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海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將攝影工作室關(guān)閉一周,每天到不同的地方拍攝照片。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個星期內(nèi)拍出滿意的參賽作品。
前兩天,海鳴的足跡遍布在水邊和山林,但照片洗出來后,他認(rèn)為這些題材太過俗套,難以在眾多風(fēng)景攝影中突穎而出。所以,他把今天的行程定為周邊縣城的一個古寨,希望能在那里發(fā)現(xiàn)一些與眾不同的驚喜。
乘坐了四個小時的汽車后,海鳴到達(dá)縣城。緊接著,他跳上一輛小中巴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又顛簸了兩個小時,終于到達(dá)那個古寨。
車程中激烈的顛簸讓海鳴有些暈車,下車之后,他差點(diǎn)兒嘔吐出來。但很快,眼前的景致就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一個古老而神奇的地方。整個古寨由石墻和木結(jié)構(gòu)庭院廊房結(jié)合而成。寨中的房屋、小院規(guī)劃奇特,精致優(yōu)美。再放眼四周,山清水秀、潺潺流水——各種迷人景色讓人目不暇接。
海鳴第一次到這里來,他驚嘆于這里的奇異和美麗,有種如獲至寶般的欣喜。他甚至覺得這里比以前到過的一些著名景區(qū)還要別具一格。海鳴感嘆道,如果不是這里地勢偏遠(yuǎn)、交通不便,恐怕早就變成旅游勝地了。
海鳴忘記了旅途的不適和疲憊,他拿出相機(jī),在古寨中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漫步而行,將他看到的每一個美妙細(xì)節(jié)都拍攝進(jìn)去。
穿梭在古老的街道上,海鳴越拍越興奮。他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無數(shù)的驚喜,都是風(fēng)景攝影中的最佳題材——由木板組成的古舊店鋪、城市中早就消失的老茶館,甚至連那街邊老頭兒擺的剃頭攤兒都讓海鳴拍得不亦樂乎。
拍了幾十張近景之后,海鳴想拍一些古寨的遠(yuǎn)景。他左右四顧,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片小山坡,從山頭上望下來,恰好能看到大半個古寨——那是再好不過的拍攝角度了。
海鳴提上攝影工具盒,挎上相機(jī),快步向小山坡跑去,不一會兒,就爬上了山頭。他累得氣喘吁吁,在一棵大樹邊坐了下來,背靠在樹干上,稍作休息。
坐了五、六分鐘,海鳴拍拍屁股站起來,正想舉起相機(jī)往山下選景,突然愣了一下,微微張開嘴。
他緩緩回過頭,盯著剛才靠的那棵大樹看了半晌,又遲疑地向四周環(huán)顧,神情迷惑不解。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片山坡和這棵大樹為什么讓他感覺如此熟悉呢?就像是前不久才見到過一樣——可是,自己是第一次到這里來,怎么可能呢?
海鳴皺起眉頭使勁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見過這片山坡?電視上?不對,最近忙得根本就沒看過電視;在什么攝影雜志上?似乎也不像……
忽然間,他猛地一怔,望了一眼自己手里提著的攝影工具盒,將它快速地打開,從底部抽出兩張照片。他拿著照片對照周圍的景物,表情變得詫異無比——
真的是這里!幾天前,丁力留給自己的那兩張照片——那房間的窗戶外有一片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樹——居然就是現(xiàn)在自己站的這個地方!
對,沒有錯——海鳴拿著照片仔細(xì)對照。在大樹右邊幾步遠(yuǎn)的地方,有一塊青石;這棵樹的形狀、它分出的四組大樹枝——這些都跟這照片上一模一樣!
海鳴托著下巴思索著:看來,于光中先生也到這里來拍攝過,他臨死前捏著的兩張照片就是在這個山寨里拍的。海鳴再一次拿起照片仔細(xì)觀察,忽然產(chǎn)生一個古怪的想法。
從照片中拍攝的房子里能夠看到這片小山坡,而現(xiàn)在照片在自己手里——那么只要到山下的幾戶民居中去,對照著照片挨個尋找,就肯定能發(fā)現(xiàn)在某一家的房子里,恰好能出現(xiàn)和照片上一樣的角度——這樣的話,就能知道于光中先生是在哪一家拍的這兩張照片了。
海鳴心里清楚,剛才的想法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而且實施起來也應(yīng)該不困難。可是,這樣做的理由是什么?就算知道于光中先生是在哪一戶人家里拍的這兩張照片,又有什么意義嗎?
海鳴忽然想到,說不定,去向那戶人家的主人打聽一下,也許能問出些什么——看看這兩張照片和于光中先生的突然猝死到底有沒有聯(lián)系。
想到這里,海鳴打定主意,他在山頭上往下拍了幾張古寨的全景后,就帶著攝影器材和好奇心急匆匆地跑下山來。
因為照片中的窗戶外沒有別的遮擋,能直接看到山坡,所以海鳴判斷照片中的人家肯定就是離山最近的幾戶民居中的一戶。他走進(jìn)山下的一個方形院落,里面住著八、九戶人,而西邊方向?qū)χ狡碌娜龖羧思抑酗@然就有一戶是他要找的地方。
海鳴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將尋找范圍縮到如此之小,接下來,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去拜訪就行了。
海鳴走到左邊第一家面前,敲了敲那扇木門。不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問:“有什么事?”
海鳴說:“你好,我是個自由攝影師,想拍攝一些帶有傳統(tǒng)風(fēng)格的民居建筑——不知道能不能進(jìn)您家去拍一下室內(nèi)的構(gòu)造?”
中年男人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他樂呵呵地說:“當(dāng)然可以,你進(jìn)來吧!”
海鳴向他點(diǎn)頭致謝,然后走進(jìn)屋內(nèi)。中年男人的妻子和女兒得知他的用意后,都熱情地表示歡迎。
房屋里面確實古色古香,海鳴在大屋和廚房里都拍了幾張照片,中年男人又主動將他帶到小屋,也是他們睡覺的房間去。海鳴注意到,這間屋子里有一扇窗子,能看到外面的山坡。他悄悄取出照片比較——不對,從窗口望過去,只能看到山坡的左邊,連那棵樹都看不到,看來不是這家。
海鳴又隨意地在這個房間里拍了幾張照片,然后向房屋主人道謝,準(zhǔn)備離開了。女主人招呼他坐下來喝水,男主人甚至要留他一起吃晚飯,海鳴謝絕他們的好意,走了出來。
這一次,海鳴來到中間那家房屋門口。其實,通過剛才的比較,他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這一家的窗外能看到的景致,應(yīng)該就跟照片上的角度差不多。
在敲門之前,海鳴注意到這戶人家的一些與眾不同之處:這個方型院落的房屋門前都按相等間距排列著支撐房梁的木柱——但這戶人家大門前的兩根木柱下方,卻有著其它木柱沒有的石頭柱墩。柱墩上面雕刻著一些像神靈鬼怪般的奇異形象。海鳴蹲下身去看地出神,卻不明白這些浮雕的意義。他用相機(jī)拍了下來。
站起來后,海鳴敲了敲木頭大門,他在門口等了半分鐘左右,也沒聽到里面有動靜。海鳴又加重力氣敲了幾下,還是沒反應(yīng)。他有些失望起來——難道家里沒人?
又等了半分鐘之后,海鳴嘆了口氣,沮喪地轉(zhuǎn)過身離開,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聽到木門發(fā)出“吱嘎”一記刺耳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他回過頭,見門打開一小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有些惱怒地望著他,干癟的聲音問道:“剛才是你在敲門嗎?”
海鳴注意到這個老婦人杵著拐杖,料到她腿腳不便,便趕緊說:“對不起,老太太,打擾您了。”
老婦人毫不客氣地說:“你要干什么?”
“是這樣。”海鳴故技重施,“我是個搞攝影的,到這兒來拍攝一些古民居,想到您的房子里拍拍里面的構(gòu)造。”
“我這兒沒什么好拍的。”老婦人冷冷地回答一句,然后就要關(guān)門。
“唉,等等。”海鳴推住門,懇求道,“老太太,您就讓我進(jìn)去拍一兩張吧,不會耽擱您太久的。”
“我說了不行,你聽不懂嗎!”老婦人厲聲道,又要關(guān)門。
海鳴有些著急起來,他只有說:“這樣吧,老太太,要是您覺得我不方便進(jìn)去,那您就把這門打開一點(diǎn)兒,我就在這門口照一張,那總行了吧。”
老婦人耐不住他磨,不耐煩地說:“好吧,你快些照!”說著將門打開一大半。
“謝謝,謝謝!”海鳴一邊道謝,一邊朝屋里望去——這戶房屋的構(gòu)造和剛才那家不一樣,沒有在里面分成幾個屋間,整個就是一間大房子。屋里的布局、陳設(shè)一目了然。
當(dāng)然,海鳴一眼就望見了房屋正中間的那扇窗戶,不用對比照片他也立刻就知道,這回找對地方了——不但窗外的景致和照片上一致,連屋內(nèi)的擺設(shè)也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海鳴在門口架起相機(jī),正要拍攝,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大房子里只有一張單人小木床,他好奇地問道:“老太太,您一個住這兒嗎?”
“你看不出來嗎,這屋里哪里還有別人?”老婦人沒好氣地說。
海鳴愣了一下,想起照片上那個白衣少女,不自覺地說:“您真的一個人住?那您的孫女呢?”
老婦人抬起頭望著他:“你說什么?”
海鳴立刻反應(yīng)過來失了言,他慌忙解釋道:“我……我猜的,我以為您跟您孫女一起住。”
老婦人臉上忽然青筋暴起,惱怒地說:“我沒結(jié)過婚,連兒女都沒有,哪來的孫女!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要是不拍,我就關(guān)門了!”
海鳴難以置信地張開嘴,見老婦人又要關(guān)門了,他趕緊按了一下照相機(jī)快門,還來不及多照一張,老婦人已經(jīng)“砰”地一聲將門關(guān)攏了。
海鳴拿著相機(jī)呆呆地站在門口,本來他還有些問題想問那個老婦人,但是很顯然,那老婦人已經(jīng)不會再待見他了。
海鳴悵然若失地離開老婦人的家門,朝小院外緩緩走去,腦子里胡亂思忖著。
這時,從小院走進(jìn)來幾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他們背著幾捆柴禾,顯然是住在這個院落里的。海鳴看見他們后,從工具盒里拿出照片,走到那幾個男孩面前,展示出照片,問道:“請問一下,你們見過這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兒嗎?她是不是也住在這個院子里?”
幾個男孩一起將腦袋伸過來看,然后異口同聲地說:“沒見過。”
海鳴不死心,又問道:“你們看仔細(xì)些,真的從來沒見過她?”
一個皮膚黑黑的男孩說:“我打小就住在這院子里,根本沒見過這個人。”
另一個光著膀子,滿身是汗的男孩說:“別說是這個院子,就我們整個寨里也沒見過這個人。”
海鳴指著老太太的房屋問道:“那間房子里,一直就只住著那個老太太嗎?”
幾個男孩對視了一眼,皮膚黑黑的男孩說:“反正從我記事起,那屋里就只住著一個老太太,沒見過別的人住那里了。”
幾個男孩繞過海鳴,各自背著柴禾回家去了。
海鳴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眉頭擰成一個死結(jié)。一些說不出來、詭異莫名的感覺像看不見的螞蟻般慢慢從腳底爬上他的身體,使他感覺后背和頭皮開始發(fā)起麻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