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一些群臣竊竊私語。
    大臣甲：“這個負(fù)熙爺真是搞不清狀況啊，這邊境乃是丞相所管之地，當(dāng)?shù)厣倘吮I匪勾結(jié)，還不都是得到了丞相的默許，那些錢不也都得上供給丞相?！?br/>     大臣乙：“是啊，邊境亂象恐怕正是丞相樂于見到的?！?br/>     大臣丙：“我看龍督統(tǒng)是急于在王上面前邀功才這么做的?！?br/>     大臣乙：“怎么說？”
    大臣丙：“坊間傳說，丞相出身貧苦，從小受盡欺凌，過了很長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被族人嫌棄。后來掌握馭妖之術(shù)，是與先王平輩的馭妖師。我聽聞，馭妖師們曾與王上約定，誰馭龍了，王位便給誰坐…”
    大臣甲：“后來呢？”
    大臣丙壓低了聲音：“后來先王沒有信守承諾，反倒與龍族達(dá)成協(xié)議，人龍共存，龍族為王族而戰(zhàn)。按輩分，丞相乃是王上的師叔，本該擁有至高無上的財富和權(quán)力，但到了王上這一代，自己的豐功偉績早已被人遺忘，一樣的付出卻沒有得到相同的回報?！?br/>     大臣甲：“原來如此，這便說得通了?！?br/>     大臣乙：“什么？”
    大臣甲：“邊境商人盜匪勾結(jié)，錢都上供給了丞相，這些事兒王上不是不知道，而是自己祖輩有把柄在丞相手中，實在沒辦法啊?！?br/>     大臣乙：“所以，王上不是要看到袞袞諸公在朝堂上打成斗獸場，實在是丞相權(quán)傾朝野。邊境作為丞相的聚寶盆，些許亂象隱藏生財之道也無可厚非…”
    大臣丙：“所以說啊，咱們這位新督統(tǒng)搞不清狀況，這不是動了丞相的利益嗎！”
    幾位大臣紛紛搖頭，見負(fù)熙在不遠(yuǎn)處，才噤聲離開。
    負(fù)熙聽到幾個人的議論，不覺嘴角上揚(yáng)。
    丞相府中。
    負(fù)熙接過了柳博文的茶盞，柳博文一笑，以茶代酒，與負(fù)熙一飲而盡。
    柳博文：“近日，聽聞邊境有一批匪軍崛起，不如督統(tǒng)主動請纓前去剿匪，也算是送我的見面禮吧？”
    負(fù)熙：“這么快，就給我安排任務(wù)了？”
    柳博文一笑：“合作嘛，總要拿出些誠意啊?！?br/>     負(fù)熙：“不過，邊境不一直都是丞相的管轄領(lǐng)域嗎？我也有聽聞，邊境本該是海外商人前往中原經(jīng)商的集散之所，呈富庶之盛，奈何王上多次在邊境設(shè)立縣制失敗，只因當(dāng)?shù)厣倘吮I匪勾結(jié)，邊境幾乎成了他們坐地稱王的私產(chǎn)，這其中陽謀陰謀離不開丞相的籌劃吧?！?br/>     柳博文不否認(rèn)，玩轉(zhuǎn)著手中的茶盞。
    負(fù)熙：“既然如此，為何丞相還讓我去剿殺邊境您的人？”
    柳博文將茶盞一放，搖著頭：“不不不，邊境里，可不都是我的人。本相讓你剿殺的是匪軍，是與王上有二心的亂黨，更是打亂我邊境生意的不和諧分子?！?br/>     負(fù)熙冷笑：“借我之手，清除你取財之道上的障礙，丞相果然是一石二鳥的好獵手?！?br/>     柳博文又倒了一盞茶，對著負(fù)熙，做了一個“敬”的手勢：“負(fù)熙爺剛剛?cè)温?，也需要在王上面前立功，不是嗎？?br/>     負(fù)熙眼神一凜。
    狻猊將茶盞一放，快步走到靈睚閣：“你要去邊境？”
    睚眥收拾行囊：“嗯?！?br/>     狻猊：“要去多久？”
    睚眥：“半月左右吧。”
    狻猊：“本宮也要去？”
    睚眥：“我們是去打仗，公主去…不合適?！?br/>     狻猊：“我聽說九昱也要去，為何她可以去，本宮不能去？”
    睚眥：“她是去做生意，恰巧有一批鹽貨要送往邊境。”
    狻猊：“這么巧？”
    睚眥：“我也是方才才得知?！?br/>     狻猊嘟囔著嘴。
    另一邊，西廂房里，九昱也在收拾行囊。
    大黃看著九昱：“姑娘，您該不會是假裝去做生意，其實是想跟著龍三去打仗吧？”
    九昱繼續(xù)收拾著東西：“鹽都準(zhǔn)備好了？”
    大黃：“一早便都裝上馬車了。”
    九昱：“那就行。”
    大黃見九昱打岔，一把攔住：“姑娘，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啊，刀劍無眼啊，我不準(zhǔn)您去?！?br/>     九昱：“誰說我是要去打仗的？”
    大黃：“那不早不晚的，您偏偏這個時候把生意做到邊境去？”
    九昱：“你說對了一半。”
    大黃看著九昱。
    九昱：“我的確是假裝去做生意，其實是想跟著龍三，但并非是要去打仗?！?br/>     大黃一臉疑惑。
    九昱：“阿父說，我若拿不到睚眥的鱗片，便不與我見面，我總歸要多一些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才有機(jī)會下手，不是？”
    大黃打量著九昱：“您對龍三，會這么狠心？”
    九昱：“不然呢？”
    大黃：“我看您是怕您不去，阿父直接對他下手吧？”
    九昱：“去去去，本姑娘忙著呢，把那個箱子給我遞過來?！?br/>     九昱連連打岔，大黃說得沒錯，打心底，她不想傷害睚眥，但她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她心中的這個角落，以及這個角落里的秘密。
    晌午一過，睚眥、負(fù)熙帶著御林軍和禁軍便出發(fā)了。
    九昱因與他們同行，也坐在了馬車中。
    狻猊看著他們浩浩蕩蕩出城的背影，又氣又惱。
    連天加夜的行程，他們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邊境。
    副將押著一個人進(jìn)來：“將軍?！?br/>     睚眥打量著眼前人：“你便是他們的首領(lǐng)？”
    首領(lǐng)甲張?zhí)禳c(diǎn)點(diǎn)頭：“我是首領(lǐng)之一?！?br/>     睚眥：“之一？是什么意思？”
    張?zhí)欤骸拔覀円还菜膫€當(dāng)家的，平日里共同管理村落。”
    睚眥好奇：“四個首領(lǐng)一起管理？”
    張?zhí)禳c(diǎn)頭。
    睚眥：“四個人怎么管理村落？”
    張?zhí)欤骸坝腥斯芾磙r(nóng)耕，有人管理打獵，有人管燒飯，有人管住宅?！?br/>     睚眥：“誰最大？”
    張?zhí)欤骸耙粯哟??！?br/>     睚眥追問：“那聽誰的？”
    張?zhí)煲恍Γ骸罢l說得有理，便聽誰的?！?br/>     睚眥：“有點(diǎn)意思。那你們平日都在做什么？”
    張?zhí)欤骸案牧几N。村落共有百十余人，他們一同耕種，所種糧食共享，哪家不足，便分給那家，哪家多了，也都貢獻(xiàn)出來。”
    睚眥：“這是什么管理方法？”
    副將也搖搖頭。
    睚眥：“聽上去，倒是稀奇?！?br/>     睚眥打量著張?zhí)欤骸霸俳o我多說一些?！?br/>     睚眥忽然看到張?zhí)爝€被綁著，便吩咐副將：“快給他解開。”
    副將：“可是將軍…”
    睚眥：“沒事的?！?br/>     副將只能照做。
    松了綁的張?zhí)欤骸澳銈儾皇且獊斫藴缥覀兊膯?？?br/>     睚眥看了一眼副將：“你且先出去?！?br/>     待副將出去，睚眥為張?zhí)斓沽艘槐K茶：“請?！?br/>     睚眥：“如今神崆國百孔千瘡，朝廷貪官無數(shù)，需要的正是你們這些有志青年。若你們有意，我想將你們引薦給王上?！?br/>     張?zhí)煊行┢婀帧?br/>     張?zhí)欤骸耙]給王上？”
    睚眥：“神崆國需要新鮮的血液。”
    張?zhí)欤骸半y得你會這么想?！?br/>     睚眥：“你們想好怎么變革了嗎？”
    張?zhí)欤骸拔覀円苍趪L試?！?br/>     睚眥：“若是失敗了呢？”
    張?zhí)靻∪灰恍Γ骸笆×?，不就是一死嗎？?br/>     睚眥：“不怕死？”
    張?zhí)欤骸罢l不怕死呢，可人得為信念而活。若沒有信念，碌碌而活又有何意義？”
    張?zhí)煺f到激動之處，忍不住站了起來：“亂世之中，一時的起落不必計較，加身的權(quán)力和地位也隨時可以拋下，唯一不能舍棄的，便是心中的信念。”
    睚眥：“你的信念是什么？”
    張?zhí)煅劬χ虚W著光亮：“家國太平，人人平等，諸事安康?！?br/>     睚眥心中一驚，他怎么都沒想到，在這酷寒的邊境之地，竟有志向如此高遠(yuǎn)之人。
    睚眥：“再多給我說說，你們的變革?！?br/>     張?zhí)旖舆^茶盞：“好?！?br/>     兩人促膝長談，營帳外點(diǎn)起了火把，東方的天空漸漸發(fā)白，火焰已經(jīng)不如先前猛烈。
    睚眥：“先委屈你，明日我便去見你的同伴，咱們一同回北都面圣。”
    張?zhí)禳c(diǎn)點(diǎn)頭。
    說罷，睚眥從軍營中走出來。
    待睚眥回到自己的營帳，才發(fā)現(xiàn)九昱撐著胳膊，已經(jīng)昏昏欲睡。
    睚眥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衣袍為九昱披上，卻不想驚醒了九昱。
    九昱揉著眼睛：“我怎么睡著了…”
    睚眥：“是我回來得太晚?！?br/>     九昱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袍，有些尷尬：“他們以為我們是夫妻，便沒有給我安排營帳。”
    睚眥：“嗯。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九昱點(diǎn)著頭：“帶來的鹽貨都分好了，這里百姓生活凄苦，有了鹽，吃食會有些滋味?！?br/>     睚眥：“我今日見了他們的首領(lǐng)，的確很不一樣?！?br/>     九昱：“哦？”
    睚眥：“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下，還能讓一方人民吃飽穿暖，的確不易?！?br/>     九昱：“王上讓你們來抓捕他們？”
    睚眥沒有說話。
    九昱：“你也打算這么做？”
    睚眥依然沉默，他將被子鋪在地上。
    九昱想接過來：“我的被子我自己來吧?！?br/>     睚眥卻攔住九昱：“邊境寒冷，你睡榻上?！?br/>     九昱手停住，看著睚眥，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睚眥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
    九昱只好躺在榻上，她透過營帳的頂看到了月光。
    睚眥：“對不起…”
    九昱：“嗯？”
    睚眥：“那天晚上…”
    九昱：“這一年，你可還有遺憾？”
    睚眥喉結(jié)微滾：“有?！?br/>     九昱：“什么？”
    睚眥忽然向前一步，嘴唇直接吻上九昱。
    九昱：“我知道，那日晚上，你吃酒吃多了…我也飲多了…我都忘了…”
    睚眥：“其實，我并沒有…”
    九昱趕緊吹滅蠟燭：“我困了，晚安。”
    九昱趕緊縮進(jìn)被窩，見睚眥不再說話，她才松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自己只對一個男子產(chǎn)生過感情，那個人便是小樹阿兄，如今她已經(jīng)確認(rèn)了小樹阿兄便是負(fù)熙。
    她本該對負(fù)熙一往情深，奈何如今睚眥又出現(xiàn)在九昱面前，還成了與自己拜堂成親的夫君。
    一個是驚艷時光的人，一個是溫柔歲月的人，九昱的心，亂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