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卿伶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洗靈池,并沒有看到故妄,也不知林鄞之為何會在這兒。
不過既然不在,那她待會兒再來吧。
“你好?!奔热凰_了口,卿伶也就禮貌性地回了一句,“再見?!?br /> 說完就要走。
只是林鄞之卻在瞬息之間攔住了她的去路,他玉冠束發(fā),氣質(zhì)清冷孤絕。
林鄞之略一垂眸:“他叫你來的。”
語氣很是篤定。
這個他,除了故妄好像也沒別人了。
卿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你有什么事嗎?”
“有?!绷舟粗碾p瞳落在卿伶身上,“那日在禁涯鬼界,你為何幫他?”
卿伶對這個男主的印象不好不壞,不過此時她是站在故妄這邊的,男主跟她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于是便道:“這好像是我自己的事?!?br />
林鄞之看她的目光里多出了一抹深色。
卿伶靈光一閃,又試著改口:“我有一個問題,你如果回答我,我就告訴你為何要幫他?!?br />
林鄞之嗯了聲。
卿伶抿了下唇,問:“你為何要對他動手?”
劇情有些不對,只能靠自己去摸索了。
聽完這個問題,林鄞之眉眼幾不可察地動了下,沉默下來。
卿伶其實(shí)對于能得到回答也不抱多大希望,見狀也沒有多失落:“那我……”
“若是不除,他會禍亂世間?!?br />
卿伶詫異抬頭。
林鄞之看向了洗靈池的方向,冷冷道:“故妄是魔族少主之子,血脈比任何魔族都要純凈?!?br /> “他此時體內(nèi)的血脈,早已不是無頃長老他們能壓制得了的?!?br />
片刻后,林鄞之突然道:“是他想殺了我。”
“開始我只想同無頃長老一樣,渡化他,他容不下我?!?br />
好像有哪里不對,這才哪到哪,什么叫壓制不了?
林鄞之說完,轉(zhuǎn)頭才問:“卿姑娘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何要幫他了嗎?”
卿伶從思考中抽離,她不能確定林鄞之說的這些話是真是假,這跟她知道的所不同。
她默了默,選了個折中的說法:“有一種冥冥中的緣分,牽引著我去救他。”
林鄞之眉心微微一動:“緣分?”
“嗯?!鼻淞纥c(diǎn)頭,一旦開了口,接下來就覺得好說了,她有點(diǎn)為難,“你也知道,緣分這種事,很難說清的,每次我總能恰巧遇到他?!?br />
林鄞之聽罷,清俊的臉上少見多了幾分深思。
半晌,他看了卿伶一眼,道:“我知道了?!?br /> 他頓了片刻,又淡淡道:“只是,故妄此人危險至極……”
他話還沒說完,一顆佛珠就打了過來。
林鄞之皺眉,立刻靈巧躲過。
卿伶立刻警惕了起來,這兩人還是遇上了。
她回過頭,故妄從林間走來。
這才一會兒不見,他眉眼間就多了很多戾氣,像是上次在鬼界時一般,眼底隱隱泛著紅,情緒似乎不太穩(wěn)定。
眼看著就要像上次一樣打起來,卿伶行動比腦子快,先一步擋在了故妄身前。
一瞬間,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故妄慢條斯理地收回自己的佛珠,垂眸看她,輕嗤:“你慌什么?”
卿伶有點(diǎn)痛心:“怕你又受傷?!?br /> 你真的不能再作死受傷了。
這才第幾天,你看看你。
故妄動作一頓,沒再看她,反而大剌剌地站在她身后,看著林鄞之,冷笑:“等不及了?”
卿伶敏銳地發(fā)現(xiàn),林鄞之眼里的情緒此時好像跟她一樣,似乎也在痛心。
林鄞之倒是沒動手:“你知道自己的情況?!?br />
故妄:“那又如何?”
他薄唇微挑,譏諷道:“不過是個偷來的東西,什么時候也敢來說教我了?”
林鄞之神色不變,一襲白衣,背脊筆直:“這是注定?!?br />
“哈。”
故妄笑了兩聲,他懶懶掀起眼皮,一字一頓道:“那是什么?”
“命從來不可信?!?br />
卿伶聽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聽得腦子發(fā)懵,這說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林鄞之不再跟他多言,而是隔空扔了個什么東西過來,故妄沒有接,那東西滾在地上,咚的一聲。
卿伶看過去,是個盒子。
“里面是魂清丸。”林鄞之聲音很冷,“我可以不殺你,你自己選?!?br />
魂清丸?
吃了這東西,修士便等同于被廢了一身的修為,成為一個廢人。
林鄞之怎么會有這樣的心?!
他幫著故妄壓制血脈用的是這種方式嗎?
故妄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了起來:“就憑你?”
“魂清丸?!彼讣馕?,那盒子就落在了他的手里,“這東西找了挺久吧?”
“浪費(fèi)了也可惜?!惫释龂K了一聲,目光里滿是寒意,“同樣的話,你吃了它,我便不動你?!?br />
他隨意把那盒子扔了回去。
盒子砸到林鄞之的胸膛,林鄞之微微擰眉。
后山的氣氛乍一下凝固了起來。
卿伶被這兩人身上頓起的殺意凍地打了個噴嚏。
明明她就是鬼修,還是被這兩人的光環(huán)給壓制住了。
可惡!
林鄞之把盒子撿了起來,似乎沒被惹惱,他只淡淡道:“故妄,你動得了我嗎?”
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
這是在挑釁吧?在挑釁吧?!
卿伶眼皮一跳。
卿伶明顯感覺到,果不其然,林鄞之說完這句話,故妄周身的滔天殺意便再也沒有掩飾。
只瞬息間,他便從卿伶身后移到了林鄞之身前。
林鄞之像是應(yīng)付了千萬遍,抬手擋住了他。
故妄手上發(fā)力,森然道:“你可以試試?!?br />
卿伶捂臉。
說好的不動手。
卿伶趕緊上前,在她出手之前,林鄞之掃過來一眼:“卿姑娘,我說過了。”
他收回視線,看著故妄:“他很危險?!?br />
故妄也轉(zhuǎn)過頭,眼里的殺意一覽無遺。
卿伶頓時被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直覺告訴她,這會兒一定要好好說話。
她鎮(zhèn)定道:“好了我知道了?!?br /> “所以呢,還有別的事嗎?”
林鄞之:“……”
他竟然一時失了言語。
卿伶不動聲色地靠近,拉住了故妄的衣服,溫吞著勸說:“沒事就放手,佛門凈地,打打殺殺多不成體統(tǒng)。”
故妄黑眸里多了幾分審視。
卿伶指著食盒:“飯菜要冷了?!?br /> 她看著故妄跟林鄞之多少還是顧及著這里無塵山,就算是對峙,也沒像上次一樣打得不可開交。
林鄞之好像一直在引著故妄沖動犯錯。
但此時的故妄跟平時狀態(tài)也不一樣,所以這么輕易就被激怒了。
于是卿伶很貼心地給故妄遞話醒神,給他遞臺階。
林鄞之:“怎么?你……”
一聽他又要說話,卿伶立刻道:“你閉嘴!”
林鄞之:“……”
故妄眉梢微微挑了起來,而后輕輕笑了一聲,松開了手,他不知從哪拿出一塊手帕,擦拭著自己的手。
“滾吧?!?br /> 他語調(diào)拖著,帶著股說不清的意味:“時間還長。”
這時,有幾個人從遠(yuǎn)處過來:“師兄!”
是古雨嫣。
不止她一個,還有幾個長老。
卿伶悄無聲息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卿伶聽到故妄極為不耐煩地嘖了聲。
古雨嫣一來就著急地查看自己師兄有沒有那里磕著碰著了:“師兄你沒事吧?”
林鄞之:“無妨。”
他轉(zhuǎn)身給幾個長老行了一個禮:“無頃長老?!?br />
無頃長老點(diǎn)點(diǎn)頭:“鄞之方才做得不錯?!?br />
林鄞之直起身子:“都是應(yīng)該的?!?br />
“師兄,你才跟魔修打了一架就來這里。”古雨嫣看了一眼故妄,含蓄地問,“真的沒事嗎?”
林鄞之:“嗯?!?br />
這時,無頃長老轉(zhuǎn)而看向了故妄,皺了下眉:“妄兒?!?br />
故妄壓下了眉眼間的殺意,俯首:“師父?!?br /> 卿伶稍稍意外,她倒是頭一次看到故妄這么乖順的樣子。
無頃長老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同來:“怎么回事?”
故妄未答。
無頃長老嘆氣:“跟我過來?!?br />
他轉(zhuǎn)頭看向其他人:“失陪。”
故妄離開前看了卿伶一眼。
卿伶指指食盒,用口型問:“怎么辦?”
故妄挑唇,旁若無人道:“帶回去吃吧?!?br />
聽到這句話,無頃長老回過頭來,這才看到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卿伶。
按說這么一張臉,在哪都不可能沒有存在感,他只看了片刻便看了出來是什么原因。
卻也沒說什么,而是轉(zhuǎn)身走了。
等無頃長老帶著故妄離開,卿伶才提著食盒準(zhǔn)備走。
反正飯也吃不成了。
這時,林鄞之卻把方才那個盒子遞到了她面前。
卿伶:“?”
這是做甚?
不會也想廢了她的修為吧?
卿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把手移到了身后。
林鄞之看著她的動作,也沒惱:“卿姑娘若是為了他好,吃下這個才是最好的選擇?!?br /> 他冷然道:“否則,我會親自,殺了他?!?br />
卿伶看看著魂清丸。
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她沒接:“你不會有機(jī)會的?!?br />
要么死,要么廢。
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兩者都跟死掉沒什么區(qū)別。
林鄞之微微抬眸,清冷的黑瞳看不清情緒。
卿伶擲地有聲:“我不會讓他入魔?!?br />
說完,她提著食盒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卿伶午后日頭大,走出后山?jīng)]多久,便遇到了悠哉悠哉逛著的宋端。
宋端看到她,立刻收起扇子過來:“你沒事吧?”
卿伶:“嗯?”
她能有什么事?
宋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聽說故妄的魔氣又壓不住了,我看長老他們趕過去了,想著你不是去送飯了嗎?!?br />
“你說什么?”卿伶頓了一下,“他的魔氣壓不住了?”
所以說故妄方才那個模樣,是體內(nèi)血脈的原因嗎?
難怪,難怪會那么易怒。
“是啊?!彼味它c(diǎn)頭,“他血脈特殊,長老也是怕他……”
他話沒說完,但卿伶懂。
都怕他入了魔。
“故妄也挺奇怪的?!彼味嘶叵肫鸾裉扉e著跟那些小和尚聊天的話,“今天聽無塵山小和尚說,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住在后山,從不踏入任何無塵山的佛殿,每次長老們幫他壓制魔氣后,他都要一個人在后山洗靈池泡上十二個時辰?!?br />
所以昨晚他不是在泡澡,是因?yàn)樾枰獕褐颇狻?br /> “洗靈池?”
“洗靈池那個地方,對魔修來說,就如同煉獄?!彼味藟旱吐曇?,“身上的魔氣越重,洗靈池水里的靈氣對于對方來說,也越疼?!?br /> “每一次都是煎熬?!?br />
昨天故妄好像沒看出來哪里不對。
不對,她聽到了那個聲音,所以他是真的疼。
卿伶停下了腳步。
宋端說著發(fā)現(xiàn)身旁沒人了,回頭:“怎么了?”
卿伶轉(zhuǎn)身:“我有事回去一趟。”
后山,眼看著故妄眼睛恢復(fù)了正常,無頃長老才起身:“今日遇到了何事?”
故妄泡在水里,垂眸不語。
無頃長老微微蹙眉:“妄兒,為師也有護(hù)不住你的時候?!?br />
故妄臉色有點(diǎn)白。
洗靈池的水像是無數(shù)把利刃穿進(jìn)他的身體,無孔不入,他緩緩閉眼。
無頃長老也是看慣了他每次在洗靈池里都一語不發(fā)的樣子,嘆息一聲,走了。
過了半晌,故妄才睜眼,周身都是鉆心的疼。
他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么,一次又一次。
他是不是,真的斗不過。
可他又不甘心。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一點(diǎn)什么動靜,故妄眸里閃過殺意。
他抬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佛珠,去看到一人從林間走來。
卿伶一手打著傘,一手提著食盒,步履小心。
一步步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一身白衣,膚白如雪,抬眸的瞬間,眼睛彎了一下,像是林間的小鹿。
最后停在了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
卿伶把傘放在一邊,坐在石頭上:“聽說洗靈池的水很疼?!?br /> “我來陪陪你?!?br />
故妄拿著佛珠的手,松了又緊。
半晌,他緩緩勾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