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第二十六碗湯(七)
一大早,辛語虹以為自己起的就夠早了,但卻還是沒有隋靖早。她做好了早餐去敲客房的門時,隋靖已經(jīng)離開了。辛語虹推門進去,就看見床上的被子疊的非常整齊,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跡。</br> 辛語虹內(nèi)心惶惶。</br> 她就這樣坐立不安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又主動做了便當(dāng)給隋靖送去。</br> 出了電梯剛好遇到迎面走來的清歡,對方的表情似笑非笑,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她就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甲。辛語虹忍住想把手里的便當(dāng)砸到對方臉上的沖動,走進了隋靖辦公室。笑容剛掛到臉上,一句老公還沒來得及開口,看見她的隋靖就打開抽屜把一份協(xié)議書拿了出來,遞給她一枝筆,聲音冷淡:“簽了吧。”</br> 竟然是離婚協(xié)議書!</br> 辛語虹暴怒,抓過離婚協(xié)議書撕了個粉碎:“我不簽!我決不和你離婚!”</br> 隋靖只是又拿出了一份已經(jīng)打印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面無表情:“我要把這個錯誤結(jié)束。”</br> 在來之前辛語虹已經(jīng)想到了無數(shù)可能性,但她絕沒有想到隋靖不和她吵也不質(zhì)問她,而是干脆利落的要離婚!她骨子里被壓抑住的任性刁蠻立刻冒出了頭:“你現(xiàn)在說這是個錯誤了?!五年前跟我求婚,說會一輩子照顧我的人也是你!我不離婚,我決不離婚!你別以為沒有了我,你就能跟辛語白雙宿雙飛了!她根本就不會要你!”</br> 那還是從前的辛語白么?辛語虹又不是傻子,她深愛一個人,自然知道愛一個人時,眼神是什么模樣。辛語白看隋靖的時候和看陌生人沒什么不同,更何況,現(xiàn)在的辛語白比從前的辛語白耀眼百倍,她怎么可能還看得上隋靖?隋靖固然好,卻也不是天下第一,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以辛語白現(xiàn)在的條件,哪里還需要和隋靖在一起?</br> 怕隋靖也只是自作多情!</br> 除了她,除了她辛語虹,還有誰能愛隋靖愛到這個地步?</br> “雙宿雙飛?”隋靖面容哀戚,眼神古怪,竟似是著了魔一般。“要是能雙宿雙飛,倒也好了。”但他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他心愛的女孩了。</br> 她再也不會回來。五年前那個下雨的夜里,他就把她弄丟了。</br> 辛語虹覺得隋靖的態(tài)度很奇怪,這讓她連傷人的話都說不出口,最后她瞪著隋靖,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br> “你跟辛夫人做過什么,我都不想追究,因為我也是個幫兇,語虹,咱們好聚好散吧。”隋靖說。“我這輩子沒法跟你在一起過,也沒法跟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了。”</br> 沒有了辛語白,這個世界對他都失去了意義。</br> 但辛語虹卻只覺得諷刺和受傷:“她對你就那么重要?那我呢?我們做了五年的夫妻,你為什么就是不能把她給忘了?為什么就是不能拋下過去,和我在一起?我那么愛你,你為什么就是看不見我?!”</br> 隋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的確是做錯了,這一點我不想多加贅述。那場你自導(dǎo)自演的車禍我也不想再說什么,因為歸根究底,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沒辦法面對自己,更沒辦法面對你。”</br> 這對母女步步為營,和他父母聯(lián)手,不著痕跡的將他逼入絕境。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定都在她們的預(yù)料之下,摻雜了那么多的陰謀詭計,這場婚姻根本就沒有繼續(xù)的必要。</br> 就在辛語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讓隋靖改變心意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來的竟然是隋靖爸媽還有她的爸媽。</br> 長輩們一出現(xiàn),辛語虹就知道,剩下不需要自己表現(xiàn)什么了,他們是決不允許隋靖跟她離婚的。兩家人已經(jīng)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單從利益方面來說,他們的婚姻也必須維持下去。</br> 隋靖沒想到辛夫人這么快就會來,他還以為這個女人不會有膽子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br> 出乎意料的是,辛夫人表現(xiàn)的很自然,但是她和其他人都是同一個態(tài)度,感情生活如何是他們夫妻倆的事,但離婚是決不可能的。</br> 隋靖卻不想屈服。他已經(jīng)屈服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則他就真的配不上辛語白了。</br> 對于隋靖的嚴詞拒絕,隋家爸媽都很生氣,辛父更是怒火中燒。他對辛語白及第一個妻子沒有感情,然而辛夫人和辛語虹卻是他的寶貝,當(dāng)初辛語虹看上隋靖,他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想過辛語白也是他的女兒。</br> 就在辛父和隋靖爭吵的臉紅脖子粗的時候,辛夫人走到辛語虹身邊,對她使了個眼色。見辛語虹沒意會到她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又鄙視了這個廢物一番。“裝暈。”辛夫人小聲說完,立刻尖叫:“語虹!語虹你怎么了?別吵了!你們都別吵了,沒看見語虹不舒服嗎?快!快送她上醫(yī)院!”</br> 于是一番手忙腳亂,一個小時后,“清醒”過來的辛語虹不敢相信老天爺竟在這個時候給予了她如此巨大的生機!“我懷孕了……我終于懷孕了!”</br> 結(jié)婚五年,辛語虹一直都想要個孩子,但隋靖總是在做安全措施,前陣子她偷偷把安全套做了手腳,后來隋靖答應(yīng)她說生個孩子,辛語虹就沒再注意,沒想到她都懷孕七周半了!</br> 她的婚姻有救了,隋靖不會再和她離婚了!有了孩子的牽絆,隋靖絕對不會再提離婚了!</br> 辛語虹激動的想要落淚,辛夫人也露出得意的笑容,老天爺都在幫著她,她倒是想看看,那個女人還能做什么?</br> 隋靖也是失魂落魄的,他完全沒想到辛語虹竟然會懷孕,他……他從沒想過這個。</br> 既然兒媳婦懷孕了,那么離婚就不可能了,隋家爸媽就是這個態(tài)度。以后怎么樣那是以后的事兒,目前就得看重辛語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畢竟是孕婦不能情緒起伏過大,所以離婚的事兒暫且擱下。就算辛語虹再不好,隋靖再無法忍受,也得等到孩子出生后再提。</br> 浩浩蕩蕩的一場離婚大戲,最后竟然如此收尾,真可以說是有意思。</br> 清歡也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她去隋氏開會的時候,一整個上午隋靖都是魂不守舍的,壓根不在狀態(tài)。會議結(jié)束后,她順口說了一句:“恭喜你,要做爸爸了。”</br> 她還是很真誠的,畢竟辛語虹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br> 但沒想到隋靖瞬間像是吃了炸藥一樣:“胡說什么!”</br> “我怎么胡說啦?”清歡莫名其妙地反問。“辛語虹不是懷孕了么?這等好事兒我給你個祝福你還不要?”</br> 別……別頂著語白的臉,說這樣的話。隋靖閉上眼,擺了擺手表示沒什么。</br> 清歡并不同情他,時至今日這不都是他自找的。</br> 出了隋氏大廈剛好看見辛夫人陪伴正懷孕的辛語虹前來探班,她和辛夫人擦肩而過,誰都沒有看誰。</br> 因為辛語虹懷孕,不能離婚,所以隋靖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他以前認為辛語白真的對不起他的時候,還能直視現(xiàn)在清歡的臉,但是自從他知道了真相,他就不敢再看清歡了,即使知道那具身體里并不是真正的辛語白,而是另外一個魂魄,隋靖也不敢看。</br> 每看一眼,都像是對自己的凌遲。就算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在某個瞬間,通過這具身體,隋靖還是看到了過去。</br> 那是個美好的沒有任何瑕疵的過去,隋靖每每想起來都痛苦難當(dāng)。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活著是幸運還是折磨,他晚上開始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精神極差,開車的時候綠燈亮了也不記得要踩油門,總之整個人是完全處于一種靈魂放空的狀態(tài),好像他已經(jīng)不是他了一樣。</br> 夜里就是噩夢的來臨。</br> 他曾以為已經(jīng)被遺忘的記憶開始深深地回想,每天夜里,每個夢里,他都能看見曾經(jīng)的辛語白。說著兩人曾經(jīng)一起說過的甜言蜜語,經(jīng)歷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br> 但是夢醒了,他仍然孑然一身。</br> 辛語虹的肚子越來越大,隋靖卻根本不敢靠近,別說是靠近了,他甚至見都不想見辛語虹。辛語虹隆起的肚子仿佛是在譏諷和嘲笑他,如果不是你太蠢,如果不是你做錯了事,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世上呢?</br>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這也是一種宿命。</br> 辛夫人卻樂見其成。她經(jīng)歷過很多時間,知道對男人而言,血脈與子嗣意味著什么,這是任何時代下的男人都無法拒絕的。即使隋靖現(xiàn)在痛苦難當(dāng),可那又怎樣?隨著時間過去,傷痛會慢慢痊愈,總有一天,他要開始全新的生活,到那個時候,辛語虹和孩子就是他未來的全部。</br> 世界上沒有從一而終的愛情,尤其是對男人而言。</br> 辛夫人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會愛一個女人一生,忠誠,信任,扶持。這些品質(zhì)在男人身上少得可憐,隋靖當(dāng)然也不例外。他現(xiàn)在為辛語白難過,懷念,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呢?</br> 怕是到那個時候,他連辛語白是誰都不記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