一定會娶妻,即便娶了妻子也不會生孩子——他不喜歡血緣這兩個字,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連血緣都不能保證,更何況是兩個陌生人?薛家能把他丟棄,他又怎么會去回報和幫助他們?</br> 不過……薛華“看”向清歡在的方向,將她抱住自己胳膊的兩只小手拿下,握了一只在掌心。她的皮膚很柔嫩,這一點他可以摸索出來,但手心卻有厚厚的繭子,能在混合區(qū)監(jiān)獄生活三年毫發(fā)無傷的女人,怎么會有人覺得她好欺負?但薛華并不討厭這種感覺。</br> 他沒有想要去保護清歡的**,因為他清楚這個女人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她與他是同一類人,只不過她在三年前才清醒,假以時日,她會比他更為強大。</br> 但他喜歡她的性格,足夠堅韌,足夠隱忍,足夠……與他并肩。</br> 他不需要溫柔羞怯的小白花,也不需要強勢蠻橫的千金小姐,更不想要生母那樣雍容的貴婦,以前他覺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但現(xiàn)在,他覺得身邊多一個人也不錯。</br> 有人可以說說話,有個不怕他的人,也挺好的。</br> 清歡沒注意薛華的心思,她完全以為薛華跟自己一樣,是沒有男女之情的,更何況薛華成日表情一成不變,她哪里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呢?這人隱藏起來的思緒,她是猜不透的。</br> 也許是不想去猜,沒有必要去猜,萍水相逢互相利用,事成之后各自分散,這就是清歡給彼此的定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