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金塊【加更】(修)
是藍(lán)九牧!
顧寶莛怎么都沒有想到, 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他。
只見那昨天還在自己面前哭了個大鼻涕泡的小孩子, 今天就又恢復(fù)了以往的雄風(fēng), 他好像即便沒有小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沒有人和他玩,他也活得了,并不是個必須要從眾才能生存下去的人。
藍(lán)九牧走上臺去,隨著他的上臺,下面的百姓直接是驚呆了, 一片倒吸涼氣,有老嫗跌跌撞撞的上前, 連忙拽住藍(lán)九牧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勸說:“孩子, 你這是怎么了?可別不敬先人啊!草率下葬,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往后子子孫孫都不會好。”
老嫗以為藍(lán)九牧這孩子還小, 并不能理解這天下陰陽怪事的厲害。
藍(lán)九牧卻搖了搖頭,腦海里是昨日某個啰嗦的小孩和自己說過的話,道:“可我今日如果不簽,也是不尊重我父兄叔舅為我們流下的血。”
“這怎么講?”老嫗皺眉,滿臉的皺紋都擠在一起, 幾乎要看不見眼睛所在。
藍(lán)家小子回過神來, 并不只對著老嫗,還對著無數(shù)他認(rèn)識、也認(rèn)識他的所有城中村內(nèi)百姓,高聲道:
“前幾天,我收到了十具親人尸首, 我相信很多人都能理解當(dāng)時我是什么心情,我想的是,啊,我再沒有能夠和我血濃于水的親人了,我哭了嗎?我沒有,很平靜,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們而死!為了讓我們逃離前朝的苛政濫稅!為了讓我們能夠活得下去,所以他們舍身忘死,他們沒有真正的離開,因為這盛世,就是他們換來的!”
“如果有人要破壞這種勝利,那么就是和千千萬萬舍生忘死的親人們過不去!”
“所以如果主公說,現(xiàn)在恐有瘟疫,必須清理城中所有尸體,我的親人們尚且從不質(zhì)疑,我為什么要不聽他們信任的主公的話?!他們把命交給主公,主公說的,便是他們說的,所以,現(xiàn)在就是他們要求我們懇求我們,把他們快點入土為安,我們?yōu)槭裁床蛔觯浚∈裁炊疾唤o,我都做!”
“所以,薄先生,我來!”
孩子的聲音高亢激昂,說著的話,做著的事,直接刺入那站得最近的老嫗心中。
她失去了她的其中一個兒子和六十多歲的丈夫,可當(dāng)初兒子回來過一次,口中,嘴里念的都是那要帶領(lǐng)他們過上好日子的主公,丈夫也是這樣,絕不允許任何人說主公的半句不好來,說主公是大英雄,是無論什么時候,都沖在最前面的那個,還曾在糧草難以為繼的時候,和士兵們坐在一起討論區(qū)劫了敵軍的糧草該怎么大吃一頓。
老嫗想念她的丈夫,想念那個才十五歲的孩子,可如果是主公認(rèn)為提早將所有拉回來的尸體都速速埋葬了最好,那她的孩子和丈夫若是活著,恐怕二話不說就能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老嫗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那種恐怖的瘟疫正在悄悄蔓延,也不知道埋尸體和瘟疫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怎么就扯上關(guān)系了呢,為什么會扯上關(guān)系?她不懂,但是不妨礙她忽然明了,邁著沉重卻又堅定的步伐,排在了藍(lán)九牧的身后。
就這樣,一個、兩個、……無數(shù)個!無論是心甘情愿還是盲從,眾人無一例外,都開始生怕自己按不了手印一般,爭著搶著往薄先生那邊擠。
薄先生一個人坐在那里顯然很不夠用,于是立馬又分出好幾十個士兵,拿著紅泥與白紙走到每個蜂擁而來的百姓面前,按下一個指頭的印子,便可以去老李將軍與二公子那里取錢。
顧寶莛差點兒被這壯觀的人潮給擠進(jìn)去,好在他跑得快,卻又不慎與幾個哥哥們分開,獨自站在不遠(yuǎn)處的房屋旁邊,凝視那爭先恐后的人們,總覺得像是窺見了一絲大人們的世界,大人們知道的東西,有時候說出來未必小孩子能理解,但是無論大人叫你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你哪怕覺得這不對,這損害了自己的利益,并且罵罵咧咧,但那也只是因為你懂得不夠多。
所以人還是要多見識,多讀書才對——非常慶幸自己有另一個世界見識的顧小七小朋友如是想到。
還不等他感慨完畢,他便忽地看見了一個人影,他連想都沒有想,便小跑過去,追上那獨自準(zhǔn)備回村的藍(lán)九牧小朋友,在城門口的地方喊道:“藍(lán)九牧!”
藍(lán)家小子身形一頓,而后慢吞吞的繼續(xù)走,似乎是沒有要停下來等小七的意思。
顧小七只好繞到人家前面去:“你等等我呀。”
藍(lán)九牧終于是停下了,站在顧家小七的面前,比小七略略高上一點,于是垂著眼簾看面前的小七,聲音淡淡的,說:“我為什么要等你?”
顧小七絲毫不被藍(lán)九牧的冷淡擊垮,他笑得像個小太陽,又是大上午,真正的陽光灑了顧小七滿身,連睫毛都金燦燦的,眼里全是明亮溫暖的光:“我只是想過來和你說謝謝,還有……那個……你應(yīng)該答應(yīng)了和我成為朋友吧?可是我其實并不能代替六哥原諒你的,你什么時候去和六哥道歉呢?”
“你是過來勸我給你家那個六狗兒道歉的?”藍(lán)九牧依舊桀驁不馴,提起那顧家老六,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繼續(xù)口吐狂言。
顧寶莛搖了搖頭,說:“我只是覺得你們都是好孩子,之間肯定是有誤會的,不要把誤會留在童年,以免長大后覺得難受。六哥沒有不珍惜他擁有的東西,他只是不擅長表達(dá)。”
藍(lán)九牧嗤笑說:“別以為你昨天看見老子……那個樣子,就可以過來教訓(xùn)我,我跟你說顧小七,我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誰都不能勉強(qiáng)我去喜歡他,頂多我以后見著他,我躲遠(yuǎn)一點罷了,反正現(xiàn)在其他人也不會跟著我一塊兒討厭他,你放心就是。”
“……”顧寶莛以為自己拿的是感化小朋友劇本,沒想到小朋友非常堅定,非常堅持自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如果你沒什么說的了,我就走了。”藍(lán)九牧說著,轉(zhuǎn)身離開,可沒走幾步,又返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碎金塊,說,“這個送你。”
這是藍(lán)九牧按下手印后得來的金子。
“為什么給我?”顧小七沒有去接,只拿大眼睛望著藍(lán)九牧。
藍(lán)九牧抿了抿唇,說:“反正我要來也沒有用,得了十個,就送你一個吧。”
小七:“我爹那兒多的很,我也沒有用啊。”
藍(lán)九牧一聽還真是,耳朵都紅了一下,強(qiáng)行拉著顧小七的小爪子,把金子塞過去,說:“給你你就拿著,真是廢話多。”
“那我可以把這個送給六哥,說是你的賠禮嗎?”
藍(lán)九牧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但是卻擺了擺手,說:“隨便你,反正我給你了,你怎么用都行。”說完,便再此迅速離開。
顧小七立即笑了,感覺自己似乎是領(lǐng)會到了什么,這藍(lán)小朋友明明就是口是心非的典型嘛,嘴上說著絕對不可能道歉,卻又給了小金塊說可以送給六哥當(dāng)賠禮。
“好,我知道了。”小七點點頭,寶貝般的將碎金塊兒捏在手心,他開心的看著這次離開后頭也不回的藍(lán)九牧,大聲說,“藍(lán)九牧,你今天特別帥!謝謝你!”
謝謝你是第一名。
藍(lán)九牧小朋友悄悄勾了勾嘴角,忽然覺得顧七狗兒把自己的金塊兒送給顧家老六似乎也不是很糟糕了。
送給誰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開心就好。
不過帥是什么意思呢?
藍(lán)九牧小朋友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似乎應(yīng)該多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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