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第六十四碗湯(九)
第六十四碗湯(九)</br> 凌崢一直在昏睡,千薰席地而坐,抱著琵琶彈奏起來。她神色淡然,琵琶樂聲卻從始至終的悲愴絕望。</br> 那是即使接受命運也無法挽回的過去,是鐫刻進靈魂的疼,誰也別想擺脫。</br> 一曲奏罷,千薰將臉頰湊近琵琶,在琵琶上輕輕磨蹭了兩下,她的眼睛非常美麗,似乎無時無刻不在下雨,但事實上她沒有哭——她早就不哭了。淚水在漫長的等待中耗的干干凈凈,最后什么也沒剩下。</br> 千薰輕輕嘆了口氣,這時候凌崢也醒了,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如夢初醒:“師父!”</br> 起身瞧見千薰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心里慌亂,竟然像小時候那樣直直的撲進千薰懷里,“師父方才真真是嚇死我了!”</br> 千薰摸摸他的頭:“都過去了。”</br> 凌崢還在后怕呢,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中了媚藥,似乎……他做了什么沒有?抬起頭小心打量師父臉色,看起來很正常沒有問題,這才松了口氣,“師父,我應該……沒說什么無禮的話,也沒做什么無禮的事情吧?”</br> 那媚藥好生厲害,他竟全然無力招架。</br> 千薰眼底快速閃過一些什么,凌崢沒有看見,幾秒鐘后,她就像是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頭:“胡說什么呢,你中了那藥之后立刻就昏迷了,我怕你失控,點了你的穴道,又喂了你解毒清心的丹藥,當然沒有做什么無禮的事情,也不曾說過什么無禮的話。”</br> 凌崢這才松了口氣,他實在是怕自己……把心底掩藏的秘密說出來。現(xiàn)在他大概也明白為何神劍山莊的沈家兄妹要與世隔絕了,有這層世俗的關(guān)系在,他們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就像是他跟師父一樣。</br> 但師父對自己也是只有師徒之情吧,那這樣的秘密就藏在心里一輩子好了,就像是沈嫵姑娘說的,有些秘密,不為人知,天底下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br> 他只想報仇后跟師父回家,然后這輩子都不再出來了。</br> “對了師父,給我下藥的那個妖女……”</br> “你是不是覺得她身后那些黑衣人的打扮很眼熟?”</br> 凌崢點頭:“師父你怎么知道……”</br> “你是我養(yǎng)大的,你在想什么,我如何不知。”千薰輕輕笑了笑,“既然這樣,抓他們過來問一下也就是了。”</br> “可是他們很難抓住,即使抓住了也會立刻尋死,絕不會透露出任何消息讓你我知曉的!”</br> “我又沒說抓黑衣人。”</br> 千薰輕飄飄一句話讓凌崢滿頭霧水:“什么、什么意思啊?”</br> “那位紅衣姑娘,對你很是喜歡,此番一擊不中,必然還會再來第二次,人都是有弱點的,黑衣人們沒有弱點,但那紅衣姑娘有,咱們抓住她也就是了。”</br> 凌崢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感:“師父的意思是……我去抓?”</br> “當然要你去抓,她對我充滿戒心,我可接近不了她。”千薰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而且你還得出賣一下色相,用個美男計。”</br> 凌崢:“……”師父您老人家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br> 就像是千薰所說的,那紅衣少女,從初經(jīng)人事以來,但凡是她看上的男人,那就沒有得不到的,凌崢直接被她拿下還好,若是錯過這一次,她心中便是念念不忘,非得得到才行。所以她只是看似離去,實則一直跟著那師徒二人,只不過擔心被發(fā)現(xiàn),離得比較遠而已。</br> 這一日還真給她找到了機會,經(jīng)過一處山腳下的時候,千薰上山去覓食,而凌崢則在原地等待,在少女的殷切期待中,凌崢不負眾望地找到了一汪潭水,這幾日他們都沒有時間沐浴,眼看著潭水清澈,如何能不心動?</br> 少女藏在樹上,用手捂住嘴巴以平息看到男色的激動心情。</br> 凌崢慢條斯理地脫去外衫,露出里頭雪白中衣來,只看到一片結(jié)實后背的少女沒發(fā)現(xiàn)凌崢臉上蛋疼的表情以及抽搐的嘴角,全部身心都用在花癡上頭了。</br> 她練有邪功,功力高深,貌美如花又心狠手辣,本可以成為極為棘手的人物,偏偏卻總是抗拒不住男色,見到生的好看的男子便要與人春風一度,從來沒吃過虧,所以一點都不擔心會陰溝里翻船。</br> 凌崢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能有多少心眼,他那師父看起來也是天真單純,跟個小女孩一般,而她心上比他們足足多生了十七八個竅,還愁搞不定這師徒倆?少女早派了所有黑衣人去追殺千薰,畢竟辦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看著,這么細皮嫩肉的美少年,她要好好享用才行。</br> 凌崢蛋疼不已,他好不容易脫完身上的衣服,心里對那紅衣妖女恨之入骨,真當自己是什么高手了嗎?那能不能把垂涎的目光收一收?!</br> 他畢竟是男子,哪有男子被人用這樣眼神盯著的……實在是難受,要是可以,凌崢簡直想要把那妖女的兩只眼珠子給挖出來!</br> 太惡心了!</br> 可惜惡心他也得忍著,因為他和師父商量好,一個解決妖女,一個解決所有黑衣人,然后再匯合。</br> 少女在樹上只見凌崢脫完了衣裳,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少年結(jié)實的肌肉在陽光下和水珠顯得分外耀眼,她不覺就看癡了,好一會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扎進水里的少年再也沒有出來。</br> 少女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凌崢身影,這才急了,匆匆跳下樹奔到潭水邊,她還有戒心,沒敢靠的太近,只是等了許久不見人,心中也覺得可能真的是出事了,可剛到潭邊準備救人,就有什么東西纏住了她的腳踝,徑直將她拖了下去!</br> 少女倒是識水性,可那柔軟的條狀物將她兩只腳綁在一起,任是再熟知水性也是無用,甚至連她最擅長的使毒都英雄無用武之地了。</br> 一陣水花翻騰,凌崢出現(xiàn)在岸上,將方才脫下的衣物披好系上腰帶,然后冷淡地低頭看向被他拖到了岸上的少女。</br> 而另外一邊的千薰也解決了所有黑衣人,只是她沒有殺死他們,而是卸了他們的下巴,將里面毒藥取出,然后廢掉了這些人的武功。</br> 很明顯這些不是好人,但她也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獻血,所以廢了他們的武功讓他們再也不能欺凌他人,之后的事情就跟她沒有關(guān)系了。</br> 回到潭邊的時候便看到那紅衣少女被結(jié)結(jié)實實的捆在樹上,此刻那張嬌媚的容顏上也沒了悠然自得,而是充滿了憤怒與怨恨。“你竟然敢!”</br> 凌崢看見千薰回來,連忙迎上來:“師父!你那邊怎么樣了?”</br> “都解決了。”千薰把琵琶扶正,對凌崢微微一笑,“問出什么來了么?”</br> “沒有。”凌崢像個小孩子一樣瞬間垂頭喪氣起來,“問她什么都不說。”</br> “那是你沒有用對方法。”</br> 凌崢眨眨眼:“要用什么方法?”</br> “她最怕什么呢?”</br> 少女聽了,冷笑一聲:“我怕你活著,你去死吧,賤人!”</br> 凌崢眼神一冷:“嘴巴給我放干凈一點!”</br> 明明形勢沒人強,卻偏要逞口舌之快,少女繼續(xù)譏諷:“這些**之事,許你們師徒做得,我卻說不得?我偏要說,勾引徒弟恬不知恥,真是賤人!賤人!”</br> 凌崢已是怒火中燒,若非千薰攔著他,此刻少女怕是早已血濺當場。</br> “何必生氣呢,她此刻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強撐著罷了。”千薰看得透徹,嘴角的笑容其實看不出來有什么,但就是讓少女感到十分不甘。</br> “師父……”</br> 千薰慢慢地走近少女,她的脾氣的確是非常好,但也不是不會生氣的。就像是方才那兩句賤人,其實真的讓她很不高興。</br> 而厲鬼,有幾個是好惹的呢。</br> “你、你做什么?!你別過來!別過來!”</br> 千薰捏住少女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下道:“這么年輕美麗的臉……不知道是殺了多少人換來的呢。”她邊說邊感嘆,順便塞了一顆藥丸到那少女口中,少女驚慌失措一口咽下,然后死命地去喉嚨:“你、你給我吃了什么!”</br> 然后她的容貌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老化,千薰把玩著掌心上剩下幾顆丹藥,淡道:“世界上有駐顏丹、易顏丹,自然也有化顏丹,吃下一顆,便要老上十歲,你現(xiàn)在看起來像是二十七歲的人了。”</br> “什么?!”少女嚇壞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br> 千薰抽出凌崢的劍,以劍為鏡,“你自己看。”</br> 看見劍刃上那個陌生的自己,少女驀然尖叫出聲:“啊——!!”</br> 其實她這副模樣也很美,只是她無法接受,她要年輕,要永遠都年輕,要活到七八十歲也保持十六七歲的模樣。</br> “我問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有一絲隱瞞,一句謊話,否則我便再喂你吃一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