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卿伶到金淵山脈時,先詢問了當(dāng)?shù)氐墓碛?,不知為何,故妄并沒有到。
卿伶對神境里的東西沒什么興趣,畢竟都是她以后帶不走的東西,也用不到,所以也沒打算找什么。
她隨意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忽的聽到后面?zhèn)鱽砹巳寺暫图贝俚哪_步聲。
“跑哪里去了?!”
“誰家的修士,手腳這么不干凈!那可是師父親賜給我的劍和符囊!”
“被我抓到他就死定了!”
“前面是不是有個人?”
卿伶耳朵微微一動,她可不想跟修士們先遇到,生出什么事端來,于是身形微微一閃,躍上了附近的一棵枝葉茂密的靈果樹,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靈果樹的葉子將她掩住,她是鬼主,尋常人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這里有人。
卿伶靠在樹上,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靈果,長得倒是極好,隨即伸手摘下一顆:算了,在這兒等故妄吧。
果子從果樹上摘下來,果樹的樹葉莫名顫動了一下,卿伶沒怎么在意。
她才咬了一口靈果,忽的聽到一聲不明顯的“嘶”。
卿伶稍稍一頓,看了眼手里的東西,試著又咬了一口,卻沒再聽到什么聲音了。
幻聽么?
她很快又去摘第二個靈果,這神境果然是個好地方,靈果吃完,她身子都好像輕快了許多。
卿伶想了想,打算多摘幾個放著,日后還可以給故妄吃。
只是,她才摘了幾個,就有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一側(cè)傳來,咬牙切齒的:“別摘了!”
卿伶:“……”
她轉(zhuǎn)過頭,確定自己身旁沒有人。
竟有人比她鬼修行蹤還要詭譎嗎?
卿伶覺得有些奇怪,她再次轉(zhuǎn)過頭,猛地嚇了一跳,原本沒有人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奶娃娃,三歲上下,唇紅齒白,木簪束發(fā),木簪上還掛了個跟果子差不多的小木果。
要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還真是可愛得緊。
奶娃娃皺著眉,按著自己的頭發(fā),不悅地看著她:“吃就算了,怎么還往兜里塞!”
卿伶手里還拿著一個沒來及放進(jìn)儲物戒的靈果。
卿伶:“你是……”
“跟你沒關(guān)系?!蹦掏尥弈虄茨虄吹卣f,“這果子是我的!你不許再摘了!”
也沒聽說過,神境里什么東西是有主的。
卿伶默了默,看著他的木簪,心里有了個想法。
她從善如流地把手里的果子塞到奶娃娃手里:“抱歉?!?br />
然后起身離開。
如果這奶娃娃真的是神木,那么她要快快避開才好,她的目的又不是來找神木的。
卿伶從樹上跳了下來。
身后的果樹嘩嘩作響,夾著奶娃娃若有若無的哼唧聲音:“算你識相。”
她往前才走了不遠(yuǎn),身后卻又傳來了動靜。
卿伶有些無力,這神境還真是個聚寶盆,怎么人來人往的。
她警惕回頭,迎面撲來了一個青色的小團(tuán)子,小團(tuán)子一頭扎進(jìn)了她的懷里,卿伶被迫接住。
下一刻,那小團(tuán)子變成了一個靈果。
卿伶一想到剛才吃靈果的滋味,再看看手里的“果子”:“……”
視覺沖擊有點大。
剛才還不讓她摘果子的奶娃娃,現(xiàn)在的“果子”急忙道:“快走?!?br />
卿伶莫名:“走哪?”
“你是鬼修,方才上樹我都沒察覺,隨便在哪藏一藏?!蹦掏尥拚f,“別讓他們抓到我,你想吃多少果子都行?!?br />
卿伶:其實現(xiàn)在我不想吃了。
她也不想帶果子走。
只是瞧見兩個白色的身影時,她下意識就藏了起來,上一次她跟林鄞之算是不歡而散,如果這會兒提前碰上,保不齊會耽誤她的事。
卿伶又尋了一棵樹跳上去。
轉(zhuǎn)眼間,林鄞之跟古雨嫣已經(jīng)走到了樹下。
林鄞之一襲白衣,天人之姿。
古雨嫣眉眼柔和,臉上略有擔(dān)憂之色。
古雨嫣:“明明看到它往這邊跑了?!?br />
林鄞之沒說話,他神色冷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的,他抬眸看了一眼,正正對上了卿伶藏匿的位置。
卿伶無端有了種被發(fā)現(xiàn)的錯覺。
下一瞬,這錯覺成了真。
林鄞之直接抬劍,將她藏匿的大樹懶腰斬斷,卿伶沒了藏匿之處,瞬時就暴露在了兩人面前。
雖然存在感還是很低,但被這么注視著,怎么都藏不起來了。
古雨嫣驚訝:“卿姑娘?”
林鄞之似乎是也沒想到是她,瞳色微動,無聲地看著她。
左右躲不開,卿伶干脆直面主角團(tuán),微微笑道:“古姑娘?!?br />
誰都想來神境找寶物,對于卿伶出現(xiàn)在這里,古雨嫣只過了剛才那一瞬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師兄,人是師兄給找出來的。
卿伶也猜想是不是林鄞之發(fā)現(xiàn)了自己,把自己跟故妄歸為一伙了,要跟她動手。
出乎預(yù)料的,林鄞之沒提那天的事,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只看著她手里的果子,聲音清冷:“卿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卿伶默了下:“我在前面的靈果樹上摘的。”
算是實話實說,神木已經(jīng)被她換到儲物戒里了,這真的只是一顆果子。
卿伶沒想要神木,但她在生林鄞之擅自要毀掉故妄的氣,所以想給他們找點麻煩。
過會兒她把神木放走,也就不管他們怎么找了。
林鄞之看著她手里的果子,沒有言語。
“想必是神木了?!惫庞赕痰溃骸拔覀儊頃r沒看到什靈果樹?!?br />
“那就奇怪了?!鼻淞嫱奥呷ァ?br /> 剩下兩人也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原來的位置:“就是這里?!?br /> 卿伶明知故問:“你們在找樹?”
古雨嫣詫異:“你不是?”
誰來神境不想找到金淵神木?
卿伶搖頭,實話實說:“我來找人?!?br />
聞言,林鄞之微微抬眼,眸色稍沉。
卿伶把手里的果子遞過去:“你們要的話給你們了。”
她又從儲物戒里拿出了兩個:“我摘了好幾個,留著自己吃的,分你們一些。”
古雨嫣笑了,她沒接果子:“神木果有清神靜心之效,既然是卿姑娘摘的,那便留著吧?!?br />
然而林鄞之卻從卿伶手里接過了一個果子:“多謝。”
古雨嫣愣了愣,師兄不是會隨意接別人東西的人。
繼而又聽師兄問:“卿姑娘來找誰?”
古雨嫣心下更為驚訝。
林鄞之自從入門以來,便冷心冷情,一心修道,除魔除惡是他首要之事,其他一概不理。
故此,上次在鬼市,林鄞之出言幫了卿伶,古雨嫣就覺得奇怪。
再后來,卿伶幫了故妄,林鄞之卻也沒敵視她。
要知道,從前林鄞之與故妄的事,林鄞之從不會讓自己插手,只是每次打完架受傷后,會讓她帶他回云咎峰。
無塵山之時,卿伶當(dāng)著他的面放話,不會讓故妄入魔。
古雨嫣向來看不懂林鄞之的想法,那一瞬間,卻奇怪地覺得,林鄞之是有些高興的。
卿伶好像在他這里,是不同的。
卿伶不知道面前兩人在想什么,只是不想回答林鄞之的問題,便說:“好像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
說完,靈魑就忽的化成黑霧出現(xiàn)了。
“主?!?br />
他一出現(xiàn),卿伶就明白,故妄也出現(xiàn)了。
她沒時間跟古雨嫣和林鄞之多說,轉(zhuǎn)身便走。
古雨嫣回頭看向林鄞之,不知道現(xiàn)在該如何:“師兄。”
林鄞之看了眼手里的果子:“她身上有神木的氣息?!?br />
兩人是追著神木氣息來的,古雨嫣猜測:“是因為她摘了神木果?”
林鄞之:“或許?!?br />
那也就是不一定。
古雨嫣猶豫了一下:“那我們還要追上去嗎?”
“不。”
林鄞之把果子收好,淡淡道:“被別人找到了,那便不是我們的?!?br /> “走吧?!彼聪蛄硪粋€方向,微不可查皺了下眉,“他果然來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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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被卿伶布了眼線,故妄只要出現(xiàn),卿伶就能第一時間找到他。
她朝著靈魑說的地方趕過去,邊跑邊把神木掏出來,想要扔掉。
神木被扔出來時還有些茫然,它嘴里叼著在儲物戒里找到的點心。
一個果子,中間開了個口,含著一塊點心,怎么看怎么怪。
卿伶只看了一眼,無心跟它爭這些,頭也不回就走了。
神木趕緊化身蹬著小短腿跟上:“你怎么把我丟了!”
卿伶:“不然呢?”
留著等林鄞之再找上門嗎?
帶路的靈魑突然停下來:“主子,故妄又突然消失了。”
卿伶停下來,皺了下眉,怎么會突然消失?
魔族又用了什么法子?
神木還在嘰嘰喳喳地說:“你沒聽他們說我是誰嗎?”
卿伶這會兒正在想故妄會去哪里了,有些敷衍:“知道,然后呢?”
神木驚了:“你不想要我?”
卿伶疑惑:“我要你做什么?”
千百年來一直被眾修士追逐的神木還沒得到過這種待遇,一時竟然噎住了。
卿伶沒管神木的神色,轉(zhuǎn)頭問靈魑:“他在哪里不見的?”
神木眼珠子一轉(zhuǎn):“你們在找人?”
卿伶目光這才落在他身上,神木在神境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里里外外他都清楚得很。
她想了想,又從儲物戒里拿出一塊點心來,碰碰他頭頂?shù)陌l(fā)簪:“我剛才幫了你,你現(xiàn)在也幫我一個忙?!?br />
神木想起剛才那句“我要你做什么”,輕哼一聲:“找人是吧?說說吧,找誰?”
他知恩圖報,這人幫了他,他自然也會回報的,找個人而已。
卿伶:“一個穿著紅衣,眉間一抹朱砂,拿著佛珠的佛修?!?br /> 頓了頓,她又道:“或許是被魔族纏上了。”
神木伸出手來,手變成了一小株枝丫,他輕輕碰了碰旁邊的一棵草:“聽見了么?”
那草動了動,隨即周圍的花草樹木都開始動起來,像是起了一陣風(fēng),風(fēng)越吹越大。
“等一會兒?!鄙衲竞吆咧f,“有障眼法?!?br />
卿伶便耐心地等著。
這會兒,鬼影沒辦法,只能靠這株神木了。
沒出一刻鐘,神木接下了一片葉子:“找到了!”
卿伶打起精神。
神木變成一顆果子,跳進(jìn)了她的懷里:“往北走。”
卿伶趕到時,這里只有故妄一個人,
懷里的神木嘆道:“好重的魔氣。”
他狐疑:“不是佛修嗎?”
卿伶默不作聲走過去,故妄垂首坐在一棵樹下,紅衣染血,頭發(fā)微亂,手上也染了血,他用手帕擦拭著佛珠,一顆接著一顆。
其中有一顆,還沒擦拭,就被他忽的抬手,朝著卿伶襲了過來。
卿伶沒好氣。
又來!
她身形消失,那佛珠打中了一團(tuán)黑霧,但故妄行動太快,還是擦中了她的手臂。
若不是她閃的快,那佛珠打中的就是她的心臟了。
這時的故妄也抬起頭來,看到那團(tuán)鬼氣,他黑眸微凝,稍稍揚眉。
卿伶身形很快出現(xiàn)在另一邊,故妄也看到了。
他嘴邊蕩出一抹笑來:“小鬼主。”
加上他臉上的血漬,這笑容怎么看怎么詭異。
“阿彌陀佛?!鄙衲灸钅钸哆叮叨哙锣?,“這哪里是佛修,這比魔族恐怖好吧?!?br />
卿伶看他滿身都是血,周圍也不見魔族的身影,皺眉,是她來晚了。
她問:“傷到哪里了?”
故妄笑盈盈地說:“傷了好多處?!?br />
聽不出話里的幾分真假,卿伶從儲物戒里拿出之前摘的靈果:“神木果?!?br />
故妄看向她懷里的那個,勾唇,怎么看都不懷好意:“神木果哪有神木好。”
卿伶察覺到神木抖了抖,是被嚇到了。
不過故妄還是伸了手。
卿伶看著他沾了血的手,攔住了他的動作,指尖冰涼的鬼氣漫在他的手心里。
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瞬間干凈了。
故妄瞧著自己的手,低低笑了聲,接過了果子。
這時,被故妄甩開的魔族也追了上來。
庫彌帶著剩下的魔族,看到故妄身旁的卿伶后,堪堪停在了不遠(yuǎn)處,他還記得這個鬼主。
但這里不是愹城,也不是鬼界。
他也沒那么多顧慮:“今天務(wù)必把他帶走!”
卿伶又拿了幾個果子塞給故妄,而后擋在了故妄身前:“你先休息。”
故妄抬眸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
卿伶指尖畫了一道符咒,地表開始微微顫動,隨后無數(shù)的鬼影都飄了起來。
卿伶:“去?!?br />
她話音一落,鬼影們紛紛沖向了那些魔族。
卿伶鬼意越重,那些鬼影實力也就越強(qiáng),不消一會兒,便把不少魔族給打散了。
只是為首的庫彌卻沖破了鬼影,朝著兩人襲來。
卿伶足尖一點,鬼氣纏繞著他,將他往后拽著,摔到一邊。
庫彌打不過她,冷冷道:“與魔族對立,對你沒好處?!?br />
卿伶點頭,嘴里卻道:“不對立,我也沒好處。”
身后,一聲輕笑。
故妄跟看戲似的。
庫彌:“……”
他已經(jīng)失敗了一次,這次可不能再失敗了!
就在他要咬著牙僵持時,一聲驚呼傳過來:“是魔族的人!”
“一定是他們拿走了我們的劍和符囊!”
是修士們到了。
不過……
“林道友!古道友!你們是云咎峰首席弟子,一定要為我們討回來?。 ?br /> 卿伶略微驚訝,怎么林鄞之他們也來了?不是應(yīng)該還有一會兒嗎?
有魔族喊道:“庫彌護(hù)法,情況不對?!?br />
庫彌也看到了,一個鬼主加一個故妄就夠他們受的,要是再加上仙門,只能吃不了兜著走。
庫彌當(dāng)機(jī)立斷:“撤!”
魔族說跑就跑,一點猶豫都沒有。
卿伶剛要動,手就被冰涼覆住了:“待好?!?br />
那冰涼一閃而逝,故妄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他站在她身后,將她往后帶了帶。
卿伶轉(zhuǎn)過頭,看向故妄。
故妄目光卻是看著人群中的林鄞之的。
林鄞之與他遙遙對視,故妄臉上的血襯得他格外地魔性,他悠悠道:“可危險呢?!?br />
卿伶:……誰危險?
我跟魔族打架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危險?
林鄞之看著故妄,冷然道:“你的魔氣?!?br />
卿伶隱隱察覺道,故妄此時貌似氣息又不穩(wěn)了,他揚著唇,語氣無比挑釁:“是啊。”
林鄞之握著劍朝前走來:“我說過,你若入了魔,我會親自殺了你?!?br />
故妄眸底閃過一絲猩紅,他指尖佛珠打轉(zhuǎn):“試試看?!?br />
卿伶看著她的傷口,他周身都是血腥之氣,那些血肯定也有他的。
她就說,林鄞之現(xiàn)在絕不可能護(hù)著故妄。
卿伶往前一步,是護(hù)著他的動作,神色微凝:“我也說過,我不會讓他入魔。”
林鄞之與故妄皆是一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最小打破沉默的是故妄,仿佛卿伶說的是個笑話一般,故妄聽了直接垂眸笑出了聲。
他聲音低啞,笑聲從喉間一直蕩出來,回蕩在人耳邊,蠱惑似的,動人又危險。
他緩緩扭頭,一下子就看到了卿伶手臂上被他佛珠傷到的位置,佛珠是圣物,作為鬼修,被打到了也一聲不吭。
故妄逐字道:“事不過三呢,小鬼主?!?br /> 他抬手,觸摸上了卿伶的傷處:“第三次了?!?br />
卿伶原本沒怎么察覺,被這一冰,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疼。
她秀眉微蹙。
“不讓我入魔?”故妄挑唇,眸底的猩紅一覽無遺,他低聲危險地問,“你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