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第六十八碗湯(九)
第六十八碗湯(九)</br> 小孩子哪里能忍得住疼,就算是在昏睡中也不覺發(fā)出呻吟聲,小小的叫著痛,又抽著氣,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宛如瀕臨死亡的小動物,可憐巴巴的。殷**本來站在床邊,聽到他一直在叫,心中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一邊拍一邊輕聲哄著,小家伙一邊嗚嗚一邊不安分的動彈,殷**把他壓住,在他耳邊柔聲說著話,孩子特別懂事,慢慢地就安靜了下來。</br> 她心頭涌過一陣暖意,只覺得這孩子可愛又可憐,也不明白周皇后對著這么小小一點的孩子,如何就能這樣狠下心來。</br> 她嘆了口氣,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臉,在皇帝沒有回來之前一直沒有離開。</br> 大概過了有一個時辰,皇帝才從外面走進(jìn)來。進(jìn)來的時候臉上遍布寒霜,卻在見到殷**的一瞬間柔和下來:“政兒如何了?”</br> “一直沒醒。”</br> 皇帝定央央地望著她,半晌突然道:“素素,政兒養(yǎng)傷這段期間,你能替朕照顧他么?”</br> 殷**愣了一下,差點以為皇帝腦子有問題了。即使她很喜歡這個孩子,可他也是從周皇后肚皮里生出來的,讓她……來照顧周皇后的孩子?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臣妾沒有這個本事,還請圣上明察。”</br> 有那么一瞬間,皇帝險些就要告訴她,政兒是她的孩子,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大皇子的身份早就上了皇家玉碟,又在皇后膝下養(yǎng)到現(xiàn)在,再說了……倘若大皇子并非嫡長子,那么皇位……只是這些計較他都放在心里沒有跟別人說。前世皇位最后被二皇子繼承,皇帝心里下意識感到虧欠大皇子,想要把這一切還給他。</br> “素素,就照顧到他醒來,好嗎?”他握住殷**的手,沉聲請求著:“朕政務(wù)繁忙,必然無法時刻陪在政兒身邊,皇后被朕禁足,短時間內(nèi)也無法出來,他還這么小,需要有人陪著的。”m.</br> 皇帝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讓殷**跟大皇子慢慢培養(yǎng)感情,等到感情深了,也許那個時候,他可以告訴她真相。</br> 說白了他仍然是以一個皇帝的身份來考慮這件事的利弊,習(xí)慣了旁人的生殺大權(quán)喜怒哀樂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這就是皇帝,這就是天子。</br> 他們生而無情。</br> 殷**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大皇子,小家伙趴在床上,這個姿勢睡覺,時間一長定然很不舒服,但他很乖,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只偶爾疼得不行,才哼唧兩聲。她又看見那猙獰可怖的傷口,心中嘆了口氣:“皇后將大皇子打成這樣,圣上僅僅是將她禁足而已么?”</br> 皇帝深深地望著她:“皇后是一國之母,政兒說謊在先,她只是……太過著急。”</br> 好一個太過著急。殷**淡淡地看向他:“我方才問了宮人,大皇子只是隱瞞了今日的去向,他一個小孩子,便是撒謊了,循循善誘也就是了,何以下這樣的毒手?”</br> 說完她覺得自己太過關(guān)心大皇子了,臉色有些難看,沉默了幾秒道:“圣上若是有事便先離開吧,我會在這里等他醒來。”</br> 皇帝伸手想摸她的臉,卻被她躲開了,他眸子黯淡下來,然后轉(zhuǎn)身走了。</br> 殷**在東宮待到第二天,一夜幾乎都沒怎么合眼,這小家伙一旦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就哼哼唧唧,害得她一晚上什么都沒做。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天亮之后,大皇子終于醒過來了。</br> 他醒來之前睫毛輕輕顫動,殷**發(fā)覺了,立刻起身離開——她不想讓這孩子知道自己這樣照顧過他,說到底他都是周皇后的兒子,周皇后昨日那樣震怒,想來原因離不了自己,那為了這孩子好,她還是與他保持點距離吧。</br> 因此殷**三令五申所有宮人不許向周皇后透露昨天晚上自己留宿東宮的事情,雖說周皇后已經(jīng)被禁足,但她毫不懷疑周皇后的手段。</br> 那孩子……挺可愛的。</br> 皇帝跟周皇后之間的事她不想摻和,也懶得摻和。</br> 倒是周皇后險些要被氣瘋了。她在鳳儀宮摔了不知多少價值連城的花瓶瓷器,恨得眼泛血絲,整個給人的感覺都變了!對她來說,她不過是打了個撒謊騙她的野種,可皇帝呢?皇帝卻為了那個野種罰她禁足三個月!</br> 她做錯了什么?他將殷**的孩子抱來給她養(yǎng),他可知她心中是什么感受?她一心愛他,自然不舍傷害他,可殷**也好,大皇子也好,她一個也不想放過!</br> 不過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肯定是不行的,自己現(xiàn)在的脾氣非常差周皇后自己也知道,她必須得先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再想辦法擊敗殷**,讓圣上重新回到自己身邊。</br> 內(nèi)心之中涌動的仇恨與嫉妒,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周皇后隱藏的很好。自打被禁足的前幾天大發(fā)過幾次脾氣后,從那以后她就開始修身養(yǎng)性起來,日夜抄誦佛經(jīng),平日里也只與二皇子和大公主見面說話,連鳳儀宮都沒踏出去半步。</br> 她是極聰明的,與圣上這么多年的情分,被國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是她默默陪伴在圣上身邊,那些年的同甘共苦是她有資格和他并肩的原因,殷**算個什么東西?圣上不過是暫時被迷惑,只要自己謹(jǐn)慎小心,總能讓圣上回心轉(zhuǎn)意。</br> 如今的周皇后就像是最危險的毒蛇,只不過用了華麗的外表將自己偽裝在草叢中,但凡有機(jī)會靠近獵物,便會直竄而上咬住對方咽喉,直至獵物死亡。</br> 三個月后,周皇后禁足解除,為了表示寬慰,皇帝當(dāng)晚就來了鳳儀宮,以此昭告后宮,即使在這之前皇后被禁足三個月,她的地位仍然無人能夠動搖。這一點殷**懂得,周皇后自然也懂得。</br> 所以有那么一段時間,她險些都要以為圣上的心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了,差點都要忘記自己心中蘊(yùn)含的仇恨,忘記了自己對殷**的置之死地而后快。</br> 但她終于沒有忘。</br> 圣上在鳳儀宮一連留宿了半個月,便又去了聚翠宮,只是并未過夜,又回了御書房。周皇后聞言,心里頗為得意,三年前殷貴妃獨寵后宮一人獨大,卻不曾想每個夜晚,圣上都會離開她到她那里去,而三年后的現(xiàn)在,圣上仍然只會停留在自己身邊。</br> 于是她問了太監(jiān),又差人去打探一番,得知圣上離開聚翠宮后確實在御書房,便讓貼身宮女為自己描眉畫眼換上輕薄羅裳,又讓小廚房燉了碗珍珠白玉湯,準(zhǔn)備給皇帝送去。</br> 一路上周皇后都在幻想圣上看到自己后會有多么驚喜多么高興,只要想到她就覺得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開心的簡直不知道要怎樣才好。</br> 可到了御書房卻瞧見邱海順欲言又止的神情,問他圣上在里頭做什么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說話,那心虛至極的模樣周皇后立刻就懂了,整個人就像是從頭到腳被澆了一盆涼水,透心涼,又痛又恨。“……圣上是和殷貴妃在里面?!”</br> 邱海順哪里還敢說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了下去,周皇后怒極,她卻也不想想,皇帝一朝不來她這里,她便如此憤恨怨毒,覺得殷**搶了圣上便是該死,那她呢,時時刻刻將皇帝霸占著,后宮其他女子一年到頭都見不到皇帝幾面,又該去怨誰呢?</br> 嬪妃們但凡說她一句跋扈,她眼睛里就容不下一粒沙子,要整治她們,真要說起來,她可比當(dāng)年的殷貴妃更像是妖妃禍水。</br> “娘娘!娘娘不能進(jìn)去!”本來跪在地上的邱海順一看周皇后要進(jìn)去,嚇得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擋在前面:“圣上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jìn)去打擾!”</br> “本宮也不行?”周皇后冷然傲視前方,“讓開。”</br> “娘娘使不得啊!”邱海順快嚇?biāo)懒耍绕鹗ド系呐穑€是寧愿面對皇后娘娘。“圣上的脾氣您是知曉的,還求娘娘體諒體諒奴才,若是奴才當(dāng)值的時候讓人闖進(jìn)去了,圣上非砍了奴才的腦袋不可!”</br> 周皇后聽了卻是冷笑:“狗奴才,你以為你是什么金貴命不成,別說圣上,本宮都能砍了你!”</br> 聽了這話,邱海順的表情仍然非常恭敬,但眼神卻十分難看。他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什么宦官,他是從圣上出生就跟在圣上身邊的,看著圣上從稚童長成今天這樣的昂揚(yáng)男子,別的不說,單是三年前周皇后在宮里之所以能那么安全,哪里少得了他在其中斡旋?</br> 當(dāng)初周皇后對他也是尊敬有加,如今卻一口一個砍頭一口一個狗奴才,邱海順的這顆心不涼才是奇怪。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讓步,周皇后趾高氣昂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端過托盤,邁步進(jìn)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