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勇士
“停。”清靈寺住持溫慧大師雙手合十坐在所有弟子與食客的前面, 看見有客人前來, 松開了合十的雙手, 說道, “暫且休息一炷香的時間,有燈、有墨,過來和我一起招待客人。”
住持大師話音一落,排成四列五排的眾位弟子紛紛停下動作,合十雙手, 后退了幾步,最后退下, 只有兩個被叫道了名字的外國和尚上前,恭恭敬敬的站在住持大師的身后, 走到顧小七他們面前,一起行禮。
顧小七好奇得看著主持大師身后的兩個外國人, 只見這兩個外國人看上去三十來歲,有著大胡子,身材略微消瘦,肚子卻并不小,有著一頭外國人標志的紅發(fā)和一雙褐色的眼睛。
奇怪了, 不是說語言不通嗎?
大概是顧小七疑惑的小眼神足夠惹住持大師注意, 溫慧大師笑著說:“七公子莫要著急,且先隨著老朽去往禪房,有上好的竹葉青與去年的山泉水泡茶,屆時他們的領(lǐng)頭人也會在那里與你見面。”
顧小七點了點頭, 和四哥、六哥、薄厭涼一塊兒跟隨住持大師前往禪房,卻聽見身邊的薄厭涼小兄弟聲音淡淡地說了一句:“和尚也習太極?”
顧小七暫且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到底哪里不對。
“為何不能?”走在前面的溫慧大師聲音溫和儒雅,每一個字都像是他的腳步,不急不緩,慢慢吐出,“清靈寺從前不過只是一間廢棄寺廟,我自來了這里,才慢慢有弟子前來此地想要修行,有道士、有百姓、有賊匪、有富豪,每個人來到這里,只要來了,便歡迎,除卻每日晨時念經(jīng),大家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佛曰眾生平等,我溫慧自然沒有資格去強行改變他們,大家覺得此物可健身強體,那么便做,覺得應(yīng)該幫助四處難民,那么便去超度,萬事唯心,薄小施主以為呢?”
薄厭涼沒有任何以為可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顧小七卻覺得溫慧大師果然是大師,連做和尚都是如此與眾不同的和尚,怪不得能夠有這么多的奇奇怪怪的弟子,這樣一個睿智,包容的老住持,無論是誰在他面前,大概都是稚童一樣,值得去寬恕保護的。
很快眾人穿過回廊,到了住持大師專門用來會客的禪房。
禪房內(nèi)早早擺上了茶具、蒲團,除此之外,也就墻壁上的幾副觀世音和佛祖的畫像。
“眾位施主請坐。”溫慧大師對著顧小七等人微微彎腰。
顧小七對著這么禮貌的溫慧大師,自然也是禮數(shù)周到得不得了,規(guī)規(guī)矩矩找了個蒲團盤腿坐下,但一看身邊的六哥和薄小兄弟都是跪坐在小腿上,便自覺也改了坐姿,生怕自己在大師面前失了什么分寸。
雖然吧,顧小七很懷疑溫慧大師和四哥有點兒什么交情,可是現(xiàn)在明顯也不方便攤開談,他們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大師與香客,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來著。
就在顧小七心里亂七八糟冒出各種念頭的時候,三哥和五哥領(lǐng)著那些光頭外國和尚還有一些沒有剃度卻穿著和尚衣服的外國人陸陸續(xù)續(xù)進入禪房,大家都先和溫慧大師行禮,嘴里嘰里呱啦的說著英語,最后眼睛看向顧小七他們這邊,互相討論了一番,說:【今日如此隆重,來的恐怕就是新任皇帝的王子了,是那個小孩嗎?他坐在正中間呀。】
【一定是的,你看那個總是過來和我們接觸的四公子都在給那個小孩倒茶,一定是他們新朝的皇室了!】
說完,眾人便能看見那些外國人齊刷刷單膝跪地,由一個眼瞳深邃湛藍的光頭外國人跪在最前方,拉著顧小七的手,便親了親顧小七的手背。
溫慧大師怕七公子被嚇到,還想著要解釋解釋,卻見前段時間很是在世家當中攪風攪雨了一場的七公子眼神毫無意外與害怕,透徹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平靜。
薄小郎卻是皺了皺眉,問小七:“這是他們國家的禮儀吧?”
顧小七點頭:“我想應(yīng)該是的。”
“但他們只對你做了。”
顧小七歪了歪腦袋,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說:“是啊,真奇怪呢。”
三哥卻解釋道:“他們估計以為小七這個最后過來的地位比較高,畢竟咱們?nèi)咳硕寂闼麃砜礋狒[,地位的確是高的。”說完,老三笑了笑。
顧寶莛看了三哥一眼,敏銳地不知為何想到自己答應(yīng)和老爹做的那場游戲,他還沒有和三哥他們說過呢,三哥現(xiàn)在說這句話,是知道了后的調(diào)侃,還是無意隨口的玩笑?
顧寶莛不知道,心亂了一瞬,又很快聽見親吻自己手背的男人瞪著一雙大眼睛坐到了他的面前,和身邊應(yīng)該是侍從的人說:【今天他們過來做什么?是船準備好了?】
侍從也是一臉的茫然,說:【不知道,要不要用筆畫一畫?】
【要的要的,去畫一艘船,問問他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這里!我在這里都快要瘋了,和誰說話他們都不懂!】為首的外國人苦惱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腦門,【親王殿下吃不慣這里的食物,越來越瘦,再不回去,恐怕這里的佛祖也救不了殿下。】
顧小七眨了眨眼睛,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抬頭問四哥:“四哥哥,這里就是全部的外國人啦?”
四哥略點了點頭,卻又補充道:“像是還有一個小孩沒有過來,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吃不下飯,像是病的很重,我讓太醫(yī)幫忙看了看,說是沒有什么大礙,病因在于郁結(jié)于心,是心病。”
顧寶莛又問:“那那個小孩現(xiàn)在在哪兒呢?”說是小孩,是因為顧小七以為外國人比他們要發(fā)育得成熟一點,所以看起來雖然和四哥差不多,但實際上或許比四哥要小許多。
這真是奇怪,千里迢迢的,怎么一個親王會在遠渡重洋來到這里呢?海上之事從來都是看運氣的,即便是最好的水手也有命運之神不眷顧的時候,當船遇到了暴風雨的天氣,海上波濤洶涌,一個大浪過來,便能輕易將一艘巨船攔腰斬斷,親王就不惜命嗎?還是說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
話說親王是國王的兄弟嗎?
“那個小仆人大概還在房間休息,抱著他的那個奇怪樂器吧。”顧逾安說完,頓了頓,又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顧小七吐了吐小舌頭:“隨便問問噠。”
“你不是說想要見見他們嗎?現(xiàn)在見了,可有什么感想?”三哥忽然插話說。
顧小七哪里有什么感想,他想要的只是希望大家給他一點私人空間,好讓他和這群外國人悄悄交流一下啊!
永遠身邊要么跟著哥哥們,要么就是薄小兄弟的顧小七留下了心酸的淚水。
“覺得他們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顧小七胡亂說著。
“自然是不一樣的,在這邊呆了一年多,頭發(fā)都剃了,你這小家伙怎么想得到?”老三說笑著,便看見面前的洋人在宣紙上用一根鵝毛筆寫寫畫畫,畫出一艘船來,對小七解釋,“他們想知道什么時候能離開。”
“這件事是老四負責的,老四,你來回答他們吧。”
顧逾安從善如流地接過洋人的筆和紙,在上面幾筆下去,便畫了一顆梅樹出來,說:“此事還沒有定論,但來年冬日,大概是可以給個結(jié)果。”
只是這顆花樹到了洋人的手里,便理解成了春天,一個個喜笑顏開,喜極而泣,對著四哥他們又是一個鞠躬行禮。
顧小七簡直不忍心看春天他們失望的眼神,尋了個借口說是想要尿尿,便將這些洋人留給哥哥們打發(fā),自己一個人溜出去,找了寺里的和尚問了下路,然后徑直去往洋人真正的話事人處。
那是一排很簡陋的大通鋪,顧小七推開那吱呀作響的木門進去時,里面的炭火正燒得旺盛,大通鋪上十個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只角落的那只鋪在炕上,里面裹著一個蜷縮起來的少年人,少年幾乎把整個臉也埋在被子里,聽見了動靜,也不回頭看,只是沙啞著優(yōu)美地嗓音,說:【詹姆士,我不想吃,滾出去。】
詹姆士此人顧小七是知道的,正是剛才親吻自己手背的虛假洋人首領(lǐng)。
他們這樣藏起眼前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少年當真失去了對手下的控制,還是說是少年決意這樣做?
這群人真是處處都讓顧小七感到好奇。
于是顧小七清了清嗓音,立即讓那察覺到不對的少年從被窩里面直起身子,露出及腰的綢緞一樣的金色長發(fā),和打著補丁的麻布衣裳,目光如箭般射來,直接逼停了顧小七的腳步。
被人家頭發(fā)閃到了的顧小七張著嘴巴,滿腦子都是:媽媽,我看見了天使!
不過天使顯然在看見來人是五歲的小孩后,放下了警惕,抱著自己的小提琴坐在了床邊,露出一雙長滿了凍瘡的腳,發(fā)泄般地一邊捶著炕,一邊冷聲道:【門外難道沒有人告訴你不可以進來嗎?出去吧,聽不懂?我說出去。該死的,這里每個人都蠢豬一樣,等我回去,定是要讓帝國的鐵劍指向這里,將這里所有的蠢貨都納為奴隸!】
顧寶莛小朋友嘴角抽了抽,打定主意回去就要告訴四哥千萬不能放這群外國人回去!別說明天開春了,就是明年冬天都不行!
可腦袋里雖然想了對策,顧小七卻還是忍不住先罵了回去再跑路:【你才蠢豬,你全家都是蠢豬!】
威廉親王還沒有從聽見英文的事實里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這小家伙要跑,連忙腳上的創(chuàng)口都顧不了,光著腳齜牙咧嘴的下去,將小朋友抓住,激動道:【這位勇士請留步!】
顧小七:勇士你奶奶!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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