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十碗湯(十一)
“教主爹爹想要報仇,但我其實不是很想。”清歡坐在秋千上晃動著雪白小腳,清脆的鈴鐺聲也婉婉傳來。“殺人一點都不難,我不喜歡殺人,臟兮兮的,而且……就算仇人都死了,教主爹爹也不會開心。”</br> 玄寂靜靜地聽著,他從看到清歡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姑娘并不是想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樣如同孩子,她有一顆敏感聰慧的七竅玲瓏心。“可是要貧僧幫忙?”</br> “和尚。”清歡從秋千上跳下去,撲到了玄寂懷里,仰著小臉望著他,“咱倆做個交易吧,要是你能幫我把這事兒解決了,我就嫁給你,當你的妻子,要是你解決不了……我也會放了你,咱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你當你的和尚,我做我的妖女,再無瓜葛,如何?”</br> 玄寂連想都沒有想就說:“好。”然后他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一定能成功。”</br> “為什么?”這驚人的自信……清歡才不相信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玄寂能成功阻止教主爹爹。</br> “因為,我想你做我妻子的渴望,遠遠超過離開這里,此生不見。”生平頭一次,他主動伸手觸碰一個姑娘,那手指修長粗糙,指腹有繭,但卻格外溫熱柔和。指下的粉頰滑膩雪白,他想要這個姑娘。“若是我們成功了,我便拜別山門,還俗娶你。”</br> 這坦蕩蕩的態(tài)度反倒讓清歡覺得自己想多了,清歡還真是頭一回見到玄寂這樣的出家人,一點不矯情不猶豫,有了喜歡的人就立馬脫下僧袍還俗,干脆利落地叫她心驚,明明是個高僧啊!</br> 她準備好了一大堆話,這會兒全說不出口了。半晌,忿忿地捶了玄寂胸膛一拳頭,轉(zhuǎn)身走了。</br> 晚飯后覺得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他,明明她是妖女他是高僧,應該她欺負他調(diào)戲他勾引他,怎么這會兒好像完全反過來了?有這么不拘小節(jié)的和尚么!清歡想著,故意勒著嗓子喊玄寂給她拿衣服。</br> 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玄寂從善如流地拿起她的衣裳,疊的整整齊齊放在了岸邊的石頭上,然后仍舊背著她打坐念經(jīng)。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永遠如此虔誠。清歡趴在岸邊,覺得他這么淡然冷靜實在是讓她很不開心。距離此人說要娶她為妻不過兩個時辰,結(jié)果他一臉淡定,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一點為愛癡狂的樣子好嗎!這樣太不敬業(yè)了!</br> 她捧起水朝玄寂身上澆,他被嚇得抖了一下,清歡發(fā)覺到好玩之處,更加用心潑他。玄寂躲了兩下,也就任由她玩了。結(jié)果清歡又用絲線纏繞住他手腕,把他一寸寸拉到岸邊,直到兩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她才嬌滴滴地道:“怎么啦,你為何不看我,我不漂亮嗎?”</br> 玄寂閉眼,眼觀鼻鼻觀心,心里默念佛經(jīng)。清歡這會兒卻十足十的妖女風范,她早就想這么做了好嗎!調(diào)戲一下清高神圣的高僧,她一直都想這么做!這下總算是有機會了!而且這位高僧對她的調(diào)戲是有反應的,他俊臉潮紅睫毛微顫,分明就是動了心卻又非要壓抑的樣子~好可愛~~</br> 墨澤捂臉不敢再看,主人你簡直有病。</br> “為什么不理我?因為我不漂亮嗎?”</br> 這么久的朝夕相處,玄寂也明白清歡的性子,這丫頭就是喜歡胡攪蠻纏的逗他欺負他,他若是不回應,她能再想出十七八種法子來作弄他,當下開口,低聲道:“漂亮。”</br> “那你什么不理我?”她對著他耳朵吹氣。“你瞧這夜色漫漫,今兒個又挺熱的,秋老虎嘛,你不想下來沖個涼么?我和你一起,好不好?”</br> 玄寂倒抽一口氣,撥浪鼓般搖頭:“不成不成。”</br> “難道你說喜歡我是騙我的?”清歡惱了。</br> “自然不是,你我未有名分,我仍是出家人,是以仍要嚴守男女之防。”</br> “哼,迂腐。”清歡彈了玄寂一個腦瓜崩,放開他又全身浸入清涼湖水中。“我們苗疆人可不像你們中原人,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可以立刻在一起,你們這里卻忒多繁文縟節(jié),一點都不好玩。”</br> 說著,她已如同人魚一般潛入了湖底,盡情嬉戲。</br> 對于清歡的譴責,玄寂只是縱容一笑,重新回到那塊專屬他打坐的石頭上,繼續(xù)閉眼念經(jīng)。</br> 其實他怎么可能不為所動。那嘩嘩的水聲,動聽的嬌笑,他甚至會在心中幻想她戲水的樣子……我佛慈悲,希望不要聽到貧僧心聲。</br> 山下那群被種蠱的人很快就找上門算賬來了,當然他們不敢單槍匹馬,而是廣發(fā)英雄帖,召集武林各路人馬,一同前來窺天山,要剿滅魔教。窺天教的情報網(wǎng)還是很厲害的,在這一個月里,江湖上沒有任何某門派丟失某寶物的消息,他們根本就不敢出聲張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那些寶貝,他們得來的渠道也不夠正規(guī)。</br> 說是剿滅魔教,其實不過是想要解蠱而已。苗疆奇蠱無數(shù),他們實在是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小命都得玩完,時間也不宜再拖,早解決早好。</br> 正道人士浩浩蕩蕩地朝窺天山出發(fā),窺天教主也解開了對玄寂的束縛。他對玄寂沒有別的要求,就是保護好他的女兒簪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他做,也不必他插手。</br> 山里的陣法啊瘴氣啊教眾啊……擋不了太久,他們總歸是能打到山頂?shù)摹8Q天教主也沒打算在山腳下解決他們,要的就是他們?nèi)谏巾敚懒藖G進懸崖,一了百了,干干凈凈。</br> 于是當正道人士們以為已經(jīng)消滅魔教大部分實力之后,拼死拼活到了山頂,才他媽發(fā)現(xiàn)大部隊都在等著他們。他們原本還想群毆魔教,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他媽是魔教群毆他們啊!魔教到底有多少人?這他媽一個山頭竟然黑壓壓一片看不到底?!不論功力深淺,就說打人海戰(zhàn)術(shù)他們都沒勝算的好嗎?早知道就跟朝廷聯(lián)系,懇求皇帝派兵來剿了!</br> 這一定是在開玩笑,他們現(xiàn)在轉(zhuǎn)身回家來不來得及?</br> 教眾或坐或站,清歡則坐在教主爹爹的寶座扶手上,晃著雪白的蓮足,對著南海派的尼姑們擺擺手,嫣然一笑。</br> 這是多久沒見,要不是看到她們隨身長劍上的南海二字,清歡都要以為這是哪里來的胖妞團體了!</br> 罌粟嘴毒,他手拿著一把團扇,千嬌百媚的捂嘴一笑,“哎呦,這些個體輕如燕的美人兒,不知道是來自哪一派呀?啊,對了,南海派的尼姑們沒來么?在哪里在哪里?這里凈是你們這群大老粗,這味兒臭的喲,本座都不想聞了。”</br> 清歡撲哧一笑,她笑的那樣恣意張揚,偏又爛漫至極,好像她真的只是覺得很好笑,并沒有其他想法一樣。</br> 被二人聯(lián)手一嘲笑,為首的慈心師太臉上的肉在顫動:“妖女!快將解藥交出,否則今日定要你好看!”</br> “我走的時候不是說了么?只要忍得住不碰葷腥,此蠱自然而解,不過看你們這樣子……南海派的出家人,好像都破了戒,是不是?”她笑嘻嘻地晃著小腳,鈴鐺聲不絕于耳。“說起來你們可真是沒用,我把餓蠱種在玄寂身上,玄寂可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們哪,佛性不高,連意志力也差。怪不得人家能成高僧,老尼姑你卻只造殺孽呢!”</br> 這話毒的,慈心師太五官險些被氣歪,她怒氣沖沖地拔劍指著清歡:“今日若不踏平你窺天教,貧尼誓不為人!”</br> “你這樣還像人么?”罌粟啐她一口。“你是豬。”</br> 慈心師太其實還好,但年輕的尼姑們都心碎了一地,她們年紀都不大,雖然出家為尼,又豈有不愛美的?只可惜這幾個月下來……</br> 聽到清歡提玄寂,一個白衣尼姑幾步走了出來,質(zhì)問她:“玄寂大師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樣了?快把他還給我們!”</br> 清歡瞇著眼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玄寂的白月光,不能怪她,實在是這群尼姑吧,都差不多胖,五官擠在一起后就分不清誰是誰了,絕對不是她臉盲。“你管呢?我偏不告訴你。”</br> 白月氣惱不已,可又礙于師父在身邊,并不敢造次。</br> “簪花姑娘!”玄空大師上前一步,唱了句佛號,“敢問貧僧師弟可還安好?”</br> “你猜?”</br> 玄空大師:“……”還能不能好好打架了,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貧僧不知,煩請姑娘告示。”</br> 清歡歡快地說:“我們很快就要成親啦!”</br> “……”</br>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傻了,這小煞星是在講什么天方夜譚,什么鬼……誰跟誰成親?他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是不是暫時性失聰沒聽清小煞星在說什么?和尚要娶妻?!千百年來頭一遭,敢不敢再奇葩一點。</br> “我要嫁給他,做他的妻子,老和尚,你答不答應?”清歡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