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十四碗湯(九)
兩人順著聲音望過去,十一連忙跪到了地上,清歡卻只是草草行了個禮,已是完全不把文帝放在眼里了。</br> 文帝道:“下去。”</br> 清歡就是看不慣他這副天大地大唯我獨尊,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是狗屁的樣子,就說:“坐好了不許動。”</br> 奈何十一雖然被賜給了她,但骨子里效忠的卻是文帝,聽了文帝號令,立刻從窗戶里離開,直把清歡氣得直咬牙,瞪著文帝:“既然陛下把十一賜給了臣妾,那么十一就是臣妾的人!”</br> 言下之意就是文帝不該逾越,但文帝卻嗤笑一聲:“整個天下都是朕的,難道還用朕提醒你?就連你,都是朕的。”</br> 清歡哼了一聲,盯著文帝問:“陛下這么晚過來,有何要事?”</br> “自然是看看朕的寵妃蘭妃娘娘。”文帝今晚不打算再放過清歡,能不能行,雄風(fēng)能不能振,試試不就知道了么?</br> “臣妾可當(dāng)不起這寵妃二字。”清歡語帶譏嘲,也不打算吃這宵夜了,直接喚了團翠進來幫她梳洗,期間文帝半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欣賞著她的美貌,梳頭洗面……每個動作由美人做起來,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br> 待到美人沐浴完畢后上了秀榻,文帝自然而然地將清歡摟入懷中,雙手不安分直接去掀她的寢衣,結(jié)果卻被清歡擋住了,神色清冷:“陛下這是做什么?”</br> 她待他有溫柔羞怯,亦有跋扈任性,卻從未這樣冷漠。所以文帝一時間愣了一下,不知道清歡這是怎么了,只是他自我慣了,當(dāng)然也不會解釋,仍然要去解她的寢衣。</br> 清歡躲了過去,抱了個枕頭擋在身前,冷淡地望著文帝,半晌,突然如花般笑了:“陛下這是何意,您的寢殿中有美貌的心上人,怎么卻偏偏屈就于臣妾這個廉價又劣質(zhì)的替代品?”</br> 文帝能怎么回答,難道要說實話么?說自己目前不行了,貌似只對她這一個女人有感覺?身為皇帝和男人的自尊心都不容許他這樣。于是他神色不耐地對著清歡招手:“過來,朕要你。”</br> “除非陛下將那姑娘送走,以后再也不見她,否則臣妾便是死,也不讓陛下靠近。”清歡輕聲卻又堅定地說。</br> 文帝一聽,本要大發(fā)雷霆,卻看見她如玉的小腳盤坐在身下,那上頭有著晶瑩剔透的水漬。她剛沐浴完畢,身子是擦干了的,又抹了香,自然不會是水,那……是什么?</br> 又一滴,從她低著的小腦袋落到了腳背,那樣干凈,明明輕得很,文帝卻覺得自己心底似乎被什么東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嘴唇動了動,半晌仍舊戾氣十足:“難道你以為朕非你不可么?哼!”</br> 說完,起身自己抓了龍袍穿上,惱的也沒叫宮人進來伺候,直接拂袖而去。</br> 他走了之后,清歡仍然坐在床上,低垂著頭,眼淚不停。</br> 這一刻她是真的感到心酸——為女鬼若蘭。名字是別人的,愛人是別人,身份地位都是別的,就連活了這么多年,都是為了別人。清歡捂住胸口,長長的黑發(fā)在粉色的錦被上顯得那樣奪目。</br> 她無疑是美的,這份美麗讓男人無法拒絕和抵抗。清歡哭,一是為了女鬼若蘭,二卻是為了那隱身在暗處的十一。</br> 她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叫了一聲十一。</br> 十一沒理她,仍舊安靜的像是不存在。</br> 清歡帶著哭腔又喊了一聲,還威脅要砍他的腦袋,這下十一無奈的走了出來,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娘娘。”</br> “你過來。”</br> 十一嚇了一跳,“娘娘請自重。”</br> 重重重,重你的頭。清歡惱了,吼道:“你給本宮過來!”</br> 十一又被嚇到了,他猶豫了片刻,就走到了床邊,還沒考慮好到底要怎么做呢,清歡就撲了過來,摟住了他的頸項,整個柔軟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他懷里。</br> 十一自幼便是暗衛(wèi),刀頭舔血,從未接觸過女人,如今這嫩軟香馥的身子緊貼他胸膛,那肌膚的嬌嫩和身體的柔軟都無比清晰,他的臉立馬紅了,手足無措,想要把清歡推開,對方卻是娘娘,自己怎能主動觸碰?可是不推開……</br> 半晌,他沉默了,因為他感覺到頸部的皮膚上有了濕濡的痕跡。她在哭,表現(xiàn)的那么要強又任性,骨子里卻仍然是溫柔而和善的,陛下那樣待她,想來她也不好過。她越是喜歡陛下,便會越難過……十一跟若蘭和蘭兒的相處都不深,但他覺得,若是自己擁有若蘭這樣的女子,是決計不會再喜歡上別人的,即使那人跟她一模一樣。</br> ……他在想什么?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念頭,陛下的女人也是他能肖想的嗎?十一為自己這可怕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倘若被陛下得知,他便是有十條命都不夠使的。十一深呼吸,待到清歡哭夠了,才退了幾步,深深的看了清歡一眼,再度隱入黑暗之中。</br> 清歡哭累了,便趴在床上睡了,十一在黑暗中看了會兒,知道她是真的睡著,她的眼神和淚珠都在他腦海來回閃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現(xiàn)身,幫清歡把被子蓋上,然后再度隱入黑暗,就像是完全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br> 且說文帝盛怒離去,其實剛下床穿龍袍他就后悔了,要試早試了,他確實是對其他妃子都沒反應(yīng),這下可好……他還特意放慢了穿衣服的動作,奈何床上哭泣的小女人只顧著咬牙倔強的哭,連過來求他不要走的勇氣都沒有。</br> 敢欺負(fù)那么多妃子,敢那樣跟他講話,卻不敢過來抱住他不讓他走?所以到后來,就連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些什么。他也沒回寢殿,一回寢殿就忍不住要想起密室里的蘭兒,今夜他也不想面對蘭兒,所以干脆去了御書房,在御膳房的榻上窩了一晚。</br>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染了風(fēng)寒,文帝很想發(fā)火,生病讓他的脾氣更壞了。他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這樣的皇帝,明明這天下都是他的,結(jié)果卻被兩個女人逼得無路可走!</br> 一個是愛他的,一個是他愛的,文帝真不知該作何選擇。</br> 他沉寂了三天沒去見清歡,卻和蘭兒又互相廝磨。文帝越想忘記就越無法忘記,那天清歡說的話就像是在他腦袋里扎了根,他越來越分不清,這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最愛。曾經(jīng)他所努力相信的,好像在這一刻都在一起嘲笑他。</br> 還是皇帝呢,連自己到底愛誰都不清楚。</br> 于是文帝也不敢再去見蘭兒,他無法面對蘭兒溫柔期盼的眼神,他不能放走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但是……他如此強留著她們,又有什么用?!</br> 自從那日清歡闖進密室,蘭兒便察覺到了不安,她知道,這個女人將是自己的勁敵,迄今為止,她沒有任何依恃,除了文帝的愛。早在多年前,她與文帝萍水相逢,可惜造化弄人,兩人擦肩而過,彼此怦然心動,卻沒有在一起。</br> 然后她就嫁入了北疆,成為了北疆王的王后。北疆王年紀(jì)比她大了二十多歲,雖然待她挺好,卻性情暴虐,她跟他的時候,身上總是有著他粗魯留下的傷痕。其實不止是文帝,即便是蘭兒自己,也經(jīng)常夢到那一年的相遇以及離別。</br> 他們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紀(jì)里,為彼此留下了最深刻的記憶。其實早在文帝前來將她擄走的時候,蘭兒就對他芳心暗許了,只是她不肯就這么輕易的讓他如愿,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讓人不夠珍惜。因此她百般拒絕,文帝怕是不知道,他強要了她的時候,她心底有多么喜悅。</br> 她知道他身邊有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但從未在意過,然而那日清歡闖進密室,蘭兒察覺到了不對。這樣的女人,陛下真的沒有愛上嗎?這么多年來的相伴,是不是真的像是若蘭所說,陛下早就已經(jīng)愛上若蘭,對自己只是一個年少美好的夢?</br> 因為蘭兒很清楚,自己并不像夢中一樣美好。也許曾經(jīng)相遇時的她是美好的,但現(xiàn)在的她……從嫁給北疆王那一刻起,她便改變了。</br> 從一個小小的侍妾,爬上北疆王后的位置,這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做得到的么?她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鮮血,為了取得北疆王的信任,她甚至貢獻出自己的身體勾結(jié)他的部下,從而得到支持,擊敗了出自望族的原王后。</br> 她只是想成為世間最尊貴的女人,不在乎是誰的女人。</br> 北疆王沒有文帝強大,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北疆王,那個老男人喜愛她,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但那又如何,她一點都不喜歡他!</br> 文帝是她的,若蘭的地位也是她的,沒有人能跟她搶!</br> 只是,待在密室里太不好了,除了每日送飯的暗衛(wèi),她見不到其他人。這幾日陛下也不知為何沒有前來,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過自己了。蘭兒還記得剛被文帝擄走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對她的**十分強烈,甚至日夜不肯停歇,把她弄得青紫遍布。但現(xiàn)在,竟然一直沒有再碰她,有時候親親摸摸,也很快就離開了,這是為什么?</br> 一定是若蘭搞的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