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十二碗湯(八)
“滾。”薄唇微啟,吐出這兩個字來。“別讓我看見你。”</br> 看著季遵毫不留情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清歡又看向季母,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那么哀傷和難過。</br> 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季遵會一眼看中萬寶鹿,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卻又不愛她了。因為她太像季母,那樣懦弱膽小,沒有主見,所以他既想留住她,保護她,卻又不能去愛她。誰會愛上一跟自己母親如出一轍的女人呢?</br> 這事兒說到底也不能都怪季母,季遵的父親是個大男子主義比季遵更可怕的男人,季母能跟他在一起生活十幾年已經(jīng)不錯了,換成現(xiàn)在的清歡分分鐘落跑好么。所以她比較同情季母,因為人小勢微,不能跟季父搶孩子,而唯一的孩子因為自己當(dāng)年的離去不肯原諒,季母性格又這么柔軟,也難怪她受不了。想到這里,清歡微微一笑,對季母說道:“阿姨你先回去吧,季遵他在氣頭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我會試著勸勸他的。”</br> “啊……你,你是……”季母連忙抹了抹眼淚。</br> 清歡在心底嘆了一聲,真是柔弱至極的女子,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抹眼淚的時候還是有股子楚楚可人的風(fēng)情,不怪季遵的父親那么霸道。</br> 但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季母是人又不是植物,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足為奇。——至少比女鬼寶鹿好多了,女鬼寶鹿才是窩囊第一人。“我是季遵的男朋友,我叫萬寶鹿,你叫我寶鹿就好了。”</br> 唉,女鬼寶鹿不僅人弱,連名字都很坑爹,叫個什么萬寶鹿,每次連名帶姓叫的時候清歡都覺得壓力山大。“別哭了啊阿姨,我保證會跟季遵好好說說的,我先送你回去吧?”</br> 季母的第二任丈夫在門口等候,他知道季遵不喜歡他,所以從來不在季遵面前出現(xiàn)。清歡笑著揮手送走了這對夫妻,心想,人家現(xiàn)在過的不也挺好么,倒是可惜了七歲的季遵,因為父母離婚的事情留下了心理陰影,竟然就這樣過了一輩子,真是可憐又可嘆。</br> 結(jié)果門一關(guān),剛回頭就看見季遵換好了衣服站在她身后,臉色很臭,說:“我們走。”</br> 嘴上說走,已經(jīng)抓著清歡又把門打開了。清歡踉踉蹌蹌地被他拖著,分外不明白:“走去哪兒呀?”</br> “她找到這里,這就不能住了,回我的地方。”</br> 清歡:“……”至于嗎!跟防賊似的,那可是他親媽誒!“季遵……”</br> “閉嘴。”他頭一回兇她,眼神冷酷。“不許在我面前提她。”</br> 跟平時允許她踩到他頭上撒野的季遵完全不一樣。清歡立刻乖乖噤聲,被他帶到了車?yán)铩?lt;/br> 可惜雖然住到了季遵的地方,但清歡仍然跟季母聯(lián)系上了。季母知道她是某大學(xué)的學(xué)生,就在門口等著,她雖然性格太軟弱,卻是個很好的女人,溫柔又慈愛,這么多年來離開了季遵父親,她也變得更加快樂了。其實只要是個女人都不可能跟那種霸道到極點的男人過一輩子,只要有主見有思想,誰愿意一輩子做別人的籠中鳥啊。</br> 季遵父親**到什么程度呢?他喜歡什么顏色,季母就得穿什么顏色,他想要她學(xué)什么,她就得學(xué)什么,什么時候結(jié)婚是他決定的,婚后生孩子也是他決定的……反正就連呼吸都受到控制。那種控制欲跟占有欲都十足的男人,太可怕了,即使是現(xiàn)在,想到那段被關(guān)在家里哪里也不許去的日子,季母都覺得后怕。她從來沒有后悔離開前夫,甚至到了這把年紀(jì),有時候做夢夢到那個男人,她都會從夢中驚醒。</br>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br> 可季遵不一樣,季遵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一直都想把季遵留在身邊,可是當(dāng)年那種情況下,她沒有辦法。那時候,她再不離開,一定會瘋的!那男人變態(tài)到什么程度,就連她被關(guān)在家里,他工作的日子,都派人在她身邊裝滿攝像頭,一邊工作一邊看著。</br> 想想都覺得可怕。</br> 清歡很能理解。說實在的季母真沒什么可挑剔了,就算膽子小點弱點,也不至于招來季父那樣的神經(jīng)病啊。最可怕的是他把季遵留在身邊,好在季遵自制力強大,雖然也霸道,卻不像其父那么變態(tài)。</br> 清歡覺得季遵心里也是清楚季母為什么離開的,那樣的丈夫,誰愿意跟他過一輩子啊,但季遵走不出的坎兒是當(dāng)年季母離開時不帶他。雖然他知道季母想帶也帶不走他,可他仍然為此感到憤怒和失望。母親對于孩子的意義是無法用言語說明的,尤其是媽媽上午才親吻過你的額頭說過愛你,第二天就徹底拋棄了你。</br> 兩個人都沒有錯,都挺可憐。</br> 沒能見到季遵,見到清歡,季母也很高興了。她明白自己兒子是什么樣的人,對于清歡擅自見她一事,季母很擔(dān)憂,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叫清歡小心點兒,清歡卻滿不在乎。她當(dāng)然不在乎了,她跟季母見的越頻繁越好,這樣的話她才能一舉搗碎季遵心中的毒瘤啊。</br> 所以某天晚上,當(dāng)清歡去洗澡的時候,故意把手機留在了床上。季遵這人,看著霸道自信,其實控制欲不輸他父親,他肯定是會看她的手機的。</br> 果然,清歡擦著頭發(fā)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季遵坐在床頭,雙手握拳,渾身低氣壓的嚇人。</br> 清歡可不是季母,面臨這樣的危險只會哭和逃。她一看不妙,立刻趕在季遵開口之前把大毛巾塞到了他手中撒嬌:“幫人家擦頭發(fā)~~”</br> 季遵渾身僵硬,好幾秒后才接過毛巾。</br> 那小小的人兒伏在他懷里,乖巧的樣子很懂事很可愛。</br> 應(yīng)該跟母親不一樣吧?季遵想了想,壓抑住內(nèi)心的憤怒和想要質(zhì)問的**。他想,就給她一個機會好了,如果她能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理由的話,他就不會生氣也不會怪她。</br> 手里的頭發(fā)烏黑濃密,她趴在他腿上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貓,溫順,呼吸平穩(wěn),在他的羽翼下,被他庇佑和保護著,互相依偎。</br> 心里的怒氣就一點點散了去,季遵給清歡擦完頭發(fā),就抱著她問:“你跟那個女人有聯(lián)絡(luò)?”</br> 哎呀哎呀,連媽都不叫,稱呼為那個女人,看樣子是真的積怨已深啊。</br> “嗯。”</br> 她這么乖的承認(rèn),反倒叫有一肚子話想說的季遵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幾秒鐘,他低聲命令:“不許再見她。”</br> “為什么呀?”清歡天真地問,大眼睛閃爍著好奇。“她是你媽媽不是嗎?”</br> 季遵很想吼她兩句,可這丫頭脾氣大,他要真敢吼她,估計她第一時間扭頭就走。“你不用知道,總之你不許再見她,否則我就把你丟回萬家去,知道了嗎?”</br> 清歡沒說答應(yīng)也說不答應(yīng),季遵還想要個肯定的答復(fù),但她已經(jīng)把他撲倒在床上了。男人在這種時候,大腦完全控制不了大鳥,整個人暈乎乎的,但心里火氣尚存,就把人給折騰了個沒完。他年輕力壯精力充沛,小丫頭片子哪里受得了他這樣的龍精虎猛,分分鐘被操哭。</br> 一夜過后,季遵神清氣爽上班去,他想,昨天他都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小丫頭該不會再囂張多管閑事了吧?結(jié)果晚上他剛回家就發(fā)現(xiàn)客廳里多了個人!</br> 季遵的臉色難看極了。</br> 清歡卻歡快地奔過來沖到他懷里,季遵習(xí)慣性地反手摟住她,低聲斥責(zé):“別跑這么快。”</br> 再抬頭對季母卻是另外一種表情:“我說過不想再看到你。”</br> 季母尷尬不已,她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眼淚要掉不掉的,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br> “喂喂,你怎么跟阿姨說話呢?”祁清歡捏捏他的耳垂。“沒禮貌哦。”</br> 季遵仍舊吐出一個字:“滾。”</br> 季母受不了被兒子這樣厭惡和漠視,狼狽地擦掉眼淚,抓起包包,磕磕絆絆的離開了。清歡想去追,季遵卻抓住了她的手,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清歡都覺得手腕在疼了。</br> 按理說這是季遵的私事她不該管,可她不能不管,都說置之死地而后生,季母就是季遵心里的那個結(jié),是他一輩子不愛女鬼寶鹿的疙瘩,如果不除掉的話,這次鬼魂的心愿清歡就不算完成。m.</br> “我說過的,不許你再見她。”</br> “你這什么態(tài)度呀季遵!”清歡也做出惱怒的表情來。“她是你親媽,不是路人!”</br> “我恨不得那是個路人!”</br> 是路人的話,心就不會那么疼那么恨,這么多年來難道他不想忘嗎?可那天下午,那個頭也不回的身影,季遵永遠(yuǎn)也忘不了!心頭的痛楚讓他開始口不擇言:“你以為你是我什么人?不過是個玩物,真把自己當(dāng)我女朋友看了嗎?!他媽的老子這就不要你了,給我滾!”</br>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可自尊不容許他說出挽留的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