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三碗湯(六)
看過柯淑妃的詩作后,清歡真的沒辦法討厭這個女人,她覺得,也許是女鬼朱采誤會了,柯淑妃并非是她所說的那樣人。然而當(dāng)清歡真正見到柯淑妃的時候,她卻并沒有如同想象中那樣興奮。</br> 柯淑妃美貌傾城,一雙嬌媚杏眼妖嬈動人,柳眉飛揚入鬢,和清歡清麗的美不同,她美得格外艷麗,紅唇黛眉,看起來也的確有一代寵妃的說服力。她是來求見景恒帝的,景恒帝也想問她要些新的詩作來討好清歡,便難得愿意見她。柯淑妃原本心里還頗為高興,可一瞧見景恒帝身邊的清歡,眼神頓時變了。</br> 女鬼朱采容貌不過清秀,柯淑妃尚且嫉妒地要將她殺死,何況是容貌不下于她的清歡?見景恒帝坐在龍椅之上,而清歡站在他身邊,雖然穿著普通女官衣裳,頭發(fā)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綰起,更是素面朝天,可那種美麗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叫人一看就難以忘記。</br> 有這樣的美人陪伴在身邊,陛下的心怎么可能還會為她停留呢?柯淑妃心里惱恨不已,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對著景恒帝施了一禮,嬌媚道:“陛下,夏日酷暑,臣妾特意為您準備了清涼解暑的酸梅湯。來人,將湯呈上來。”</br> 身后的宮女立刻上前,將托盤呈上。柯淑妃瞄了低眉順眼的清歡一眼,暗道,看起來倒不像個心機深沉的,可這宮廷里的女子,有幾個是真正心地善良呢?想到這里,她故意端起湯碗,舀起一勺便要送到景恒帝嘴邊。</br> 沒想到卻被他一把推開:“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近身。”</br> 柯淑妃見自己在那女官面前被景恒帝拂了面子,心里如何能舒服?只是她沒有怪罪景恒帝,反而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在了清歡頭上。“是臣妾逾矩了,還望陛下恕罪。”說完,又看了清歡一眼,見對方不言不語,只是恭敬站著,心里有氣,竟無端起了攀比之心。她長到二十歲,從小到大,沒人能比她更美更有才華,眼前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女子憑什么截她的胡?陛下是她先看上的,誰也不能跟她搶!</br> 于是她微笑問道:“陛下身邊這位女官面生得很,臣妾都沒見過呢。”</br> 景恒帝身邊從不要宮女伺候,如今卻突然多出這么一位女官,她如何能不急?</br> 景恒帝道:“與你無關(guān)。”</br> 柯淑妃被噎了一句,也沒生氣——入宮這幾年來,她被景恒帝早不知噎過多少回了。“臣妾只是關(guān)心陛下,并非別有所圖,還請陛下莫要怪罪。”</br> 別人看不出來,曾經(jīng)在地洞里待了十一年的景恒帝卻不會看錯,一個人說話的時候是真心亦或假意,他能分辨的清清楚楚。柯淑妃心里明明不喜清歡,甚至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面上卻表現(xiàn)出這樣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真當(dāng)他是傻子來的嗎?“最近可有新作?”</br> 聞言,柯淑妃一愣。她自入宮以后便很少寫詩了,因為景恒帝對這些詩詞歌賦完全一點興趣都沒有。事實上柯淑妃根本就不知道景恒帝喜歡什么,他對什么都不上心,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一度讓她很懊惱,若他喜歡才女,她大可投其所好,若他喜歡美人,她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氣的是,這么多年下來,她愣是一點都不了解他!</br> 喜歡她的男子那么多,對她一片癡心的也不少,可她卻偏偏只心儀景恒帝。一是因為他尊貴的身份,二是為了他鐵血的手腕和極強的能力,最最吸引柯淑妃的,是景恒帝眼中那層白色的薄翳。世人都謂景恒帝這般是不祥之人,可她卻無比迷戀這樣的他。尤其他又生得容貌俊美,氣質(zhì)高貴,真真是如同一朵高嶺之花,而柯淑妃的夢想,就是能把這朵高嶺之花采摘下來,讓他成為自己的囊中物。</br> 令人懊惱的是她卻屢屢在他面前失利,其他男子莫不手到擒來,為何只有景恒帝對自己不屑一顧?唱歌跳舞吟詩作賦都試過了,沒有一樣能讓景恒帝對她另眼相看。柯淑妃努力了這么久,景恒帝也仍舊把她拒之于千里之外,好不容易一狠心準備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結(jié)果卻便宜了一個小宮女!</br> 綜上,柯淑妃如何能不恨?尤其是在這時,就在她慢慢要接受這場長久戰(zhàn)時,景恒帝身邊卻突然冒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官!這女官有著不輸自己的美貌,哪里像是個做奴婢的!最最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景恒帝素來不讓人近身,如今卻能讓那女官伺候他的日常!</br> 他的溫柔和溺愛,是她最想要的呀!</br> “回陛下,有的。”</br> “既是有,便拿來。”</br> 柯淑妃心里有些高興,難道是皇上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好?于是她連忙命貼身宮女回去將自己這些日子寫的詩拿來,然后雙手呈上,正要跟景恒帝講述一下靈感和寓意的時候,景恒帝卻轉(zhuǎn)身將寫著詩句的宣紙遞到了那名女官面前!</br> 清歡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看了看上頭的句子,又忍不住面露贊嘆之色。柯淑妃當(dāng)真是難得一見的才女!“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這樣的詩句,自己便是再過幾十年也寫不出來!清歡在詩詞上素來是弱項,偏又好這口,如今見到這絕妙的句子,心里羨慕不已,連帶著看著柯淑妃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br> 見清歡毫不掩飾的贊美之色,柯淑妃不免有些得意。這些詩詞,除了她,世上決沒有第二個人能寫得出!</br> 將詩稿拿到手中后,景恒帝便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柯淑妃忍了又忍,在景恒帝面前到底不敢說什么,為了保持賢惠的態(tài)度,只得福身告退。可她剛走了沒幾步,景恒帝又叫住了她:“那天晚上,朕所臨幸的那個宮女是你宮里的吧?讓她來見朕。”</br> 聞言,柯淑妃身體一僵!朱采本是她寢宮的普通宮女,被景恒帝寵幸后,她難掩嫉妒憤恨,便命人灌了避子湯,又將其亂棍打死丟進了冷宮枯井。如今陛下要見她,卻是為何?“回陛下,那宮女得了不治之癥,幾日前暴病而亡了。”</br> “是嗎?”景恒帝看了她一眼,“既是死了,便算了,你回吧。”</br> “……是。”</br> 柯淑妃走后,景恒帝厭惡地揮了揮大殿里的異香。每次都跟香料不要錢似的朝身上抹,真不怕把他這個皇帝給熏死?正準備叫人送點糕點來吃,這個季節(jié)時令水果正新鮮,正是好吃的時候。可一扭頭,就看見他的小太陽正捧著那幾張破紙看得那叫個如癡如醉。</br>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清歡呢喃著念著紙上的詩句。“這首葬花詞可真是寫得太好了!”</br> 景恒帝的眼角抽了抽,一把拽過清歡手上的紙,揉吧揉吧順手朝后一扔:“這破東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br> “啊——”清歡焦急地想過去撿,卻被景恒帝一把拉進懷里。“不許去。”</br> 她回頭拍了拍他的手臂,好氣又好笑:“不要鬧了好不好?讓我看完好嗎?”</br> “不好。”景恒帝言簡意賅的搖頭,以眼神示意太監(jiān)總管王公公去準備吃食。王公公已經(jīng)很習(xí)慣陛下這討吃的眼神了,趕緊行禮,退了下去。不一會兒,糕點水果便擺滿了桌面。景恒帝拉著清歡走到桌邊,塞了塊梅花糕到她手里,半命令道:“吃。”</br> 可清歡一點兒都不餓,她就算很久都不吃東西也沒所謂。尤其是現(xiàn)在她用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任何一人的身體,就更不需要進食了。但擔(dān)心景恒帝看出什么來,所以她經(jīng)常陪著他吃點兒。</br> “今晚我要去御書房與幾位重臣商議國家大事,回來會很晚,你乖,不要等我,自己先睡,好嗎?”</br> 清歡乖乖點頭,這個世界里也有很多她需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如果有時間可以去學(xué),她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的。</br> 但她不知道,此刻有著巨大的危險在向她靠近。</br> 柯淑妃回到自己寢宮里,心里郁結(jié)實在是無處發(fā)泄,便摔盤子踢桌子的,別提有多么憤怒了。正在這時,她聽見一個邪氣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來:“是誰惹我們的淑妃娘娘發(fā)這么大的脾氣?”</br> 聽到這個聲音,柯淑妃眼睛一亮:“無怖!”</br> 房梁上的男子身著一襲黑色衣衫,黑發(fā)及腰,面容秀美如玉,此刻正盈盈笑著:“要你跟我走,做我的教主夫人,你卻偏要在這皇宮里當(dāng)勞什子的妃子,現(xiàn)在可吃到苦頭了吧?說說看,發(fā)什么脾氣呢?”</br> 厲無怖,便是那位對柯淑妃一見傾心的魔教教主,自從五年前柯淑妃進宮后,他便經(jīng)常潛入皇宮與她見面,次數(shù)也不多,一年也就維持兩三次這樣。畢竟他更大的興趣是戲弄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雖然頗為喜愛柯淑妃,可惜對方卻對他無心。或許說……是心太大,一個厲無怖根本就填不滿。</br> 見到了曾經(jīng)的追求者,柯淑妃連忙添油加醋地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把清歡說成是絕無僅有的賤人,還要厲無怖給她想辦法。</br> 厲無怖想都沒想,就說:“直接殺了不就一了百了了?”</br> 是啊,直接殺了不就行了,她何必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人都死了,皇上難道還能不看在定國公府的面子上,為了一個區(qū)區(qū)女官就要將她治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