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不合
從路正則和自己老子鬧了一場,進部隊后,目光所及,連條狗都是公的,那段時間都快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女生了,一直到在學(xué)校才有所緩解。
他見過各種模樣的男生,剛進部隊受不了撒潑打諢的、進了部隊后練就錚錚傲骨的,甚至還有在部隊皮實了,老沒個正形的……像余燦這樣的,他倒是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小路,你去找一趟李法醫(yī),讓他把字簽了……”
路正則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拿著單子倒是不起身,夏江看著他繼續(xù)說事:“待會兒我叫余燦來一起吃個飯,周末正休息呢,也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在干什么,電話也不接。”
說著夏江皺了眉,像一個愁苦的老父親,也是難為他了,這局里亂成一鍋粥了,他還記掛著余燦。
“他不能來,”路正則低聲說,“他發(fā)燒了。”
“怎么發(fā)燒了?不是,你怎么知道?”夏江拿過一袋檔案,里面是那小孩所有的資料。
路正則低了低頭:“他在我家。”
“……”夏江看著他瞪眼睛。
路正則此時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么,渾身一凜。
“……他在你家干什么?”夏江難以置信,“你不是看不慣他嗎?”
“……”路正則摸了摸鼻子,“我先去讓李老師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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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下著蒙蒙細雨,余燦正端著碗站在落地窗邊,靜靜地注視著樓下的草木,眼里如有一片浩海。
路正則租的房子挺不錯的,雖然很小,起碼綠化好,蔥蘢的一片葉子和草叢之中,余燦盯著樓下的一處乘涼的長椅。
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衛(wèi)衣的男人正坐在樓下。
已經(jīng)鬼頭鬼腦地往樓上看了幾次了,戴著口罩和墨鏡,額前的劉海也長得遮住了眉眼。
余燦微微瞇了瞇眼睛,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
前一天晚上祁然回國,這幾天夏江有點忙,他換了新車換了牌,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人尾隨,便也沒給夏江說,自己開著車要去接一下祁然。
當(dāng)然,祁然其實不需要他去接的,只是第二天休息,祁然也不急著回老宅子,叫著他一起吃個飯,想再去他新家看看。
短短半月,他搬了一次家。
要說早不早,趕上巧,余燦抄了近道,看到航才知道,這條近道途徑路正則租的公寓。
而且無巧不成書,由于許友盛同志忙于交際,耽擱了實驗課程,余燦臨走的時候被他逮著了,這位小同志對待知識還很認(rèn)真,拉著余燦還求講解,等講解完,余燦抬手看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了。
路過的時候還看見了路正則的車,也同時看見了這位此時坐在樓下的人。
他注視著路正則的車進小區(qū),隨后繞到墻邊,居然攀著圍墻,翻了進去!
余燦當(dāng)場就將車停了下來。
內(nèi)心的警鈴大作,他身上的機警如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還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車門。
黑衣男子居然輕車熟路進了路正則樓下的車庫,余燦自認(rèn)為會和這位男子來上一場激烈地打斗什么的,但是當(dāng)他踏進車庫得第一步,他就后悔了。
廉租公寓和別墅區(qū)的車庫不一樣,這是飄在云端的余天仙猛然間醒悟的。
而且他以往停車,都是停在樓邊上的車庫里,亮亮堂堂的。
這一腳下去,余燦感覺都聽見自己骨頭“咔嚓”一聲。
地下車庫很黑,而且信號極差,余燦臉上瞬間沒有了血色。
而當(dāng)他看見黑衣男子正趴在路正則車邊往車窗里看的時候,他感覺牙關(guān)咬緊到壓床發(fā)疼。
揪著衣角的手心都在發(fā)疼,目睹著那人在車邊來回轉(zhuǎn)了好幾圈,他感覺身邊的空氣在一點一點與自己隔離。
最后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靠近黑衣男子,前段時間被跟蹤追逐的慌亂和恐懼變成了一股蠻力。
余燦什么都記不太起來了,最后只記得手肘上的鈍痛。
那人“嗷”了一嗓子,居然連滾帶爬地跑了。
余燦的思緒久久不能平復(fù),胃里翻江倒海,蹲在車邊干嘔了好幾下,直到眼眶里全是血絲,也沒吐出任何東西。
這種昏黑的環(huán)境對余燦來說堪比地獄。
這里管理松散,大部分都是各地而來的打工仔,久而久之就沒多少人管理,等他如被索魂一般摸出地下車庫,天已經(jīng)黑了,而且下起了大雨。
他莽莽撞撞,居然還能記住路正則家在幾樓。
余燦看著桌上的醫(yī)療箱,里面的退燒藥被路正則挑揀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皮蛋瘦肉粥的旁邊,果然路正則是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的,排個藥都要拿出站軍姿的勁頭。
祁然給他發(fā)消息的時候,他想走出臥室接杯水。
剛打開門,一雙黑不溜秋濕漉漉的眼睛就闖進余燦的眼里。
余燦:“……”
他的唇色瞬間就下去了一半,“砰”地一聲把門給關(guān)上了,徒留辛巴抓門。
【揉揉小少爺】:所以你是腦子不清醒的狀態(tài)進的路正則的家門?
【余燦】:我可能不止是不清醒……
【揉揉小少爺】:那路正則沒把你扔出去?他不是看不慣你嗎?
“……”余燦看著消息,眉頭擰了一下,敲著鍵盤。
【余燦】: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有基本的同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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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路正則有沒有同理心,路正則自己都記不得了,腦子里最深刻的就是余燦淚眼汪汪,看見他拿著醫(yī)療箱還嚇了一跳。
余燦抹著眼淚,聲音都沒抖一下:“你嚇?biāo)牢伊恕!?br />
聲音和面部表情全盤割裂。
路正則一下班,腦子里就全被余燦塞滿了,臨開門前還在思考余燦離開了沒有。
門一開,他發(fā)現(xiàn)自己留在桌上的鑰匙在原地是紋絲沒動的。
不知為何,他心里有了一點失落,他模樣標(biāo)志,也是有一股軍魂的人,走到哪里也是能引人關(guān)注的,雖然現(xiàn)在入了刑偵科后,變得疏于打理,但氣質(zhì)還在啊。
居然對他留的鑰匙一聲不聞。
真是難接近,路正則在心里想,卻看見辛巴蹲在臥室的門邊。
“你蹲那里干嘛?”路正則走到他邊上,看著屋子里全然沒有一點這屋子來過“客人”的氣息,連臥室門都和他出去上班一個樣。
但是等門一開,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余燦還在,不僅還在,他居然還和早上他出門一樣,窩在被窩里。
也不知道是一直沒醒還是再次睡下的,只看見他抬著一條手臂壓著眼睛,被子只蓋在腰上,睡衣脖子下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繃了兩顆,褶皺著露出一小塊白皙的皮膚。
他剛走近,平緩的呼吸就被打破,余燦幾乎睡了一天,覺淺,幾乎是感覺到有人靠近就醒了。
路正則聽見他“唔”了一下,再看著他緩慢起身,突然屏息,好像恍惚間,他看見了余燦肩頭上有塊印子。
辛巴終于能進屋,興奮得不行,往里面奔著,急于看看把自己關(guān)在外面的神圣。
余燦視線轉(zhuǎn)清,就看見了條溫?zé)岬纳囝^和撞上了毛絨且有力的狗身子,沒防備般地叫喚了一聲,整個人往床對面躥,赤著腳站起來看著路正則。
路正則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原始的慌張。
“別過來!”
辛巴還想往前躥,只見余燦往后縮在衣柜邊上,求助一般看著路正則。
路正則趕緊拉住“人來瘋”一般的大狗,本來想順嘴開一下玩笑的,卻看見余燦全身都在抖,抵著衣柜門,臉色勛白。
“走,”路正則輕踹了辛巴一腳,趕緊趕它出臥室,“去外面待著等阿爸。”
辛巴的氣勁被遏制,耷拉著腦袋往外走。
“對不起,”路正則繞過床,靠近余燦,“我不知道你怕狗。”
他這才想起來,昨晚上余燦那樣狼狽,看見辛巴之后第一想著的是離開,今早上忘了,平時沒鎖辛巴,估計余燦一天都沒出臥室。
余燦舔了舔干澀的唇,抖著身子搖頭。
他好不容易好一點,在路正則連哄帶美食的誘惑下,餓了一天的人兒終于踏出了臥室,和待在籠子里的辛巴對視。
辛巴本來可憐兮兮的雙眼更帶著委屈了,趴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著他倆。
“你怎么也不給我發(fā)個消息,”路正則先盛了一碗湯,“你就這么在屋子里待了一天?”
余燦盯了半晌碗,才在香氣里回過神,生病的人腦子是不清醒的,特別是生病的人身邊還有個危險物品,余燦感覺昨天和今天,是他最近最蠢的時間段。
“他不咬人,”路正則說,“就是體型養(yǎng)得有點大,還不怕生人,你不說話他更來勁,非要你給個反應(yīng)它才心里舒坦,其實很乖的。”
余燦盯著碗里的雞腿和雞翅膀,最終還是整理不出“辛巴這狗子很好,只是他天生與狗八字不合”的話來,這幾天他太不像平時的自己了,還無所適從。
“……昨晚上,有人跟著你。”
他決定揭過自己腦子不行的這塊,采用“人有弱點,但正經(jīng)事情一概不會耽誤”的思維邏輯,然后收拾好情緒,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路正則。
沒想到路正則不知道是心眼大還是能力強,非但沒有驚訝,還咬著雞肉,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我知道啊,小半個月前我就看見過那小子一次,估計一直暗戳戳地跟著我。”
余燦:“……”
路正則看著余燦的臉變了,趕緊放下筷子正色:“我看他體格不像那次撞我們的人,而且精瘦精瘦的,絕對也打不過我,估計是摸點的小偷,不過沒關(guān)系,我家里有狗有攝像頭,敢來就能被逮著。”
“……”余燦眨了眨眼睛,眼里有一種不知道怎么評價路正則的神色,“不是,小偷?跟你半個多月了,你家就這么一點兒大,還沒摸出你家的情況嗎?”
路正則的手抖了一下,臉上有些許的尷尬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