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diǎn)，余燦等著路正則送走自己弟弟，睡了個(gè)午覺，養(yǎng)足了精神，又規(guī)規(guī)矩矩穿好正裝，頭發(fā)理得一絲不茍的。

　　精神滿滿，等到路正則回來接他，他就變成了路遙遙嘴里的“霸道總裁”。

　　路正則在車上盯著他：“我給你說，在路遙遙面前，你別這么穿，她正是做白日夢的年紀(jì)，萬一哪天看上你了怎么辦？”

　　“……”余燦系好安全帶，“你多大人了，和你那么小的妹妹較勁。”

　　路正則眼睛一亮：“聽你這么說，你是正視咱倆的關(guān)系了？”
　　余燦回避這個(gè)問題。

　　路正則暗自嘆氣，看見余燦眼神不對，他就知道閉嘴了。

　　等他倆到了建安科技樓下，路正則直接被攔住了，前臺穿著小西裝的人頂著一臉精致妝容，笑得十分官方：“阮董說只要余總一人上去。”
　　余燦還多嘴了一句：“這是我助理。”

　　前臺禮貌搖頭：“阮董說只能您一人上去。”
　　沒辦法，路正則在余燦上樓前抓了他手臂一把：“有事兒給我發(fā)信息。”

　　余燦笑了笑：“能出什么事兒，我一會兒就下來。”

　　他說得輕松，說著不會出事，但往往事與愿違。

　　他沒看見阮源建，阮東南坐在他爹的辦公椅上，很有那么一回事地拿著一沓厚厚的文件，勤等著他一般地看著他：“喲，余總。”
　　余燦的唇線繃了繃。

　　“別站在門外啊，進(jìn)來，”阮東南叫著助理去倒茶，雙眼肆無忌憚地掃在余燦身上，嘴角的笑意讓余燦很不舒服，“我等你一上午，加半個(gè)下午了。”

　　余燦剛邁進(jìn)辦公室的步子一頓，那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再次襲上全身。
　　他面帶不愉地盯著阮東南。

　　阮東南走到余燦身邊，想要伸手?jǐn)堊∮酄N的肩膀，余燦直接往邊上撤了一步。

　　“阮總，看來你知道我為何而來。”余燦說。

　　阮東南的手還僵在半空中，他短暫的沉默了一下，還是換上了虛假而客套的笑容，點(diǎn)頭：“對，我想你也該來找我，不，我爸了。”

　　他將雙手揣兜，若不是身上西裝革履的，他皮囊低下的禽·獸樣簡直遮不住。

　　“我才回國不久，偶然在一次酒會上見過一眼余總，”阮東南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似在回憶，音調(diào)里一直保持著領(lǐng)余燦十分住舒服的笑意，“那時(shí)候余總你在和別人說話，我也不敢唐突了。”

　　“你身上有種氣質(zhì)我很喜歡，”阮東南話鋒突轉(zhuǎn)，微微傾身，幾乎是貼在余燦的耳邊說話，聲音低沉，帶著令余燦不舒服的笑意，“我倆是同一類人，余總您知道吧？”

　　阮東南的眼神如身懷劇毒的游蛇，黏膩地粘在余燦身上，令人不爽。
　　余燦想扭開門離去，卻被阮東南捏住手腕。

　　余燦的背被他用力地砸在玻璃門上，悶響，在外面忙碌的人聽見這聲響都嚇了一跳，好幾個(gè)人駐足，看見毛玻璃上映出的，一個(gè)人的輪廓。

　　阮東南身上的油煙味如煉油，裹著纏著向余燦身上黏著。
　　余燦用力憋氣。

　　阮東南步步緊逼，掐住他的下巴：“我查到很多東西，有些都難以置信。”
　　余燦只覺得自己是被獵人釣著的獵物。

　　“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嗎？”阮東南松開他，拿起辦公桌上的文件，拍在余燦的懷里，“其實(shí)也沒什么，誰以前都有那么點(diǎn)經(jīng)歷，不過我沒想到，余總以前的都是大的。”

　　余燦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的照片，沒有人能比自己還要熟悉那時(shí)候自己的臉。

　　余燦的手如被蛇的毒牙銜了一口，紙片滑脫，阮東南對他蒼白的臉色十分滿意。

　　他將余燦鎖在臂彎之下，調(diào)笑十足：“我還查到，你花了大力氣將這些東西都封鎖起來，還不惜和警察們一起，將檔案都封存起來。”
　　余燦扭頭，被阮東南鉗住。

　　“余總一點(diǎn)也不坦然啊，”阮東南嘖了一聲，“要知道天下無不透風(fēng)的墻，你這樣藏著掖著，能藏幾時(shí)？”

　　阮東南擠進(jìn)他兩腿間，余燦的呼吸都一滯。
　　他討厭，無比討厭這樣的觸碰。

　　阮東南男女通吃，頗無原則，這段時(shí)間余燦了解頗深。

　　他看余燦如看被獵人困住的小獸，還是那種無還手之力的，句句都帶著譏諷：“你上次和人發(fā)生關(guān)系是多久？一星期前？一個(gè)月？還是一年？不會是十七歲之前吧？”

　　余燦的眼里慢慢布滿血絲，掙扎著要去捏阮東南的手腕，卻被阮東南循著巧勁一扭。
　　“啊！”余燦吃痛叫出聲來。

　　阮東南膝蓋上抬，余燦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微墊著腳，這姿勢讓他十分沒有安全感，也十分羞·恥。

　　“你忍耐力這么強(qiáng)？”阮東南驚訝了一瞬，轉(zhuǎn)而又了解了一般地笑了起來，“忘了，除了那些事兒，你還有更亟待解決的東西。”
　　“住……嘴……”余燦咬著牙。

　　余燦伸手掰著阮東南的手，阮東南的手如鐵鉗，非但未動(dòng)，另一只手卻如蛇一般順著他的腰身往下。

　　余燦只聽見自己皮帶扣松開的聲響，眼尾滴血。

　　阮東南的輕笑在他耳邊，他只覺得耳廓濕潤，阮東南的聲音撲著惡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渾身上下能干凈到哪兒去呢？我不會去計(jì)較你這些，也不會在意你身上的痕跡，咱倆能好好享受一番……操！”

　　余燦耳鳴了一下，耳膜震得發(fā)疼，他險(xiǎn)些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因?yàn)槿顤|南的罵聲他聽不見，周圍的一切他都聽不見了。

　　玻璃門呈現(xiàn)出蜘蛛網(wǎng)般的碎裂，他看見路正則一進(jìn)門就踹了阮東南一腳，他幾乎也絲毫沒有猶豫，撲倒了身子將地上的東西揉得褶皺，向最隱蔽之處扭著身子。

　　一件外套蓋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漸漸恢復(fù)一點(diǎn)聽覺，入耳便是阮東南污穢不堪的咒罵。
　　真惡心，他這么想著。

　　有人將他抱起來，路正則身上的味道撲了他滿鼻，余燦才看清路正則的臉。

　　“打扮得如此整潔，我不允許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把你弄得亂糟糟的。”他好像聽見路正則這么說。

　　從下往上看，路正則的下巴肌肉都在緊繃，如一條要咬人的狗。

　　他被放到車后座，等身上恢復(fù)力量，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襯衣已經(jīng)被解開兩顆扣子了，皮帶松松垮垮，好在褲子還完好。

　　但是身上那股煙草的焦臭味揮之不去。

　　兩人都沒說話，路正則雙眼透著冰箭，注視著前方的路，車?yán)飶浡还稍幃惖募澎o。

　　一跨進(jìn)門，余燦就把自己關(guān)在浴室里，放著水，合著襯衣就把自己泡進(jìn)浴缸里。

　　路正則站在浴室門口，停在門口停著浴室里的聲音，大概僵立了二十分鐘，水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才忍不住敲門。

　　“余燦，”路正則的聲音模模糊糊，余燦整個(gè)人都泡在水里，這一刻他一點(diǎn)也不想理會任何人，路正則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和水聲拉扯，“余燦你洗好了嗎？”
　　余燦閉上了眼睛。

　　辛巴和兩只貓都圍在浴室門口，辛巴抓著門。

　　等余燦整個(gè)人濕淋淋地立在浴室門口，他被路正則裹進(jìn)浴巾里：“不就是個(gè)流氓嗎？嚇得連衣服都不脫，洗完澡再著了涼。”

　　是啊，不就是個(gè)流氓嗎？余燦在路正則懷里靜靜地，但在心底里發(fā)了狠。

　　路正則像哄小孩兒一樣：“沒事的，沒事的，以后我就留在H市，沒人敢動(dòng)你。”

　　“像阮東南這樣的人，沒一個(gè)能再近你的身。”

　　余燦推開路正則，一條新鮮的血痕沿著他臉頰滑出，再被臉頰上的水漬暈開，他退后幾步，浴室門再次被關(guān)上。

　　又過了一刻鐘，余燦一身潮濕溫暖的熱氣，眼睛發(fā)亮。
　　路正則找了醫(yī)療箱，在余燦額角貼上創(chuàng)可貼。

　　“你一個(gè)大男人，”余燦放下鏡子，“把狗取一個(gè)獅子的名兒就算了，怎么會有草莓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

　　路正則順便給他沖了一包感冒沖劑：“應(yīng)該是路遙遙的，他以前來我這兒摔破過膝蓋，花花綠綠的買了一打，還有西瓜圖案的，換下來就能用那個(gè)西瓜的。”

　　路正則還把一盒創(chuàng)可貼拿給他看：“有小花的，葉子的，還有小太陽呢。”

　　余燦默默扭頭看辛巴，不愿再搭理他。
　　辛巴嘴里叼著一顆橡皮小球，走到余燦身邊，把球放到了余燦腳下，像是在分享自己的寶貝玩具。

　　萬物皆有靈，余燦看這顆球是辛巴平時(shí)最喜歡的，成天都要叼上幾個(gè)小時(shí)，上面都是辛巴的牙印了。

　　辛巴不敢太靠近余燦，只敢在邊上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余燦很多時(shí)候都于心不忍，直到這一刻，他在猶猶豫豫地要抬起手，路正則眼睛都亮了，趕緊在后方悄悄揮著手。
　　辛巴從善如流，緩慢地要靠近余燦。

　　它十分順從地伸出了腦袋。
　　余燦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腦子不清醒，身子發(fā)僵，就要往回縮手。

　　路正則飛快地扣住余燦的后背，與他抬起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又從身后抱住。

　　余燦只能聽見路正則在他耳邊的呢喃：“別怕，辛巴很聽話的。”

　　辛巴是很聽話，并且很溫暖，腦袋上的毛有點(diǎn)兒硬，輕輕蹭著余燦的掌心。

　　這感覺讓他渾身一顫，卻轉(zhuǎn)而感受到某種暖心的滋味。

　　路正則親了親他的耳尖：“任何人給你的印記，我都能以更強(qiáng)大的力量覆蓋住。”

　　余燦的心臟猛地收縮，他能感覺到泵出的血液帶著炙熱，一路熱到身上，熱了眼眶。
　　辛巴撐著他的腿，仰著頭舔他溢出眼眶的淚水。

　　“沒有人這么對我過。”他聲音發(fā)顫。
　　路正則低聲笑了一下：“現(xiàn)在有了。”

　　“岳醫(yī)生說，讓我往最壞的方向想，”路正則撩了撩余燦的浴袍，指腹按著他緊繃的肌肉，輕輕揉著，“我卻只想說，無論你以前經(jīng)歷過什么，無論那些東西在你心里植根多深，在遇到我之后，都忘了吧，如果忘不了，那請?jiān)试S我，用自己的方式幫你清洗一切。”

　　余燦抱著辛巴的脖子，七條八萬也跳上沙發(fā)，終于懂事一般地窩進(jìn)余燦懷里。

　　余燦吸著鼻子笑了笑：“我要自己走出來。”
　　路正則緊貼著他的脖子，連同阿貓阿狗一起摟進(jìn)懷抱里，閉著眼睛輕點(diǎn)頭：“我，我們都等你，并且有的是時(shí)間。”

　　“不，”余燦深呼吸，“我想我能盡快的。”
　　“那我在那頭等著你，必要的時(shí)候，我會走向你，拽著你，和你肩并肩。”路正則說。

　　余燦想，于千般情話說盡了，不過路正則，路正則不厭其煩，他實(shí)在不能辜負(fù)。
　　也不想再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