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十八碗湯(七)
    她伸手,他不握,是想打她的臉,告訴她別以為攀上陳冷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但眼下人家只是告知了名字,卻壓根兒沒把手伸出來,這代表什么?代表這個一無所有的狐媚女人看不起他!</br>  邵輝的臉色登時就變得非常難看。一般人看到他的表情會被嚇死,邵公子平日笑臉迎人,可一旦他不笑了,那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br>  清歡喝了口果汁,覺得味道不錯,于是故意把杯子湊到陳冷唇邊:“你嘗嘗。”</br>  陳冷猶豫了半秒鐘,心想,夫妻兩人是要接吻的,那么共用一個杯子也沒什么,雖然這樣交換口水有點不衛(wèi)生。</br>  看著陳冷居然真的喝了一個女人喝過的果汁,邵輝的眼珠子險些瞪了出來!他回頭看了溫之芙一眼,見她眼含淚光柔弱可憐,心頭憐惜不已,仗著跟陳冷關(guān)系好,說:“阿冷,今天是我們這些朋友聚會,你怎么隨隨便便帶人來?”</br>  陳冷完全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很認真很平淡的回答:“她是我的妻子。”</br>  邵輝像是吞了只蒼蠅樣不知該說什么,清歡嘴角微微一勾,嘲弄不已。邵輝被她嘴角那嘲弄的笑容弄得心頭無名火起,“你瘋了不成!你的家族同意你娶這樣一個女人嗎?!我不知道你竟然是個這么膚淺的人!”</br>  陳冷眉頭微擰,不懂自己怎么就膚淺了。這時候清歡把高腳杯隨手放到一邊,伸手來捏他的腮幫子,“他是在夸我美。”諷刺陳冷是看上她的外表,同時也告訴她,陳冷之所以娶她是因為她長得好看。</br>  陳冷還真就信了,對邵輝說:“謝謝。”</br>  要是可以的話,邵輝想要翻個白眼暈死過去。從小到大他跟陳冷都是雞同鴨講……算了,他不跟那女人來事兒,直接把溫之芙往前一拉:“阿冷,你陪之芙說說話,她剛從國外回來,一直想見你來著。”</br>  溫之芙配合的羞紅了小臉,這時其他人發(fā)出一陣善意而了然的噓聲,溫之芙臉紅的更厲害了。清歡坐在沙發(fā)上簡直像是看了一場連續(xù)劇,喂喂喂她不是死的,就是幾分鐘之前,陳冷才告訴他們她是他的妻子,怎么這才過去這點功夫這些人就自動馬賽克了?搞的好像陳冷跟溫之芙才是一對的樣子。</br>  清歡大概能夠理解為什么后來謝依依想過自殺了,陳冷的性格就是這樣,你不跟他說實話,拐彎抹角他是聽不懂的,偏偏謝依依習慣什么事兒都藏在肚子里,陳冷不是大男子主義,他只是情感上有些缺失。但是他的朋友們不是,這些所謂的朋友,要是想羞辱一個普通女孩兒,那可真是太簡單了,更別提那時候的謝依依容貌平凡沒有絲毫可取之處,而陳冷也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其實是不負責的。</br>  造成謝依依最后的悲劇,這幾個人也不遑多讓。還有這個溫之芙……謝依依最后會被車撞,估計跟她脫不了干系。</br>  對于邵輝的熱情拉郎配還有溫之芙的羞澀,陳冷:“哦。”</br>  ……一片冷場。清歡現(xiàn)在覺得陳冷很可愛了,她不客氣地說:“把你自己喜歡的女人朝別人的老公懷里送,你心挺大的啊。”</br>  邵輝臉漲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么!別以為有阿冷在我就不敢教訓你!”</br>  “你的確是不敢教訓我呀。”清歡淡淡地看他一眼。“我坐在這兒,有本事你動手給我看看。”</br>  邵輝忍了又忍,這時候溫之芙出來打圓場了:“清歡小姐,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阿輝跟阿冷,還有我,我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之前在國外深造才回來,跟阿冷很久沒見了,今天晚上借用一下他,你不會不給吧?”巧笑倩兮,四兩撥千斤。這要是一般女人,為了面子肯定也就答應(yīng)了,畢竟誰都不愿意在陳冷這樣的男人面前弄得不好看,太丟面子了。</br>  可清歡卻說:“不給。”</br>  溫之芙的笑容僵掉了。</br>  清歡接著說道:“既然你都說你們一起長大了,那你不可能不知道這人喜歡你啊。知道他喜歡你,還要借著他來接近有婦之夫,小姐,你在國外深造的是厚臉皮之術(shù)嗎?”</br>  她說話太不客氣了,一點面子都不給,還專門挑人心口最軟最虛的那塊兒戳,哪里是他們以為的出身普通所以見到他們這群天之驕子會自慚形穢的女人,根本就是、就是嘴尖牙利,刻薄無禮!</br>  陳冷卻沒有生氣,他的眼中甚至透露出了柔和的味道,想來他分的很清楚,交情不錯的朋友和親密的妻子該選擇站在誰那邊。</br>  “你!”邵輝看到溫之芙青白交加的臉,心疼的不得了,對著陳冷低吼道,“阿冷,這么粗俗無禮的女人你怎么也看得上!她比得上之芙一根頭發(fā)嗎!”</br>  嘿,已經(jīng)很久沒人這樣說她了,清歡正要開口,陳冷卻捏了捏她的小手,說:“她漂亮。”</br>  簡簡單單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陳冷覺得今天晚上選擇來這里也許是個錯誤,他帶清歡出來是為了要她放輕松,不是要她來這里受人奚落的。他的妻子,誰都不能欺負。</br>  看他有要走的趨勢,溫之芙急了,她已經(jīng)好幾年沒見過陳冷了,陳冷又總是深居簡出,她不想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沒到半小時就要分開,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呢!</br>  邵輝的衣袖被偷偷扯了好幾下,他明白溫之芙的意思,就低下頭看了她一眼安撫,然后二話不說過去拉起陳冷:“走!今晚一定要玩嗨才行!咱們?nèi)ゴ騻€球!”</br>  陳冷看著冷冷淡淡不食人間煙火,其實是吃喝玩樂的好手,尤其是臺球打的出色,斯諾克單場160,非常厲害。但是近年來他愈發(fā)的修身養(yǎng)性,像個退休老干部,這些東西都不怎么玩了。邵輝也很久沒能約到陳冷,自打他過了十八歲,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就好像全部收起來了。</br>  所有人都猜測陳冷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擊,但只有陳冷自己知道,他所有的傲慢張狂,都在十八歲成年之前揮霍的淋漓盡致,現(xiàn)在的他早已嘗過一切刺激,更享受和喜歡如今平淡的生活。就如同清歡,十八歲之前的他遇到她的話,一定不會喜歡這樣冷冷淡淡仿佛游離在塵世之外的女人——即使她長得很美。但十八歲之后的他,卻很欣賞。</br>  他也曾放縱過,如今收心收身,不再拿自己的安全和健康開玩笑,去玩刺激性和危險性都很高的運動和項目,他看過最美的極光,登過最高的山峰,駕過一艘輪船橫渡大海,曾去神秘的叢林探過險……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能遮住他的眼睛,讓他產(chǎn)生那種想要了解的渴望。</br>  所以臺球什么的,他早就不玩了。</br>  邵輝用了很大力氣,陳冷被他從沙發(fā)上拉起來,然后邵輝將對清歡的無視進行到底,很直接地扯著陳冷轉(zhuǎn)身就走。跟在他身后的那群男男女女也跟了上去,反正是沒人看清歡一眼。雖然清歡說話很不客氣又不自卑,更沒有在他們面前感到羞愧,但所有人——甚至包括陳冷在內(nèi),他們都認為清歡之所以有這樣的勇氣,都是因為她有陳冷這個靠山。如果陳冷不要她了,她還敢這么硬氣么?</br>  不過是狐假虎威而已。</br>  陳冷大概也是把清歡當成一個很想要養(yǎng)的小動物,雖然她總是做出些讓他驚訝和不解的動作,甚至有的時候還冒犯到了他,但他始終沒有生氣,那就是因為,他覺得清歡是需要依附他依靠他才能活得好,所以就像是父親看著頑皮的孩子調(diào)皮搗蛋,孩子再怎么淘氣,也知道身后有著山一樣巍峨?yún)柡Φ母赣H。</br>  他對清歡就是如此。清歡怎么折騰他都無所謂,不過是縱容一只可愛的小動物。但是邵輝不顧他的意愿把他拉走,這讓陳冷并不是很高興。只不過他常年無表情所以別人看不出來罷了。</br>  “喂。”</br>  走了沒兩步,身后傳來清歡的聲音。邵輝等人本來想要不理會繼續(xù)走的,可不知為何,那個輕輕的喂讓他們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br>  身著白色長裙的女人美麗絕倫,此刻她嘴角帶笑,問:“你們就是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么寫是嗎?”</br>  聲音清冷悠揚,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br>  清歡慢慢站起身來,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走之前不忘狠狠踹了陳冷跟邵輝一腳。陳冷還好,只是踉蹌了下就站穩(wěn)了,邵輝卻摔了個狗啃泥。他長到這么大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虧,當時就恨不得把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出丑的清歡給活剮了。</br>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優(yōu)越感,他帶頭羞辱別人就可以,自己被別人羞辱了,那可憐的自尊心立馬就跳出來刷存在感。</br>  望著面前火速把自己圍成一個圈的黑衣保鏢,清歡慢慢轉(zhuǎn)過身,問:“剛剛那一腳沒讓你受到教訓,是嗎?”</br>  邵輝氣得指著她的鼻子:“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賤人!給我把她——”</br>  “住手。”陳冷一把拍開邵輝的手,冷冷地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