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第三十八碗湯(三)
天燁已經(jīng)心急如焚,雖然他得到了仙草,可他并不知要如何使用,那仙草由青鳥交給他的時候是放在木頭匣子里的,他試著讓妻子服下,然而凡人的手卻無論如何沒法觸碰仙草。萬般無奈之下,天燁只好召喚青鳥,可以往隨叫隨到的青鳥這一次卻很久沒有回應(yīng),這讓天燁十分焦急。</br> 正在此時,他的妻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天燁心如刀絞,連忙上前擁住她:“宸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br> 宸兒搖搖頭,她面色慘白如紙,唇瓣也毫無血色,此刻她雙手輕輕抓著天燁的手,低聲道:“天燁,我怕是要到頭了……”</br> “別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有事,你絕對不會有事的!”天燁猛地?fù)u頭,捧著林宸的雙手舍不得放開,眼中含淚,目光卻無比堅定:“我不會讓你有事,你再等一等,等到青鳥來了,她一定會有辦法救你!”</br> 林宸似乎想說點什么安慰他,可是一張嘴便是不住地吐血。她愛上正道人士,背叛魔修判別宗門,修煉的一身魔功頓時反噬,讓她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若非天燁為她續(xù)命,她怕是早就死了。</br> 如今正道也好,魔道也好,都想要將他們二人帶回去處置,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逃亡,逃亡途中,林宸的身體每況愈下,再加上總是有人想要?dú)⑺浪麄儯瑪?shù)次交手后,林宸的身體狀況是越來越差,如今已經(jīng)是舉步維艱了。</br> 幸好有青鳥。</br> 如果是曾經(jīng)的天燁,一定不會這樣對待仙獸。可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切可以救林宸性命的方法,然后和她長相廝守。他不愿意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世上活著,他不放手,他舍不得,他愛著這個女人,便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離開。</br> 天燁本想將妻子哄睡,然而林宸身體太差,即使睡著也只是片刻,很快就會從夢中疼得醒來,她努力做著深呼吸,不想讓天燁再為自己傷心難過。如果可以,誰不想活著?誰不想和自己所愛之人白頭偕老?</br> 可她不能。她墮入魔道,雙手本已沾滿鮮血,后背叛宗門亡命天涯,她這一輩子從沒做過什么好人,但是她愛上了一個好人。諷刺的是,她把這個好人的一生給毀了,沒有人愿意他們在一起,為了廝守,他們只能一起離開。</br> 但世界這么大,竟沒有他們的藏身之地。曾經(jīng)也在某個世外桃源度過一段幸福快樂的日子,可不管他們身在何處,總是很快就會被人找到。如果他們想要在一起,就必須一刻不停的逃亡,逃啊逃啊,直到死亡。</br> 青鳥是他們最后的希望。林宸不想死,她本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修,如果殺死青鳥就能讓自己多出幾十年壽命的話,她是不會猶豫的。她知道自己自私狠毒,但只要是為了天燁,她什么都愿意做。</br> 她不想離開他,也不能離開他。天燁已經(jīng)不是從前人人敬仰的天燁了,他為她放棄了一切,所以她決不能留他一個人。</br> 兩人握著手,互相凝視著對方,眼神滿是愛意。正在這時,天燁突然站了起來擋在林宸身前,戒備森嚴(yán)道:“是誰?!”</br> “是追殺我們的人嗎?”林宸一聽,立刻緊張起來。</br> 隨后她便驚呆了。</br> 天燁是她見過最英俊美好的男子,可眼前出現(xiàn)的這人,天燁和他比起來的話,便像是熒光與皓月。來人一身翩然白袍,周身閃耀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容顏俊朗,溫潤如玉,透出一股大慈大悲的味道。令人矚目的是他懷中抱著一只渾身青色惟獨(dú)額頭有七彩羽毛的仙獸。</br> “青鳥?!”天燁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當(dāng)年他救青鳥的時候她便是這副模樣,因此他沒忘記。“是你嗎青鳥?”</br> 清歡在七曜仙君的懷里沒說話也沒動,只是動了動眼珠子,看了天燁一眼。對方和仙君自然是不能比,可若是放在凡人里,絕對是出類拔萃的,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臟亂,形容頗為憔悴,一雙眼睛甚至布滿血絲,一看便知正在為什么事困擾著。</br> 她沒有說話,七曜仙君摸了摸她的頭,對天燁道:“你便是蠱惑青鳥,讓她為你入蓬萊道仙草的那人?”</br> 他只是詢問,并沒有其他意思,天燁卻如臨大敵,實在是見過的敵人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除了林宸,天下可能再也沒有讓他信任的人了。他立刻質(zhì)問青鳥:“你背叛我?!”</br> “不不不,青鳥并沒有背叛你。”七曜仙君連忙解釋。“是我找到了她,又掐指算出你的方位,過來見見你。”</br> “見我?!你是誰?見我做什么?”雖然如此,但天燁并不是很相信七曜仙君說的話。</br> 七曜仙君微微一笑,單手懸空一抓,那小木匣子立刻飛起到他手中,天燁見狀驚叫:“那是我的!”看樣子竟是要來搶。七曜仙君隨意側(cè)身躲過,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他揮手將仙草收起,又對天燁道:“蓬萊之物不適合你身后那位姑娘,更何況,因為盜仙草一事,青鳥受了重傷,回去可是要受罰的。我將仙草追回,她便罪不至死。”</br> 天燁卻不在乎這個,作為朋友他當(dāng)然希望青鳥活著,可是他更不能讓自己的妻子死去!二者之間權(quán)衡輕重,他想都不想就道:“那是我妻子的救命仙草!你不能拿走,快還給我,否則休怪我不客氣!”</br> 七曜仙君活了不知多少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敢這樣跟他說話的,他沒有惱怒,只是道:“你已有心魔,更何況,即便是仙草給了你,你也救不了她。”</br> 天燁如遭雷擊:“你說什么?”</br> “不打誑語,你身后的姑娘命數(shù)已盡,即便你強(qiáng)自為她續(xù)命,也留不住她多久。你要做的,是放手讓她走。”看在對方是小青鳥的朋友份上,七曜仙君好心告知,希望對方能夠意識到這個事實。</br> 但天燁并不相信,人定勝天,宸兒才多大?她不應(yīng)該死,她應(yīng)該繼續(xù)享受這大好人生,她怎么能死呢?所以對于七曜仙君的話他是完全不信的!“你胡說八道!我不信!我絕不信!”</br> 清歡在仙君懷里待得夠久了,趁此機(jī)會對天燁道:“仙君的話是不會出錯的,即便是有了仙草,你也救不回林姑娘的。”</br> 天燁瞪著她:“你到底是誰的朋友?為什么要屈服于蓬萊淫威之下,你忘記了我們曾經(jīng)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了嗎?宸兒也是你的朋友,你怎么可以這樣說?”</br> 他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是青鳥背叛了他們一樣。</br> 林宸艱難地站了起來,走到天燁身邊,喘著氣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留天燁一人獨(dú)活,求求你們,可否告知,我要怎樣才能活下去?”</br> 她真的不能死。若是她死了,天燁失去了一切,正道容不下他,魔道也不會接納他,她要活著,活著陪伴他一生一世,哪怕這輩子都要在亡命天涯中度過也沒關(guān)系,只要活著,只要活著就好了。</br> 七曜仙君憐憫道:“你命定如此,受不起這仙草,即便是服下,也不會有多大效果,時間一到,還是要死去。”</br> 凡人總是被生老病死困住,因而七情六欲便不得解脫。七曜仙君見這二人冥頑不靈,已是無法點化,便搖了搖頭,抱著清歡轉(zhuǎn)身意圖離去。</br> 天燁卻猛地叫:“青鳥!”</br> 七曜仙君低下頭問清歡:“要和他說說話么?”</br> 清歡做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搖了搖頭道:“不了,我不知道要說什么,而且……而且他也不會聽我說話。”</br> 這倒是,任何不和天燁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的都是他的敵人,他聽不進(jìn)青鳥任何的話。雖然名義上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但在天燁心中仍然是和青鳥劃清界限的——一個是獸,一個是人,怎么可能做朋友呢?</br> 仙君又撓了撓她的下巴,帶著她騰云而去。他要見天燁,本是想看在青鳥的面子上點化對方,這樣的話也可避免一場悲劇,只可惜天燁冥頑不靈,他也無法。</br> 看不見仙君和青鳥后,天燁忍住滿心難過,回到林宸身邊,握住她的手保證道:“我一定會找出為你續(xù)命,讓你長命百歲的方法的,我發(fā)誓。”</br> 林宸柔柔地望著他,輕輕地依偎到他肩膀上,道:“我相信你。”</br> 他們誰都不會失去對方,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彼此相依為命,不管怎么樣,都不會松開彼此的手,只要活著一天,就不會放棄希望。</br> 林宸閉上了眼睛,她感到胸口有致命的痛楚在流竄,可天燁已經(jīng)為了她的事情如此煩心,無論如何她也舍不得再讓他難過了。</br> 她一定能找到辦法的,就像是天燁說的那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