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碗湯(九)
對清歡來說,這個心愿最重要的就是要讓女鬼紅鸞的兩個孩子平安出生,并且能夠長大成人。這個心愿聽似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并非如此。最重要的是,她必須要保證芳姨娘的陰謀詭計不會傷到腹中胎兒,否則一旦無法完成女鬼紅鸞的心愿……清歡簡直不敢想象會發(fā)生什么事。</br> 芳姨娘見這幾個月都沒人來找她的麻煩,老爺雖說很少來自己的院子,卻也不是不來的。尤其是紅鸞那賤人臨近生產,老爺?shù)阶约涸鹤拥拇螖?shù)也逐漸增多,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迎回老爺?shù)男牧耍∧琴v人要生孩子便生好了,大戶人家里,生出來的孩子養(yǎng)不大的,夭折的也不少不是嗎?</br> 但清歡覺得,自己放任了芳姨娘逍遙這么久,她應該已經放下戒心了吧?</br> 也是時候給她點顏色瞧瞧了。</br> 想到這里,清歡便忍不住要嘆氣。向和安雖然喜愛她,但她卻并沒有怎么去讓向和安的心定在自己身上,再者向和安那爛泥似的性子,清歡實在不喜。</br> 然而,對向和安跟老夫人來說,什么是最重要的?</br> 不是她,也不是芳姨娘,不是這府里的任何一個人,偏偏是她腹中這顆未出生的小豆芽。如果這顆豆芽受了一點傷,他們必定會怒不可遏,再加上先前芳姨娘一直沒有停止的小動作,即便向和安還會心軟,清歡相信,老夫人也是定然要鏟除芳姨娘這個禍害的!</br> 可不是個禍害嘛,自從她進了向家,把整個向家都攪的烏煙瘴氣,早點打發(fā)了也好。因為這是友人所贈,所以一直擔心將其發(fā)賣或是打殺會有礙友人的臉面,但和自己的孩子比起來……一個區(qū)區(qū)的小妾,真算不得什么。</br> 清歡做了決定后,在心中嘆了口氣。可不是嗎,什么時候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她可以不必做了呢?手中一點籌碼都沒有,當真是叫人不高興呀。</br> 說起來芳姨娘也是很久沒見到清歡了。自從燕窩下藥一事后,向和安把清歡的院子守的水泄不通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一只。芳姨娘倒也想過要做點別的,可奈何看守太嚴,根本無處插腳。但這并不代表她心中的嫉妒得到了緩解,越是見不到清歡,越是嫉妒!嫉妒向和安對清歡的寵愛,嫉妒老夫人對清歡的看重,嫉妒清歡肚子里多出來的那塊肉!</br> 芳姨娘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就因為清歡懷孕了,所以全府上下都對她禮遇有加?若是那塊肉沒了的話……小賤人還能這樣得意嗎?</br> 這一日,芳姨娘剛從老夫人那兒問安回來,經過花園的時候,便見遠處幾個丫鬟婆子簇擁著清歡遠遠而來。芳姨娘眼珠子一轉,當下站在原地不再挪動腳步,等待清歡走近,便上前輕輕福身:“見過姐姐,多日不見,姐姐氣色好了許多呀。”</br> 比禮數(shù),清歡是定然不會輸?shù)摹K猜冻鲆荒ㄐθ荩f:“妹妹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去看望一下老夫人罷了。”</br> “都這個時候了,姐姐澤呢么還能出來走動呢?瞧姐姐這肚子大的……”芳姨娘說著,眼神如刀掃過清歡凸起的肚子,似乎要將里頭的孩子給瞪死一般。</br> 其實她這充滿妒恨的眼神清歡如何看不出來,可她愣是要裝作看不出來的樣子,繼續(xù)煽風點火:“是呀,前些日子老夫人請府醫(yī)來為我把脈,說指定一胎得男呢!”</br> 她聲音溫柔,神色也很嬌羞,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可在芳姨娘看來,這就是對她**裸的挑釁!是在刺激她!譏諷她!嘲笑她!她心中頓時不高興起來,說話也開始帶了酸味兒:“姐姐可真是好福氣,不過妹妹覺得,即便姐姐生出個女兒,老爺跟老夫人也會十分高興的。姐姐你說是不是?”</br> 她明知道向和安跟老夫人對男嬰的期待有多高,卻還要故意這樣說,擺明是要給清歡添堵。</br> 翠兒聽不下去了,道:“芳夫人這話可就說過了,咱們尚書府的府醫(yī)可是給向家看了幾十年的病了,聽府里的老人說,以前的主子懷孕都是他老人家給看的,可從沒有不準的時候呢!我家姨娘眼看便要臨盆,還是請芳夫人莫要在我家姨娘面前出現(xiàn),也免得讓姨娘心情不好。姨娘心情不好了,這事兒捅到老夫人那里去,可就難辦了。”</br>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里還在直打鼓,早上鸞夫人把她叫到身邊,跟她交代了這么一大堆,要她故意說些話來刺激芳姨娘,也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成?</br> 芳姨娘最恨的有兩點,一是別人提她的家生子身份,二就是說她生不出兒子。</br> 雖然尉氏跟趙姨娘錢姨娘也生不出,可清歡能啊!這就說明不是老爺?shù)膯栴}。不是老爺?shù)膯栴},那就是她的問題了唄?“你這賤婢主子說話,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兒!桃紅,給我掌嘴!”</br> 她身邊的大丫鬟桃紅也是蠻橫慣了,竟無視在一旁的王嬤嬤,走過去就要打翠兒。</br> 王嬤嬤一把攔住,說道:“芳夫人,如今鸞夫人身子重,您還是小心些,莫要沖撞了她,否則老爺和老夫人怪罪起來,這罪名老奴可擔不起。”她面上畢恭畢敬的,心里卻對芳姨娘印象更差。跟在清歡身邊的這幾個月,清歡的溫柔細心都是她很看好的,覺得這姑娘也就輸在是百姓之家,若是稍微高些門第,便是做老爺?shù)脑涠季b綽有余。“咱們向家盼了這么久的小少爺終于要來了,可容不得旁人心懷不軌!”</br> 如今芳姨娘張口賤婢閉口賤婢,難道她自己就不是個賤婢么?本身便是那家生子的身份,后又入了尚書府做姨娘。姨娘這身份,說的好聽點,算半個主子,難聽點,和她們這群賤婢又有什么分別?自己生不出兒子還眼紅嫉妒別人,真是恬不知恥!</br> 芳姨娘如何聽不出王嬤嬤話里話外的嘲諷之意,她柳眉倒豎,張口就罵:“心懷不軌?哪個不要臉的心懷不軌!我不過好心提醒姐姐一句,用得著你個沒毛沒齒的老刁奴在此大放厥詞!說什么老爺老夫人怪罪,我看他們沒怪罪,倒是你先怪罪起我來了!”</br> 王嬤嬤此生一大恨:就是頭發(fā)快掉沒了……她一聽芳姨娘罵自己沒毛沒齒,登時大怒,整個人氣得體似篩糠,恨不得撲上去把芳姨娘給抽死。</br> 清歡柔柔地在旁插話道:“妹妹這話就說的不對了。王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對老夫人自是十分了解和尊敬,如今在我身邊,不過是老夫人怕我院子里沒個知冷熱的人,才送過來的,妹妹這樣對王嬤嬤無禮,未免有些太過跋扈了。”</br> 芳姨娘才不管這王嬤嬤是誰身邊的人,她管她呢?就算是老爺身邊的人又能怎樣?是她跟老爺比較親密,還是眼前這老刁奴跟老爺親密?芳姨娘覺得,只要有了男人的寵愛,得罪了誰那都不妨事。</br> 王嬤嬤先是感激地看了清歡一眼,算是承了她這個人情,隨后俯首,眼底狠戾一閃而過,今日之辱她記下了!來日必當叫搴芳這賤人百倍償還!</br> 翠兒見狀,忙低下頭,心中唏噓不已。暗道夫人當真是個人精,竟連王嬤嬤這樣的老人精都能算計進去。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br> 兩方人就要從這小道上走過,可就在芳姨娘跟清歡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推了芳姨娘一把,使得她整個人往前一撲——整個人都壓在了清歡身上,活生生將她撲倒在了花圃之間!</br> 這下可捅了大簍子了,清歡立刻尖叫喊疼,裙裾處也泛出嫣紅之色,眾人見了盡皆大驚,還是王嬤嬤最冷靜,打發(fā)了翠兒去叫府醫(yī),又命人去傳信給老夫人跟老爺,最后惡狠狠地瞪著芳姨娘,威脅道:“我看你當真是不想活了!竟然敢推鸞夫人!看老夫人知道了如何饒得了你!”</br> 聽了這話,芳姨娘頓時知道害怕了。她下意識辯駁道:“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我在先!”</br> 可任她如何狡辯也無人相信,誰叫她平日那跋扈的態(tài)度太讓人印象深刻呢!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下藥的人是誰,一直想法子要讓鸞夫人胎死腹中的人又是誰,所以此刻芳姨娘喊冤,即使是真的,也不會有人相信!</br> 府醫(yī)很快趕到,眾人小心翼翼將清歡抬起送入產房,清歡面上痛苦,嘴上也在喊疼,心里卻覺得奇怪了:原本她的確是打算讓芳姨娘推倒自己的,可她的計策還沒來得及用,芳姨娘便動手了?不可能啊,難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幫她?!</br> 清歡覺得這想法更不可能,那究竟是為什么?芳姨娘為何會無緣無故推她?當時翠兒在自己右側,根本沒法伸手,芳姨娘身邊又都是她自己信任的丫頭婆子,更不可能有人叛變,那么……到底是為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