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第六十七碗湯(五)
第六十七碗湯(五)</br> 床上躺著失去意識重傷昏迷眼看就要死了的那位,就是這一次見鹿來到這個世界所要找到之人。只是她本來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那名書生妻子的身體里,誰知道卻寄宿在一具尸體之中。</br> 東方鴻之所以會受傷是因?yàn)榻陙斫谐霈F(xiàn)了一個以活人心臟練功的魔頭。那魔頭本出身自名門正派,一念之差走火入魔,從此滅絕了人性,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東方鴻與那魔頭出身自同一門派,是那門派掌門人的關(guān)門弟子。只可惜魔頭入魔后,便將門派屠戮的一干二凈。東方鴻承師父教誨,在師父去世后出山,與三名青年俠客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又在機(jī)緣巧合之下結(jié)識了唐懷煙,二人日久生情,都是為了鏟除魔頭。</br> 一是為了報仇,二也是為了為民除害。如今那魔頭所到之處,人人聞風(fēng)喪膽,死在他手中的江湖俠客不知凡幾,朝廷也屢次派兵剿滅,奈何此人武功蓋世,身邊又多有附庸,實(shí)在是難以下手。</br> 書生的妻子便是因此而死。為了讓書生等人脫險,她只身一人抵擋,落了個被掏心而死的下場。只是她死后執(zhí)念不消,唯一的心愿便是助東方鴻將魔頭鏟除。東方鴻的師父臨終前給了他一樣法寶,言明只要將其刺入魔頭命門便可破了他一身功夫,可是這法寶和武功都只有東方鴻一人能使出來。</br> 她所求不多,唯愿丈夫能夠報仇成功,結(jié)拜兄弟能夠活著殺死魔頭,至于自己反倒不那么重要了。</br> 殺死魔頭的關(guān)鍵在東方鴻身上,如果東方鴻死了,那么即使有人知道如何去殺,卻也沒有能力。</br> 因此東方鴻絕對不能死,倘若他死了,見鹿的任務(wù)便算作失敗。</br> 她絕不能失敗。</br> 只是蘭深雪固執(zhí)起來宛如一頭倔驢,要如何做才能說服這頭倔驢救人呢?</br> 晚上的時候蘭深雪果然到她房間來了,一來就很不高興:“怎么離那些人這么近,明天搬到我那里去。”</br> 見鹿說:“公子不是不喜歡被人打擾么?”</br> “你是人?”</br> 見鹿無言以對。蘭深雪看了她兩眼,嘴角撇了一下,“行了吧,讓他們住個幾天也就差不多了,等追殺他們的人退了,你就讓他們滾。”</br> “……有人在追殺他們?”</br> “那幾人身上都有傷,衣服破爛容色憔悴,有些傷口新鮮的不得了,能爬到山上來也算是厲害。”蘭深雪不屑地說,“但是關(guān)我屁事啊。”</br> 他有沒有什么同情心跟憐憫心,管別人死活干什么呢。</br> 見鹿神色微動,“公子真的不肯救人嗎?”</br> “深雪。”</br> “什么?”</br> “叫我的名字。”蘭深雪定央央看了她一眼,“我從來不救活人。”</br> 然后他用施恩的語氣跟見鹿說:“這樣吧,等那個什么西方鴻死了,我把他煉成活尸,這樣他既不算死了,也能安靜點(diǎn)不吵到我,你覺得這個想法怎么樣?”一說這個他就興奮起來,“還有跟他一起來的那幾個人,我看都不錯,到時候一起煉了!”</br> 見鹿:“……”</br> 他自己開心不夠,還希望見鹿能跟自己一起,就問她:“你高不高興?”</br> 見鹿能高興就出鬼了,她接受的是書生妻子的記憶,因其已死,所以并不知道在這之后東方鴻的傷究竟如何。但可以想見的是,倘若今日她不在這里,沒有這個活尸的身份,今日那幾人必定是要死在蘭深雪手中的。他才不管前來求醫(yī)的是誰,反正只要惹到他讓他不高興了,那就死。</br> ……那也就可以預(yù)料,東方鴻死后,誰去將那魔頭鏟除了。</br> “……若是公子愿意救人一命的話,我才會真的高興。”</br> 一聽見鹿這樣說,蘭深雪瞬間就不滿意了:“我為什么要救他?”</br> 他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沒有把那幾個人全毒死的,現(xiàn)在竟然還要求他出手相救?不要太得寸進(jìn)尺啊!</br> 見鹿猶豫了一下方道:“你瞧,那東方公子挺可憐的,聽說自幼父母雙亡,好不容易拜師學(xué)藝了,拜的又是一個斷了雙足的老人,當(dāng)了人家的關(guān)門弟子,還要背負(fù)替人家門派報仇的責(zé)任。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幾個知心相交的兄弟和心愛的姑娘,偏偏大業(yè)未成便要死了,你說這慘不慘?”</br> 原以為這樣就已經(jīng)夠悲慘的了,卻沒想到蘭深雪不屑地撇了下嘴:“這就叫慘了嗎?你跟他們才認(rèn)識多久,就知道這么多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在騙你?”</br> 見鹿在心底默默地想,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精明了。這些消息她當(dāng)然不是從唐懷煙等人口中得知的,而是在她逐漸得到身體主控權(quán)后回來的記憶。</br> 但這個她自然不能跟蘭深雪說,因此轉(zhuǎn)移話題道:“深雪,你真的不救人嗎?”</br> 她叫他名字時柔腸百結(jié),實(shí)在是頗為動人,蘭深雪就喜歡她這個樣子,既有活人溫暖的煙火氣息,卻也帶著尸體特有的寒冷與黑暗,偏偏聲音聽到耳朵里覺得繾綣無比,真是叫他心生喜愛,有時候一聽感覺整個人骨頭都酥了。</br> “不救。”</br> “可是他們真的很令人同情……”</br> “我自幼被父母遺棄在山腳下,我?guī)煾赴盐覔旎貋恚?dāng)然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與其說我是他徒弟,倒不如說我是他奴隸。你知道在雷雨之夜被吊在山崖上,周圍不是豺狼虎豹就是沼澤瘴氣的感覺嗎?那個時候我才五歲。我每天連一個時辰的覺都睡不到,我?guī)煾概挛彝祵W(xué)他的本事,讓我一個人在山里自生自滅,偏偏又給我下毒來控制我。多年來想上山的人那么多,可沒有一個活著離開的,你知道為什么嗎?”</br> 見鹿搖頭。</br> “因?yàn)槲規(guī)煾赴阉麄兌甲プ×耍缓螽?dāng)著我的面一點(diǎn)點(diǎn)將他們剝皮抽筋,殺死在我面前。當(dāng)然他覺得這樣可以嚇到我,然后并沒有。”</br> “那個蠢貨,還真以為能掌控我一輩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么東西。”蘭深雪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我十四歲那年他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說那是我?guī)熌铩U物,一生殺人如麻,最后竟然栽在一個女人手里。”</br> “那女子是……”</br> “他殺了那么多人,那女子的父母也在內(nèi),人家來是為了尋仇,他可倒好,一頭栽入愛河,連性命都不要了。”</br> 說完蘭深雪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態(tài)笑容:“于是我在那女子動手之前,把師父殺了。我把他的骨頭抽出來,五臟六腑一個一個擺好,他殺人的時候總是笑,自己被殺了,卻大聲慘叫起來,我跟他就不一樣,哪天要是有人能殺了我,我才不會求饒,我只會讓他慢一點(diǎn),做的再精細(xì)一點(diǎn)。”</br> 然后他帶著孩子氣的納悶不解來問見鹿:“你說……那女的明明想殺我?guī)煾福趺纯粗覛⑺麉s又哭喊求我放了他呢?”</br> 見鹿聽到這些并未動容,因?yàn)樗捞m深雪跟自己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得到她的憐憫與同情,他只是想告訴她東方鴻算不上慘而已。</br> “搞不懂你們女人。”蘭深雪撓了撓頭。</br> “那……這個女子,后來……”</br> “死了。”他很干脆地說。“我殺的。”</br> 說完他聳聳肩,“不過那是我第一次煉活尸,出了點(diǎn)問題,兩個都失敗了,我就把它們丟到煉丹爐里去煉萬尸丹。”</br> 見鹿想到自己服下的那顆萬尸丹,隱隱有些惡心。</br> “你呢?你為什么非要我救那個西方鴻?”</br> “……是東方鴻。”</br> “隨便什么鴻,不要想騙我,我要聽實(shí)話。”</br> 他只是平時什么都懶得去想,并不代表他好糊弄。雖然他看起來有的時候像個稚嫩的孩子,可沒有任何一個稚嫩的孩子這樣兇殘冷酷,視生死如無物。</br> 見鹿遲疑了幾秒,才慢慢地開口:“如果我說……我有那個書生打扮的人的妻子的記憶,你……信么?”</br> 她都做好蘭深雪罵她神經(jīng)病的準(zhǔn)備了,結(jié)果他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間恍然大悟:“我就說你不可能是這具尸體原本的主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借尸還魂?難道這就是為什么活尸中只有你能衍生出意識的原因?!”</br> 他猛地倒抽了口氣,好像參破了什么不懂的東西一樣,整個人都精神了,盯著見鹿的眼神簡直要把她給吞下去。</br> 不過這種興奮的眼神在他想到了某件事情后立刻變成了不爽:“……你說你是那個書生的妻子?”</br> 也沒等見鹿回答,他把她放下起身就走,被見鹿一把抓住:“你去哪兒?”</br> “殺了他。”</br> 對于他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見鹿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無力地問:“為什么……”</br> “你是我的。”他先給出一個結(jié)論,然后表達(dá)自己的論據(jù),“我?guī)煾妇褪强瓷狭四桥模瑲⒘怂煞虿虐阉龘尰貋淼摹!?lt;/br> 見鹿心想,先殺了人全家,又殺了人丈夫,那女子不恨你師父才是奇怪好嗎?她嘴角微微一抽,“我跟她的情況又不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