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第五十五碗湯(三)
第五十五碗湯(三)</br> 自打單于老爺入贅單于家那天起,他就一直過得挺窩囊的。岳父岳母瞧不起他,妻子對他也并沒有多么柔情,單于老爺相信,如果不是一個人生不出孩子,單于夫人根本不會選擇招贅!</br> 說到底他在單于家就沒什么說話權(quán),而且也沒什么人搭理,下人看似恭敬,心里又有幾個真拿他當主子看待?妻子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人,對于經(jīng)商很有一套,可單于老爺卻只會吟詩作對琴棋書畫,可以說,兩個沒有任何共同方面的愛好。</br> 其實單于老爺也不明白,當初那么多人愿意入贅單于家,怎么妻子偏偏選中了自己。</br> 后來他明白了,可能在那一大堆求婚者里,他是智商最低的那個吧,他入贅的話,根本不會對單于家造成任何影響,也沒什么野心,只要有酒喝有銀子花,他什么都可以不管。</br> 所以說這么多年下來,單于霽過得都沒有單于老爺快活。</br> 要是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單于老爺心也不大,反正每天過得都很開心,夫人雖然冷淡了點,但賢惠體貼又寵著他,兒子雖然脾氣差了點有時候連自己這個親爹的賬都不買,但也算孝順懂事,最重要的是,這母子倆都是天生的商人,單于家是越來越有錢越來越有錢,單于老爺覺得自己就是個旺妻命。</br> 但誰叫他在成親兩年后,某次和一群書生喝酒的時候,遇到了蕓娘呢?</br> 和單于夫人比起來,蕓娘簡直是這個天底下最溫柔體貼的解語花。在單于夫人那里得不到的情感,在蕓娘身上,單于老爺?shù)玫搅宋拷濉:驮捝倮涞膯斡诜蛉瞬灰粯樱|娘的吳儂軟語溫情脈脈,都讓單于老爺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覺。</br> 所以他當然就……沒有把持住。</br> 其實一開始他得知自己犯了錯,也是想斷掉跟蕓娘的關(guān)系的,可每每看到蕓娘我見猶憐的臉,他便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直到有一次單于夫人因為徹夜看賬本生病了,單于老爺才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br> 咬牙準備跟蕓娘斷絕來往的時候,蕓娘卻面帶喜色地告訴他,她懷孕了!是他的孩子!</br> 單于老爺頓時收回了分開的話,他平時想花錢就花錢,賬房隨便他支,于是他在城里給蕓娘買了個院子,又買了下人婢女進去伺候,從此便將她養(yǎng)在了外頭。</br> 這件事他一直沒敢讓妻子知道,單于老爺也說不清為什么,反正他看到單于夫人那張美麗卻沒有表情的臉便會心慌。</br> 也因為這樣,從這以后,所謂的出門訪友,其實大多數(shù)都是朝蕓娘那里去了。</br> 不知道為什么,單于老爺下意識為小兒子,也就是蕓娘給他生的孩子取名叫單于霖,沒有和自己姓。后來單于夫人去世,他便一心想要把蕓娘跟單于霖帶回單于家。</br> 可說白了,他并不是單于家的人。</br> 連著在蕓娘這里住了三四天,單于老爺一開始還很開心,第五天早上卻突然驚醒。他下意識地掀開被子要穿鞋回家,以往也曾有過外宿的時候,畢竟有時和友人泛舟湖上,喝的酩酊大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他從來沒有這么久不回家,得趕緊回去了,否則夫人知道了……</br> 單于老爺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夫人了。</br> 他躺在床上望著絳紅色的帳子,身邊一具溫軟的身體依偎過來,“老爺,今兒怎么醒的這么早?”</br> 單于老爺咳嗽了一聲說:“嗯,昨兒睡得早,這會兒就睡不著了。”</br> 說著,像是心虛一般推開了蕓娘,下床穿衣裳去了。</br> 蕓娘在他背后皺起眉頭,這人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從不在這里過這么久的,而且這次來和上次的間隔不過幾個時辰,難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br> 最重要的是,他是空手來的。</br> 以往單于老爺來,肯定會帶一筆銀子,或是給她買的首飾啊衣服啊之類的,再不然就是給單于霖帶些東西。自打單于夫人死后,他可能是沒了寄托,也可能是沒了顧及,再來的次數(shù)多了許多,停留的時間也長了。</br> 蕓娘也跟著起身,仍舊聲音柔軟,她從不惹單于老爺生氣,因為她深知對一個男人來說,尤其是單于老爺這樣入贅的男人,妻子太過強勢,他們便迫切需要從柔弱的女人身上找自尊心。</br> 這么多年來,蕓娘也很好的做到了這一點,單于老爺說一,她從來不說二,事事順著他,什么都照著他的心意做。果然,單于老爺?shù)男谋愕搅俗约荷砩希蛦斡诜蛉四莻€冷冰冰的女人比起來,自然是吳儂軟語的女子更受男人喜歡。</br> 沒人能受得了那種強勢又不容反抗的女人。</br> 單于老爺在桌邊坐了會兒,單于霖便進來了。他今年十七歲,只比單于霽小幾個月,只可惜在單于夫人去世之前,單于霽從來都不知道有這個兄弟的存在,兩人迄今為止也沒有見過面。</br> 單于霽遺傳了蕓娘和單于老爺兩人共同的優(yōu)點,生得是十分俊秀,很討女孩子的喜歡,單于霽的未婚妻便是被他這皮相吸引,兩人背著單于霽搞到一起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不過單于老爺還不知道。</br> 他也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的無比乖巧的小兒子其實包藏禍心,對大兒子怨恨已久,心心念念想要奪得單于家的財產(chǎn),甚至連大兒子的未婚妻都不放過。</br> 真說多喜歡那個女子也不見得,單于霖只是想搶走一切屬于單于霽的東西罷了。</br> 這邊一家三口看似和樂融融,那邊單于霽在管家的通報下,得知自己的未婚妻來訪。</br> 他問管家:“她來做什么?”</br> 管家怎么知道:“可能……是來看望少爺?shù)陌桑俊?lt;/br> 看望?兩人又沒成親,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她還跟單于霽的庶弟搞在了一起,此刻來看這個正牌未婚夫做什么?難道……她會是靈兒?</br> 距離某個世界譚幼靈默默地以男子身份陪在自己身邊五年后,單于霽覺得她可能以任何身份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快請。”</br> 管家被他這瞬間變臉給嚇了一跳,怎么了這是……剛才不是還挺嫌棄挺不想看的,這會兒突然這么激動是怎么回事?</br> 他哪里知道單于霽心里在想什么,只能聽命行事。</br> 很快,喬盈便進來了,為了避嫌,管家和下人也都在書房。</br> 喬盈長得很漂亮,其實按照家世,喬家是完全沒有資格跟單于家聯(lián)姻的,不過這樁婚事是單于霽的祖父母還在的時候定下的,君子一諾千金。雖然喬家算是高攀了單于家,但單于家并沒有嫌棄的意思。</br> 但單于霽早逝的祖父母可能想不到,這位喬家小姐如此膽大包天,還沒過門就已經(jīng)跟未婚夫的庶弟暗通款曲。</br> 看到喬盈的第一眼,單于霽就知道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眼里的期待與淡淡柔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看得管家一愣一愣的,還以為大少爺學(xué)會變臉了。</br> “大少爺,我有些話想同你說,你能讓下人都退下么?”</br> 單于霽冷冰冰地看著喬盈,真說起來,他是沒有單于霖好看的,單于夫人只是容貌清麗,遠不及蕓娘貌美出眾。也因此,見過單于霖的英俊,再瞧見單于霽,喬盈就有些看不上了。</br> 年輕姑娘都只看臉,甚至以貌取人,從對方的外表來判斷值不值得托付終身。</br> 單于霽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對喬盈道:“喬小姐,為了你的名譽著想,小的不能退下。若喬小姐真的有重要的話想跟我家少爺說,倒不如去外頭的亭子里,小的們遠遠地望著。”</br> “……也好。”</br> 喬盈點頭了,單于霽從她身邊走過,看都沒看她一眼。</br> 這天氣還很冷,昨兒個剛下了場大雪,亭子里眺望景色,美是美,但冷。單于霽自己披著厚厚的披風(fēng),懷里揣著暖爐,哪里管喬盈死活。</br> 喬盈便在心底將這兩兄弟做了個比較,心道還是單于霖溫柔體貼,若是單于霖在,定然是會為她披上披風(fēng),將暖爐塞入她手中的。</br> 于是堅定了今日來單于府的目的。</br> 她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對單于霽道:“大少爺,我也不與你兜圈子,我今日來,其實是有事相求。”</br> “說。”</br> 對方態(tài)度冷淡,卻并沒有讓喬盈退縮。“我想和你解除婚約。”</br> 單于霽微微瞇眼:“若我記得沒錯,這樁婚事不是你我能夠解除的。”</br> “我不可以,但是大少爺你可以。喬家現(xiàn)在仰仗單于家鼻息過活,若是大少爺主動提出解除婚約,我爹娘一定會答應(yīng)的。”除非他們不想要喬家了。</br> 單于霽問:“你的意思是,你想解除婚約,卻要我來開口?”</br> 喬盈咬著唇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愛上了別人,即便大少爺強娶我入門,我的心也不在大少爺身上,這又是何苦呢?”</br> 單于霽譏諷一笑:“你這臉倒是不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