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和尚【二更】
像是一句簡單的家常話, 在有涼風襲來的夏夜穿過層層黑霧, 抵達顧楊氏的耳邊。
顧楊氏不是自己的大兒子, 倘若是顧山秋被老爹這么一問, 立即就要警鈴大作,各種陰謀論輪番上演,然后立即不需老爹再多說一個字,立即就出門調(diào)查那個和尚。
但是顧楊氏雖然不明白,卻也老老實實的說:“那和尚法號長寧, 說是打南邊兒來的小沙彌,游歷了好些地方, 每到一個地方就暫住一段時間,說是正在苦修。”
“大概是前年冬天來稻粱城化緣, 有人瞧見他裸著雙足呢,凍得都爛掉了, 所以收留了他幾日,后來他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常常幫咱們村兒里去世的人念經(jīng)超度,大家見著他也都高興,就挽留他住下來了。”
“他說他是出家人, 本不該如此沾染紅塵, 可是為了報答咱們,就中和一下,在城外頭八里之處,自己造了一座茅草屋, 取名八荒廟,后來大家伙看他一個人住在外面多危險啊,又是兵荒馬亂的,他那茅草屋,隨隨便便一個大風就沒了,所以這幾年陸陸續(xù)續(xù)的,大家給他造了個小廟,也算是結(jié)了善緣吧。”
顧楊氏回憶那和尚的樣貌,卻因為詞匯量極少,形容不出什么來,只能說:“長寧大師很少談自己的事情,大多數(shù)都是給大家解惑來著,胡子花白,總喜歡閉上眼睛,大概五六十歲了,養(yǎng)著好幾條大狗哩,平時長寧大師如果不方便見客,就會讓狗子到處跑,大家見了,也就不去叨擾。”
“哦!還有,長寧大師前幾日還說要進城采辦一點東西,想必也是沒有米了,只不過好像并沒有來啊……”
顧楊氏聲音幾乎沒有聲調(diào),都是從氣管兒里發(fā)出的,哪怕知道現(xiàn)在她的小七狗兒大概暴打一頓都不會醒,卻還是下意識的照顧嬌兒。
顧世雍聽罷,沉吟許久,聲音比顧楊氏略高一些,卻也是刻意壓低過的,說:“既然是大師,又會招魂,我便去瞧上一瞧,測測字好了。”
顧楊氏輕笑了一下:“你也興測字?”
顧世雍幽幽地回了一句:“誰給誰測還不一定呢。”
顧楊氏有點兒反應(yīng)過來了,緊張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顧世雍慢慢說:“其實回來的途中,倒是經(jīng)過了你們給他造的那個小廟,原瞧著并沒什么,在一片平地上,四周花草眾多,還種了一片地,只不過今年瞧著沒什么收獲,所以花草不茂盛,地里也是些蔫兒了的小菜……”
“大師是種了些藥草和小菜的,哪里不好?”
顧世雍:“沒什么不好,就是那些狗見著人叫得可厲害了,可謂是兇犬也不為過。”
顧楊氏點頭:“是兇得很,成天還上山自己覓食呢,可這又咋啦?”
“出家人慈悲為懷,那些個野性未訓的狗就這么滿山跑,若是傷著人可不太好,所以我打算去問問那長寧大師,他是不是真的慈悲,還是說只對狗慈悲。”顧世雍最后一句咬字清晰,鋒芒暗藏。
顧楊氏卻傻呵呵的說:“這個倒是沒有想過,但還沒有發(fā)生過咬人的事情,想必也是教導過那些狗的。”
“嗯,好了,阿粟,睡吧,明日我怕是還要早起,你也睡不好。”
顧楊氏瞬間就捕捉到夫君送來的關(guān)心,立即在夜色里彎了彎眼睛,心里的苦都瞬間被歡喜取代,手牽了牽薄被子給小七狗兒和夫君都蓋上,蓋在肚皮上,說:“別貪涼。”
“省得了。”
對話到此結(jié)束,第二日顧世雍果然聞雞而起,但顧楊氏總是能夠先夫君一步下床,準備打水給夫君洗臉,還要準備換洗的衣裳,免得夫君出門兒去穿著不體面。
在軍中的時候,顧世雍的生活瑣事都有專門的小兵打理,小兵們事無巨細,回了家里老妻也是從不曾遺漏什么,但顧世雍卻只會對老妻說聲‘多謝’。
出門的時候,顧楊氏心里滿心疼的,站在院子門口和顧世雍說:“咋不吃了早飯在出去?昨天就沒吃好,今天又忙著去城里。”
早早從城里過來的老二對老娘笑道:“娘你可別操心了,咱們?nèi)ボ娭须S便吃點兒就好了,打仗的時候也就這么過來的,再說了,現(xiàn)在屋子里還有大哥要休息,咱們也有事情要忙,就不多留了,您自個兒和弟弟們一塊兒吃飯就行,不用管我們。”
“咋就這么忙呢?”顧楊氏總覺得夫君回來也有幾天了,卻好像兩人見面的日子并不多,加起來,估計也沒有幾個時辰,當然了,睡覺的時候自然得拋去,得算睜開眼睛看見夫君的時間。
顧楊氏在這里嘆息,卻又絕不阻攔什么,也不會撒嬌作怪,要求顧世雍陪自己干這干那,她站在院子門口送走了顧世雍和老二,就去老大的房間里悄悄看了看,里頭神醫(yī)和醫(yī)女都坐在凳子上假寐,好幾個醫(yī)童不在,應(yīng)當是睡在外面的營帳里。
智茼與柳氏也早早的起了,現(xiàn)在正在旁邊隔出來的小書房里看書,卻也不知道這種時候,還看不看的進去。
顧楊氏專程坐到大兒旁邊,仔仔細細的好生看了一會兒,瞧見大兒呼吸已然勻暢,又面色好多了,便是一喜,輕手輕腳走到神醫(yī)旁邊,和神醫(yī)說:“云廬神醫(yī)實在是辛苦了,今日想吃什么早飯?面條還是白粥?”
顧楊氏說不出什么‘大恩不言謝’等文鄒鄒的場面話,表達高興的方式,就是拼命送對方東西,吃的自然也包含在內(nèi)。
云廬神醫(yī)連忙站起來和顧楊氏說:“夫人隨意就好,老夫什么都可以。”
正說著話呢,外間好些個顧家狗子們也從一個屋子里慢慢出來,有的看見這邊房門開著,便又一呼百應(yīng)般蜂擁而至要過來要看大哥。
大家瞧著熱鬧,實際卻又安安靜靜,都跟看猴兒似得探頭探腦,然后被老娘打出去:“行了行了,看一眼就得了,快去洗臉刷牙去,嗬!老五你腳快去洗洗!一大早就這么味兒呢?!”
老五哈哈笑著,還沒有為自己狡辯堅決否認呢,就見從堂屋里出來個白嫩嫩的小家伙,小家伙頭發(fā)昨天沒有散開,還是那兩個小發(fā)包,頂在腦袋上,外衣都沒穿就往院子里出。
一邊出來一邊委屈巴拉的找老娘,指著自己那跟被蜜蜂蟄過的左邊臉蛋,聲音軟乎乎地說:“娘,我臉咋腫了?”
顧楊氏忍了一秒:“……噗!”
哥哥們:“小七你這是含了包子在嘴里?哈哈哈!”
“我去!腫老高了!”
“壯觀!”
顧小七:嗯,都是親媽親哥,鑒定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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