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最后一役
云朵:“這是子母鳳羽簪,這一對紅寶石咱倆一人一枚,只要帶著紅寶石,兩個人一旦靠近便會越來越亮,反之,寶石也會越來越暗,只要有它們在,你就跑不掉了?!?br/>
小樹看著紅寶石,小心翼翼地把它揣兜里:“我也沒準(zhǔn)備跑啊?!?br/>
曾經(jīng),是這枚寶石戒指帶著睚眥無數(shù)次地找到九昱,而相隔數(shù)月之后,這枚戒指第一次亮起來。
九昱伸手拉著睚眥的手,他的手還是這么冰冷。
九昱擦了擦眼邊的淚,正要收回手,卻不想,手卻被攥得更緊。
九昱抬頭看著睚眥,不是錯覺,他的睫毛在微微顫動,他的手也在微微動著。
少傾,整個琉璃樽都在顫抖。
鴟吻:“九昱阿姐!”
九昱看著睚眥周身的十枚龍鱗,一瞬間,所有的龍鱗都發(fā)出光芒,整個后山被射得五顏六色。
“睚眥…”
九昱輕聲喚著。
“嘭”地一聲,琉璃樽炸開,將鴟吻和九昱都彈到了山門口。
九昱起身,她來不及彈去身上的琉璃碎片,走在鴟吻身前,眼前粉塵四起。
她努力分辨著前方的景象,心中并不焦慮。
她穩(wěn)步走向后山,努力地想看到一絲生機(jī)。
忽然,她停下腳步,耳邊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九昱?!?br/>
這聲音不是來自任何人,而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個人。
塵霧中,一尊高大挺拔的獸形黑影由遠(yuǎn)而近。
睚眥,他終于回來了。
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大殿響起,禁軍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跑進(jìn)來。
此時的柳博文和狻猊行完大禮,剛剛落座。
禁軍直接跪下:“王…王上…不好了…”
九間堂門口,睚眥、九昱、鴟吻和畢方將所有禁軍一舉拿下。
隨后,禁軍頭兒眼睜睜看著睚眥帶著鴟吻和九昱一騎絕塵而去,禁軍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大殿上的柳博文,整個人向前三步挺立起了身體,眼中重新亮起了鋒銳的殺意。
他忽然回頭,一把掐住狻猊的脖子:“他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龍鱗?”
狻猊冷笑一聲。
柳博文一把將狻猊甩出,他披上盔甲,大喝一聲:“所有人,戰(zhàn)斗準(zhǔn)備!”
禺強(qiáng)按照九昱的指令,開啟了城門,將邊境義軍都放入了北都城。
很快,義軍們便包圍了王城。
未出一個時辰,睚眥和九昱便來到了大殿之上。
只見柳博文身披龍鱗被衾,身后綁著負(fù)熙和狻猊。
柳博文:“龍三爺,好久不見啊。”
睚眥也不多言,直接朝柳博文飛一般地飛攻而來,柳博文眼疾手快,躲過一劫,以手中的劍硬生生地接了睚眥的一劍,柳博文劍身立斷,被逼退兩步。
睚眥的身體剛剛恢復(fù),并不穩(wěn)定。
柳博文直接一掌隔空擊向睚眥,帶著強(qiáng)大的內(nèi)勁,九昱見狀,立即飛身上前帶睚眥躍離。
鴟吻赤手空拳與柳博文正面迎戰(zhàn),不過幾招,便中了一掌被打跌在地。
睚眥見狀,將鴟吻推到一邊,沖過去攻向柳博文。
禁軍們立刻上前阻攔住睚眥的去路。
此時,義軍已沖入王城,禺強(qiáng)帶著義軍,與禁軍們斗在一塊。
睚眥和九昱兩人聯(lián)手對付柳博文,柳博文瞄準(zhǔn)前后兩處方位,倏然出手,以極為雄厚的內(nèi)力,將睚眥和九昱兩人擊中在地。
睚眥咬牙再次站起身,沖向柳博文,柳博文背對著睚眥,一掌而出,將睚眥再次打在梁柱之上,跌倒在地重傷不起,睚眥艱難地抬頭看柳博文的方向。
柳博文:“你已經(jīng)輸了?!?br/>
睚眥口吐鮮血:“未到終點焉知生死?!?br/>
柳博文冷笑一聲,再次沖向睚眥,眼看柳博文手中的劍直接朝睚眥的頭頂擊去。
忽然,他眉頭一緊,整個人頓了一下,隨后口吐白沫。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狻猊也開始口吐白沫。
柳博文:“這…”
柳博文回頭看著狻猊:“是你?”
狻猊臉色蒼白,擠出一個笑容:“睚眥阿兄,本宮也算為靈闕做了些什么了?!?br/>
鴟吻沖到狻猊身前:“阿姐…”
狻猊搖搖頭:“昨晚下的毒,救不回來了?!?br/>
九昱看著狻猊,難掩驚愕,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除了鳳袍華麗,狻猊的舉止絲毫不復(fù)從前的端莊,她就那樣忽然懶散地躺在地上,任由長發(fā)逶迤到地上。
柳博文:“昨晚?”
狻猊:“生怕你中不了毒,特意放在我的口中,身體上,還好你貪戀,也不枉費我的苦心了?!?br/>
柳博文:“你這個賤人!”
“睚眥阿兄,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喜歡你,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能有什么法子呢?這份感情就像是一種瘋病,得病的我多半時間固執(zhí),故而做錯了好多好多的事兒…柳博文,你做盡惡事,但有一段話,我認(rèn)!”
鮮血不停地從狻猊口中涌出,她支撐著最后一口氣,說著:“你在乎的東西大部分是個結(jié)果,而大多數(shù)人都沒想過,結(jié)果只是一個開始,一旦你得到了你在乎的東西,你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會在虛空里度過,所以你會痛苦。人總是習(xí)慣習(xí)慣的東西,總是會去尋找結(jié)果,總是會痛苦,這就是結(jié)果?!?br/>
狻猊捂緊胸口:“終于,我要擺脫這種痛苦了…回首前事,狻猊多有肆意妄為之舉,如今這般結(jié)局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阿兄,若有來世,我希望你的愛,能分我一點,一點點…就好…”
說完,狻猊腦袋一歪,再也沒有了呼吸。
睚眥再也無法抑制。
“狻猊!”他大喊一聲。
她死了,這個悲慘女人的一生,最終在自己手中結(jié)束了。
狻猊下毒,讓柳博文猝不及防,他嚇得往后一跌,一屁股癱坐到了地上,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重新彌散在四肢百骸。
但很快,他便又站了起來,他將袖中的黑色團(tuán)霧全部侵入自己的軀體,將劍死死握在手中,繼續(xù)向睚眥攻殺而去。
睚眥飛快避開。
兩人在大殿之上,面對起招來。
柳博文低聲念著:“所有的龍鱗,全部收回來…所有的龍鱗,全部收回來…”
他越來越氣急敗壞,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睚眥的力量越來越薄弱,此時另一個聲音在角落響起。
負(fù)熙大喊著:“狴犴,你乃龍子,是我們的兄弟,你不可助紂為虐,快點離開柳博文,快!”
只見,負(fù)熙話音剛落,柳博文身上便震動了一下。
負(fù)熙知道,狴犴聽到了自己的呼喚,連忙叫著鴟吻、九昱、睚眥一同。
負(fù)熙:“狴犴天性純良,之所以變成如今模樣乃是柳博文馴化而成,快快將狴犴喚醒!”
九昱和鴟吻也呼喊著:“狴犴!狴犴!”
柳博文忽然凌空躍起,轉(zhuǎn)頭奔向負(fù)熙,對其施掌。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會調(diào)轉(zhuǎn)方向,當(dāng)睚眥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負(fù)熙用盡全身氣力以掌相擋。
卻在兩人的掌心即將相觸時,負(fù)熙突然收掌,大聲疾呼:“狴犴!回來吧!”
柳博文的手掌一掌打在負(fù)熙的心口之上。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黑色團(tuán)霧棄他而去。
黑色團(tuán)霧化為一片黑色的龍鱗,最終落在睚眥的手掌之上。
柳博文失神之間,露出破綻,被睚眥一個反手打飛寶劍。
柳博文怒極反笑:“想我柳博文一聲追名逐利,沒想到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睚眥,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br/>
睚眥:“羨慕我什么?”
柳博文:“你生來就是龍族,年紀(jì)輕輕便坐穩(wěn)大將軍之位,連我們馭妖師想要殺你,都要花盡心思,這還不令人羨慕嗎?可我呢?我若想出頭就要付出比你多百倍千倍的努力!神崆國到底什么樣你心里清楚,我想在這兒當(dāng)王上,只有一條路,就是控制你們,為我所用!事到如今,我是沒有活路了,可你們靈闕龍族,哈哈哈,也不可能再這世間存活了!”
柳博文臉上的神情疲憊至極,只有雙目依舊透著兇悍的光芒:“身為馭妖師,能將你們都除掉,我這輩子值了!”
說著,柳博文便借著睚眥手上的劍,抹向了脖子。
與此同時,所有的義軍也將禁軍殲滅。
睚眥托著狻猊,慢慢走在義軍讓出的通道間。
兩側(cè)的義軍露出哀傷的神情:“將軍,留下來吧,九昱姑娘,留下來吧…”
九昱:“我已失家,不愿再失去北都。這里,交給你們了?!?br/>
說完,睚眥和九昱,就連負(fù)熙也是盡量挺直胸膛,他們走出了王城。
對他們而言,北都,不過是自己曾經(jīng)流浪過的一個地方。
這一年冬日第一場雪時,東宮狻猊公主崩逝于王宮,六宮舉哀。
九昱望著白綾高懸的王宮,聽著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悲戚聲,深切地感受到世上再也沒有狻猊了。
沒多久,初雪消融,而悲慟、震驚,也隨之狻猊逝世揚起的煙云都逐漸消散在日后的時光里,這座王宮大殿,沉寂了。
王城外,百姓們議論紛紛:“聽說龍妖又回來了…”
鴟吻趕在開城門前,攔住了睚眥和九昱,她拿出一枚龍鱗和一枚忘憂粉:“北都的百姓,該忘記這一切了?!?br/>
九昱第一次沒有反對啟用忘憂粉。
鴟吻將忘憂粉放在狻猊的龍鱗之上,隨后啟動著狻猊的龍鱗。
瞬間,北都城狂風(fēng)大雨,所有的人都抬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的降水。
已經(jīng)三個月了,北都城終于下雨了。
鴟吻將城門打開,睚眥抱著狻猊,九昱扶著負(fù)熙,他們穿過人群。
奇怪的是,所有人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般。
百姓們歡呼著,他們在雨中手舞足蹈:“好雨知時節(jié)??!”
九昱曾聽村長說過,人這輩子一共會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臟停止跳動;第二次在你化為灰燼,所有人來祭奠你的時候;而第三次,便是再也沒有人記起你的時候。
大雨整整下了一個時辰,云銷雨霽,北都城百姓們的眼睛又是茫然與安詳了。
宮殿、靈闕、商鋪和幽目河,每樣?xùn)|西又都是井井有條了。
當(dāng)百姓路過靈闕的時候,他們奇怪:“這里什么時候多了一座府?。窟@里面曾經(jīng)住過什么人???”
百姓們面面相覷,她知道,靈闕龍族,真的死了。
他們將狻猊埋在了西海的入口,此時,負(fù)熙也實在扛不住了,嘔血不止。
負(fù)熙:“睚眥,我想再回一趟不周山?!?br/>
睚眥和九昱將負(fù)熙扶起,鴟吻卻在此時與各位告別。
鴟吻:“這世間一共還有兩枚忘憂粉,一枚送給了北都百姓,還有一枚,阿兄阿姐,鴟吻自私了,想留給自己。”
九昱看著鴟吻。
鴟吻:“眼下諸事已罷,鴟吻也該為自己尋一條正確之路?!?br/>
九昱:“鴟吻你…”
鴟吻:“阿姐不必說話,言者皆在心外,我們要的卻只是各自心中知曉便好?!?br/>
睚眥微微點頭:“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分離之際,什么也不用說,只要知道彼此的心意就好?!?br/>
九昱也看著鴟吻,最終點頭:“今日你走,我不攔你。他日你若回來,我必接你,縱是風(fēng)霜雪雨我也依約而至?!?br/>
鴟吻灑脫一笑:“如此,一言為定!”
睚眥和九昱異口同聲道:“一言為定!”
鴟吻啟動一枚忘憂粉,閉上了眼睛。
少傾,她再睜開眼時,卻已經(jīng)不識得睚眥與九昱。
鴟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萌萌地看著九昱:“敢問阿姐,北都城怎么走?”
九昱心中痛苦,但臉上卻還要假裝鎮(zhèn)定,她忍住眼淚,為鴟吻指路。
鴟吻笑著謝過九昱,沒走兩步,她又回過身來,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塞給九昱:“阿姐,我見您神色憂傷,雖不知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但我阿母說過,難過的時候可以吃些這個,就不那么難過了…”
說完,鴟吻踏歌而行,漸走漸遠(yuǎn)。
九昱將手掌打開,只見手心中,放著一顆糖。
睚眥將負(fù)熙背上不周山頂?shù)臅r候,已經(jīng)到了日落時分。
負(fù)熙看著這熟悉的夕陽:“在天牢的那段日子,我常常會想到咱們的小時候,在或明或暗的爐火旁,咱們盡情訴說著對未來和情愛的憧憬,那時候,劍未佩妥,出門便已是江湖。那時候,人們常說,靈闕的爺兒們是北都的光。是啊,在萬馬齊喑中,我們一眾白衣卿相,永遠(yuǎn)都有炳若日星的目光。”
負(fù)熙與睚眥兩人四目相對,一瞬間把負(fù)熙拉回了去年小滿的那一幕。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已上桌。
負(fù)熙、九昱、嘲風(fēng)、鴟吻、霸下和睚眥環(huán)桌而坐。
鴟吻:“來來來,我們舉起酒盞…”
霸下:“不行,你不能吃酒?!?br/>
鴟吻撒嬌:“一盞,就一盞,今日不同往日,今日,本姑娘開心!”
負(fù)熙點點頭,也舉起酒盞:“就一盞哦?!?br/>
那一年的搶水,桌上是花開月圓宴,桌邊是煙火相對仍然長不大的一家人。
負(fù)熙:“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我負(fù)熙就在這里祝兩位一路順風(fēng)萬事如意了。”
負(fù)熙看著睚眥和九昱,淚水又順著他的臉緩緩滴落下來。
他一直凝望著睚眥和九昱,他還想說些什么,輕輕地動了動嘴唇,但沒有聲音,他的眼瞼靜靜地合上了,手腕垂落了下去…
九昱抽泣著,背過身去。
睚眥仰面朝天狂嚎起來,他知道,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嚎啕大哭。
不周山變得沉靜,細(xì)如絹絲的雨輕輕飄落,像要滲入到人的靈魂深處。
九昱也呆呆地凝視著負(fù)熙的面龐,良久,都沒有醒過神。
直到入夜,睚眥才將負(fù)熙的龍鱗收了起來,起身離開。
走到一半,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方才負(fù)熙坐著的地方,好像他還筆直地在那兒一樣。
他笑著回頭沖著睚眥:“阿兄,不周山可真美?!?br/>
睚眥發(fā)出一聲深深的嘆息,英雄末路,悲愴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