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第五十四碗湯(五)
    第五十四碗湯(五)</br>  久久沒有聽到少女說話,湛然也沒有心思跟她說更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痊愈,也該回去了。“我要走了。”</br>  “走?”少女下意識問。“去哪兒?”</br>  “你說呢。”</br>  自然是去報(bào)仇。少女摳著掌心,局促不安地問:“一定要去嗎?就留在這里不好嗎?”</br>  “留在這里有什么好?”</br>  “……衣食不愁,還有人伺候你,山明水秀的,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br>  湛然輕哼一聲,很不屑的樣子,好像很嫌棄她。他雖然沒什么表情,可情緒卻逃不過少女眼睛。她不高興了:“你一心想要報(bào)仇,可是你一個(gè)人,難道還想闖入恒山派不成?恒山派弟子眾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啦!”</br>  湛然垂眸:“誰說我要去恒山派?”</br>  “不去恒山派去哪里?”</br>  “回魔教。”</br>  少女聽了,眼神露出擔(dān)憂。可湛然做的決定沒有人能更改,更何況他根本沒打算帶她一起走,少女要跟著的話,沒所謂,不跟他走,留下來當(dāng)然也是人家的自由。</br>  第二天一早湛然要啟程,少女已經(jīng)站在茅草屋外面等著了。她看著他冷淡的樣子,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你眼睛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路上不要亂殺人啊。”</br>  說著走過來扶住湛然的胳膊,湛然本來是想甩開的,不知為何又沒有。</br>  他到這個(gè)世界這么久,除了恒山派的地牢就是這個(gè)茅草屋,從未去過別的地方,對這個(gè)世界自然是生疏得很,一切只能憑借少女帶路。兩人到了鎮(zhèn)上,湛然皺眉問:“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盯著我們看?”</br>  少女回答道:“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yàn)槟闾珖樔肆恕!?lt;/br>  她講話一點(diǎn)都不客氣,好在湛然早已習(xí)慣,這要換做旁人說他太嚇人,他非要那人好看不可。但少女這么說了,他也只是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br>  因?yàn)閮扇说耐獗矶己茉郏陨倥I了個(gè)面紗戴上,她怕有人認(rèn)出來湛然,也怕他的眼睛吃不住陽光,便用黑布給蒙上了。這樣看起來,他們就比較像普通人了。畢竟天下這么多人,有幾個(gè)毀容瞎眼的也不足為奇。</br>  這里離魔教很遠(yuǎn),以他們的教程大概需要半個(gè)月才能到,等湛然再殺回來,來來回回估摸著得一個(gè)多月。少女不知道湛然回去要做什么,她心里魔教應(yīng)該都不是什么好人,湛然回去,也許是想清理門戶,解決掉那些惡人?</br>  她沒問湛然怎么打算等,只是安安靜靜做自己的事,每天把湛然照顧的好好的,總之湛然雖然離開了茅草屋,卻也仍然是衣食無憂有人伺候。</br>  她太貼心了,在湛然的記憶里,只有一個(gè)人對他這么好過。但這怎么可能呢?他認(rèn)為是自己想多了,少女待自己確實(shí)是好,日后他多多報(bào)答她便是。</br>  晚上路過一個(gè)城鎮(zhèn)進(jìn)去打尖,畢竟天色已晚,誰都不想露宿荒山野嶺。湛然是沒所謂,少女膽子卻像老鼠一樣小。他們剛進(jìn)客棧,迎面便跟人撞上了。</br>  對方氣勢洶洶,少女被撞的鼻尖都疼,湛然想提醒她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晚了,這下摸著鼻子眼淚狂飆。湛然伸手把她拉到身后,對面是個(gè)身材魁梧的漢子。</br>  那漢子見少女露在面紗外面的一雙眉目精致動人,立刻起了色心,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覺得便是容貌不怎樣,瞧這身段也不虧,立刻興師問罪:“你怎么走路的?長沒長眼睛?你說,這事兒該怎么了結(jié)?”</br>  少女不欲多生事端,立刻掏出幾兩銀子遞過去:“這位好漢,有事好商量,方才是我不小心,還請你不要怪罪。我這里有幾兩銀子,你拿去買些藥膏擦擦。”</br>  明明是對方的錯,可她還是低頭了。</br>  大漢卻不肯就此罷休,他呵呵一笑,道:“那可不行,我只想讓你這個(gè)小娘子幫我擦藥,來——”</br>  伸手去湛然身后抓人,卻被湛然擋住,惱怒中罵道:“臭瞎子,識相的給我滾——”一句話沒說完,便大聲哀嚎起來,只因?yàn)檎咳粏问肿プ硭滞螅此茮]用多少力氣,大漢的手卻已經(jīng)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彎曲了。</br>  湛然很快掐住對方脖子,聲音冷冷的:“把你方才的話再說一遍。”</br>  別說大漢不敢,哪怕他敢,脖子被人掐著也發(fā)不出聲音啊!還是少女輕輕拽住湛然衣袖:“好了,你別做得太過,已經(jīng)有人盯上我們了。”</br>  湛然隨手把這鐵塔般的漢子丟到一邊,往前走去,少女連忙跟上,掌柜的已經(jīng)驚呆了,看見湛然嚇得渾身一抖,少女道:“掌柜的,麻煩給我開一間上房。”</br>  湛然皺了下眉,但沒說話。</br>  在茅草屋的時(shí)候,他們各自有各自睡覺的地方,可客棧里沒有搖床啊,屋里就只有那么一張床。</br>  湛然道:“我睡地上。”</br>  少女沒說話,看了他一眼。</br>  小二很快送來了熱水,湛然洗的很快,少女卻有點(diǎn)不愿意。湛然心知她是為什么,嘴角一撇冷笑道:“難不成你還以為我這瞎子會對你做什么嗎?走了一天你身上滿是汗臭味。”真要想做什么,她以為她能活到現(xiàn)在?</br>  “你胡說!”她身上明明香的很。“不解風(fēng)情,知不知道什么叫香汗淋漓?”</br>  湛然冷嗤一聲,懶得理她。</br>  少女不高興地走到浴桶旁,慢吞吞解開腰帶,如云對羅裙花落地面,露出一具羊脂白玉般的嬌軀來。</br>  她洗澡的時(shí)候沒忍住回頭看了湛然一眼,那人的眼眶處空洞洞的,面無表情,一點(diǎn)情動或是不正常的表情都沒有。好像她這么個(gè)活色生香的小娘子脫光光在他面前洗澡,跟個(gè)茄子削了皮放鍋里煮沒什么兩樣。</br>  這就比較尷尬了,少女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遭到了很大的挑戰(zhàn)。</br>  可難道讓她去勾引湛然來證明自己的吸引力?還是算了吧。</br>  先前湛然洗澡的時(shí)候不覺得,這會兒換成小姑娘洗了,他動動鼻子嗅了嗅空氣中的甜香,問道:“你用香料了?”</br>  “沒有啊。”</br>  湛然后知后覺明白這是女兒香。他為自己問出這種話感到有些尷尬,便維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是越冷淡,那嘩啦啦的水聲以及香味就越朝耳朵鼻子里沖。</br>  洗完澡絞干頭發(fā),少女便準(zhǔn)備睡覺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br>  可是躺到床上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睜開眼睛悄悄往創(chuàng)下看了看,湛然把床讓給她,自己只在地上鋪了床席子便躺了上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著涼。</br>  今天晚上的月光也很好,潔凈如水,透過窗棱照進(jìn)來灑在地上,讓少女有種想要將時(shí)間停止在此刻的想法。她沒忍住去看躺在地上的湛然。他們都在一起生活這么久了,可除了冷笑譏笑嘲笑皮笑肉不笑等種種假笑以外,少女從未見湛然真正的笑過。他總是這么嚴(yán)肅,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腦子里好像除了找恒山派報(bào)仇之外就沒有別的了。</br>  “……湛然。”</br>  湛然不理她。</br>  “……地上冷不冷啊?”</br>  “你說呢?”</br>  肯定是冷的啊,這客棧的地面是用石磚鋪的,現(xiàn)在還是夜里,你說冷不冷?不過他有功夫,并不覺得什么,若是少女睡在上面的話恐怕就受不了了。</br>  “那……要不你上來睡?”說完少女才后悔自己脫口而出這么句話,可轉(zhuǎn)念一想,地上確實(shí)不適合睡人呀。</br>  湛然拒絕:“我在這就很好。”</br>  除非不要,他一般不會承她的情。這讓少女有些難過,但還是翻了個(gè)身,透過窗戶往外看——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著,但她就是這樣盯著。</br>  湛然躺了會兒發(fā)現(xiàn)那少女竟然沒有繼續(xù)嘰嘰喳喳的說話,心里還奇怪著,卻突然聽到少女逐漸變得急促的聲音。她在深呼吸,氣息變快了不說,似乎還在微微顫抖。</br>  也就是說她哭了。</br>  鬼使神差的,湛然說了句:“往里讓讓。”</br>  少女愣了一下,趕緊抱著被子往床里縮。湛然目盲,有沒有燈對他而言沒什么區(qū)別,所以方向感極強(qiáng)的走向床,躺上去閉上眼睛。</br>  少女很緊張地抱著自己的被子,可等了好一會兒,湛然連個(gè)聲音都沒有,就連鼻息都非常清淺,粗略簡直聽不見。她有些不開心,自己在這里緊張害怕的要死,他可倒好,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安定的男人么?他簡直比柳下惠還柳下惠呢。</br>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湛然真對自己動手動腳圖謀不軌了,少女肯定直接用花瓶砸死他。</br>  第二天一早,湛然很無奈也很生氣,原因無他,有個(gè)姑娘像八爪章魚般攀在他身上,四肢都緊緊地纏著她,小臉埋在他頸窩處,吐出香甜的氣息。不僅如此,她似乎還在說夢話。</br>  聲音太小,湛然沒聽清,現(xiàn)在他只想把這姑娘弄醒,讓她離自己遠(yuǎn)一點(diǎn)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