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第九十九碗湯 大夢(四)
第九十九碗湯大夢(四)</br> 張文正在地上四處翻滾,滾出一地的塵土,清歡抬手扇了扇,問道:“張將軍現(xiàn)在還要?dú)⑼鯛斆矗俊?lt;/br> “不、不敢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哎喲喲疼死了,哎喲喲疼死了!”</br> 他叫的十分慘烈,清歡吹了聲急促的口哨,那種疼痛便瞬間消失了。張文正疼的在地上抽抽,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這回再也不敢拿色迷迷的眼神瞧清歡了,說話的語氣都帶著討好。</br> 他對待胡人也是這般態(tài)度,否則為何這么多年胡人一直沒有真正的占領(lǐng)西疆?因為他們知道,有張文正在,西疆就是他們的補(bǔ)給地,可若是大周撤下張文正換了個人來,那就不能保證了,倒不如讓張文正一直待著,至少這樣他們能拿捏得住。而且現(xiàn)在在西疆,胡人才是高貴人等,可以隨心所欲的為所欲為。</br> 慫的真快。</br> 清歡微笑道:“張將軍不必害怕,只要你聽話,小蟲子也是很乖的,不會對你怎么樣。”</br> “那、那公子能把它給我拿出來不?”張文正嚇得腿肚子都哆嗦。他當(dāng)然不怕蟲子,可那不代表他不怕自己身體里的蟲子!尤其是那個紅點(diǎn)還在好奇的左沖一下右撞一下,他就覺得后背發(fā)涼,整個人都麻木了,也不知道這蟲子有什么毒。</br> “很抱歉。”清歡遺憾地看他一眼。“恐怕不能。”</br> “為、為什么啊?!你們想要什么,我給你們就是了!幫我把蟲子弄出來啊!”</br> “我們想要的,不需要你給,自己就能拿到,只不過覺得你還有能用的地方,所以暫時沒要你的命而已。”</br> 這話說的就很清晰了,張文正雖然不會打仗也沒什么腦子,但生死關(guān)頭,倒也秒懂清歡的意思,連忙跪下對著宋晉磕頭:“屬下愿為王爺效犬馬之勞!求王爺寬宏大量,饒了屬下吧!屬下再也不敢了!”</br> “張將軍怎么如此說話呢。”宋晉虛扶了一把,受了張文正的跪拜,他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日后本王少不得用你的地方,你只消按照本王的命令去做,自然不會有事,起來吧。”</br> “是、是!”張文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小命捏在人家手里,這下再也不敢囂張了,乖乖地站在一邊,低著頭等待差遣,一個字兒都不敢說。</br> “既然張將軍都?xì)w順了王爺,這些士兵……是不是也該撤出去了啊?”清歡問。“畢竟小生沒見過什么世面,這真刀真箭的拿到手上多嚇人啊。”</br> 你蟲子都不怕!還會怕這個!張文正心里有一萬句反駁的話,可他一句都不敢說,趕緊讓士兵們退下。</br> 他喜歡享樂,自然也最怕死,如今自己的小命捏在人家手上,別說是讓他干點(diǎn)活了,就是讓他去吃屎他也愿意,只要不死,只要活著!</br> 張文正前倨后恭,態(tài)度變化太大,宋晉他們走的時候他謙卑地送到了軍營外面,然后迎面就對上了笑瞇瞇的一個白胡子老頭跟一個冷著臉的鎧甲青年。</br> “張將軍日常辛苦,這兩位是本王的內(nèi)臣,日后便讓他們留在軍營協(xié)助張將軍處理事務(wù),免得勞累到將軍。”</br> 人家西疆王都這么給他面子的說了,張文正能怎么樣?他只能苦哈哈的謝恩,還得滿面笑容表示歡迎,并且為了自己的小命,在日后他得全力聽話——西疆王這是要將他的兵權(quán)給架空啊,這一老一少看起來都不是好招惹的,張文正后悔死了,自己好端端過著日子,跟西疆王井水不犯河水,結(jié)果為了個新帝,竟然把自個兒給搭進(jìn)去了!</br> 他就是沒腦子,假使他沒有對宋晉出手,宋晉為了這二十萬的兵力也不會放過他。張文正若真能成功殺死宋晉,新帝事后也肯定要跟他算賬,罪名都是張文正自己送來的——謀害前皇長孫,如今的西疆王,你說這個罪責(zé)夠不夠誅他九族?</br> 也只有張文正自己,看到了一時的安逸,看不到安逸背后隱藏的危險。</br> 有周老在,假以時日,這二十萬大軍絕不會只是數(shù)量上的強(qiáng)大。若是要回去京城,此事尚且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回府的馬車上,宋晉同清歡閑聊:“張文正聽話了,馮如原不知道還坐不坐得住。”</br> 那二人沆瀣一氣,一個愛色一個貪財,真真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不顧百姓死活,待到日后,他定然是要同他們算賬的。</br> 清歡給自己倒了杯茶:“坐肯定是坐不住,睡估計也睡不著。張文正聽話了,馮如原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跟王爺投誠,要么立刻派人通知朝廷,我已經(jīng)讓范老派人守住出城通道,馮如原一旦派出信使,立刻就會被攔下。他收不到朝廷的回信,也得不到指示,自然會知道一切都在王爺?shù)恼瓶刂校瑸榱嘶蠲麜鲃铀蜕祥T的。”</br> 像是張文正馮如原之流,可沒什么忠君愛國堅貞不屈的思想,他們?yōu)榱素斏芨送鶃恚@往大了說,可就是通敵賣國的證據(jù)。所以指望他們堅守是不可能的,馮如原很快就會前來投誠。</br> 宋晉遞給她一塊糕點(diǎn),在這西疆,有糕點(diǎn)吃,那可真算得上奢侈了。平日里哪怕是宋晉,每餐也不過兩菜一湯,并且從不浪費(fèi)。西疆的貧窮落后超出了他的想象,也成為了回去京城的最大難關(guān)。</br> 兵權(quán)可以奪,勢力可以搶,但西疆如此狀況,很難成為他的根據(jù)地,也很難供給軍需,甚至還有可能拖后腿。</br> 清歡支著下巴:“這件事現(xiàn)在考慮還太早了,王爺還是等馮如原上門后再說吧。”</br> 正如清歡所說,馮如原聽說張文正的事兒后,猶豫了數(shù)日,還是寫了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不過這信剛出城就被范老的人攔了下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信使回來的馮如原又接連寫了數(shù)封密信,可一概石沉大海,無事發(fā)生,他這才明白,這位西疆王怕不是如新帝密詔中說的那樣好對付,甚至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付掌控之中。</br> 他左思右想,還是不知道究竟要效忠于誰。效忠于新帝,他可能沒法活著走出西疆,可效忠西疆王——和心機(jī)深沉的新帝比起來,西疆王還是個雙十年華的青年,他真的能奪回皇位嗎?到時候萬一失敗,等待自己的也還是個死啊!</br> 說西疆王一輩子都要留在西疆踏踏實(shí)實(shí)的當(dāng)這個閑散王爺,馮如原是萬萬不會相信的,那怎么可能呢,皇位是多大的誘惑,沒有人能拒絕,更何況本來應(yīng)該屬于西疆王的東西卻被奪走,西疆王能不恨嗎?可他年紀(jì)輕,閱歷尚淺,如何能是新帝的對手?只看新帝能潛伏這么多年悶聲不吭,然后在一眾奪位的皇子中一鳴驚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宮登基,其人之深沉可見一斑,和新帝作對,那不是找死嗎?</br> 可如果跟西疆王作對,他現(xiàn)在就要死了。</br> 萬般為難之下,馮如原這個圓滑的老狐貍,還是決定先去拜見一下西疆王,然后再做決定。</br> 他當(dāng)年可是殿前三甲,被先帝看重,點(diǎn)入吏部為官,只可惜天生愛財,因為賣官鬻爵,被先帝貶到貧窮荒蕪的西疆來吃苦頭。可先帝怕是沒想到,馮如原這個人愛財愛到了骨子里,別說是西疆,就是把他殺了,讓他成了鬼,他死后也得花言巧語去騙其他鬼的燒紙錢。</br> 就是愛錢啊,沒有辦法,所以這西疆一待就是快二十年,在這兒過慣了,天高皇帝遠(yuǎn)的沒人管,不用擔(dān)心哪天醉了酒說了胡話,第二天就傳到皇帝耳朵里,自己的腦袋就沒了。</br> 這日子馮如原過的舒服著呢,吃不上飯的是百姓又不是他,他過的可好了。</br> 但眼下,因為西疆王的到來,馮大人的美好生活終于被打亂了,他開始苦惱開始迷惘開始彷徨了。說真的,他早沒了年輕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更沒了雄心壯志,他只想要錢,要很多很多的錢,然后過自己的舒服日子,最好西疆這里,從此被朝廷忘個干干凈凈。</br> 橫豎每年給胡人一些布匹糧草好馬,他們就不會來打仗,不會打仗,他這個西疆太府的位子就坐的安穩(wěn)。</br> 馮如原此人,在沒見到他之前,宋晉就已經(jīng)得知他愛財?shù)南ⅲ疽詾轳T如原會是個滿身市儈的人,可等到馮如原主動上門求見,他召見了馮如原,才發(fā)現(xiàn)此人身上哪有什么市儈,非但沒有,還書卷氣十足!</br> 跟人高馬大的張文正不同,馮如原身長七尺,眉目清秀,蓄著一把美髯,談吐有物進(jìn)退有度,若非知道這廝的真面目,宋晉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騙,以為他是個高風(fēng)亮節(jié)的清官——皇爺爺當(dāng)年是不是也被馮如原這副外表給騙了?怪不得人家說,人不可貌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