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番外三四哥哥,未來可期。
華麗的宮裝,像花瓣一樣,被一點點剝掉。
車輪滾滾,馬兒身上拴著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w過了一切隱秘。
幽暗的馬車中,月影忽明忽暗,光怪陸離間,讓人又忐忑,又沉醉……
花臺夜宴散場后,楊昭回到東宮。
說是東宮,其實自皇帝當(dāng)太子的時候開始,就沒有再修繕過。
宮墻看著有些陳舊,連里面的陳設(shè),也有些年頭了。
內(nèi)務(wù)府提議修繕一新,但楊昭拒絕了,他一向不在意這些。
而楊昭入主東宮之后,朝局漸穩(wěn),眾臣也逐漸開始盡力輔佐。
如今外有武平侯和鎮(zhèn)北大將軍,內(nèi)有莫丞相和陸佩文、劉以翔等人,楊昭也逐漸培植了一些心腹。
楊昭一向勤勉,就算回得再完,都要將折子看完才肯休息,但今日,他看著莊太妃和靜瑜公主淚眼迷蒙的相見,便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獨自坐了一會兒,喚來小楠子。
“去惠祥宮。”
小楠子愣了愣:“惠祥宮!?”他似乎許多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
小楠子頓時反應(yīng)過來,急忙應(yīng)聲引路。
楊昭并沒有帶太多人,唯有小楠子拿著燈籠,走在他身旁。
夜深了,周圍黑漆漆的,燈籠的光有些微弱,小楠子走得小心翼翼,但楊昭卻鎮(zhèn)定自若。
去惠祥宮的路,他小時候走過許多遍,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他還不到七歲。
母妃告訴他,要記得去給父皇請安,父皇若是笑,你便跟著笑,父皇若是生氣,你就立即跪下認(rèn)錯。
最初,楊昭不懂,母妃為什么要這樣?后來大一些才明白,母妃家族式微,她又不怎么得寵,便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楊昭是體諒過她的。
他雖然不喜歡去討好父皇,但是父皇高興了,母妃也會高興……他便以為這是好事。
但后來,母妃的要求越來越過分,時常本末倒置。
母妃不關(guān)心他讀的是什么書,卻關(guān)心有沒有被父皇看到;
教他寫詩作文,也必須對父皇歌功頌德,百般示好;
就連母妃自己,都是人前溫柔嫻靜,人后歇斯底里。
久而久之,楊昭便厭倦了。
他逐漸長大,有了自己的主張,便開始與自己的母親對抗。
母子間的矛盾愈演愈烈,惠妃說服不了兒子,訓(xùn)斥也沒用,暴怒之下,便對他大打出手。
但打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整個惠祥宮的人,都視若無睹,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唯有青蘭,每次偷偷給楊昭送藥。
自從楊昭設(shè)法離開惠祥宮,離開惠妃之后,便很少想起她了。
那似乎是他年少時的一個噩夢。
這些年來,也唯有盛星云偶爾勸他,去看看自己的母妃,但楊昭嘴上應(yīng)著,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七年過去,他是第一次,想去看看惠妃。
惠祥宮門口的灌木叢,已經(jīng)長到大半個人高了,也無人修剪,夜風(fēng)一吹,看上去有些瘆人。
楊昭駐足一瞬。
守門的太監(jiān)眼尖,一下發(fā)現(xiàn)了他。
“殿下?”老太監(jiān)聲音微顫,有些不可思議。
楊昭遲疑了片刻,問道:“我母妃睡下了么?”
老太監(jiān)滿臉堆笑,眼角皺紋深深:“沒呢沒呢!娘娘日日都念叨殿下呢!”
楊昭面色微頓,低聲:“帶路吧。”
老太監(jiān)連忙應(yīng)聲。
惠祥宮和當(dāng)年的樣子相差不大,不過草木幽深了些,冷清了些。
楊昭站在庭院之中,面對著惠妃的寢殿。
寢殿之中,燭火高燃,窗欞里是一片溫和的淡黃色。
楊昭駐足,眺望片刻。
“殿下不進(jìn)去么?”小楠子低聲道。
楊昭思索一瞬,上前幾步,緩緩拾階而上。
“昭兒……”惠妃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門外的楊昭身形微頓,錯愕抬頭。
隔著一扇門,他聽到惠妃在同宮女說話。
惠妃好似在自言自語:“本宮就知道……昭兒最是聰明,一定會是眾皇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他可是本宮的兒子!”
她的語氣充滿驕傲,宮女連忙附和。
門外,小楠子下意識看了楊昭一眼,楊昭一言不發(fā)地聽著。
楊昭抬手,正準(zhǔn)備推門。
忽然,惠妃話鋒一轉(zhuǎn):“他既然已經(jīng)當(dāng)了太子,為什么這么久了,還不來看本宮!?”惠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
宮女小聲安慰道:“娘娘……許是太子殿下政務(wù)繁忙,還沒顧上……”biquge.biz
惠妃尖聲道:“可他不是還時不時去云瑤宮嗎?他有空去看那個賤人,居然不來看本宮!?”
楊昭眸色微滯,神情有些復(fù)雜。
宮女連忙道:“娘娘請慎言……這些年來,若不是云妃娘娘叫內(nèi)務(wù)府照應(yīng)咱們,恐怕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若是再得罪云妃娘娘,那可如何是好啊?”
惠妃怒道:“她以為給點小恩小惠,本宮就會原諒她?做她的春秋大夢吧!她卑鄙無恥,搶走了本宮的兒子,占了本宮的位置……她不得好死!”
惠妃越罵越狠毒,宮女默不作聲。
楊昭身子微僵,緩緩放下搭在門上的手。
“走罷。”楊昭閉了閉眼,淡淡出聲。
小楠子立即點燈引路,老太監(jiān)見楊昭無聲地來,又默默離去,看了那寢殿一眼,搖了搖頭。
出了惠祥宮,小楠子問道:“殿下,現(xiàn)在回東宮嗎?”
楊昭沉吟片刻,道:“去云瑤宮罷。”
小楠子點頭應(yīng)是,他心中嘀咕,今日的殿下,確實有些反常。
兩人沿著宮道,緩步前行,到云瑤宮之時,已經(jīng)臨近子夜。
看門的宮人見到楊昭忽然過來,有些意外,他一面迎著楊昭入內(nèi),一面問道:“殿下這么晚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楊昭淡淡“嗯”了一聲。
盛星云恰好還沒睡,她今日與靜瑜公主聊得開心,回來之后還十分精神,便坐在榻邊,看起了佛經(jīng)。
“娘娘,太子殿下過來了。”竹韻輕聲道。
盛星云愣了愣,披衣起身,出了寢殿。
楊昭獨立在院中,他的背影頎長,挺拔高挑,像極了皇帝年輕的時候。
盛星云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昭兒,這么晚了過來,是有什么事嗎?”盛星云溫和問道。
她一貫是這樣柔柔弱弱的性子,但骨子里,對認(rèn)定的事情,卻十分執(zhí)拗。
楊昭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沒什么……不過是想起,很久沒過來看望您了。”
盛星云笑道:“原來如此。”頓了頓,她沖殿內(nèi)喊了一聲:“青蘭,去備些醒酒湯來。”
楊昭訝異抬眸:“青蘭?”
身影纖弱的少女,緩緩步出寢殿,她沖著楊昭福了福身子,笑得甜甜:“見過殿下。”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楊昭有些不可置信。
青蘭眉眼輕彎,小聲道:“是太后娘娘下旨,讓奴婢過來伺候云妃娘娘的。”
盛星云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孩子,去吧。”
青蘭點點頭,便向小廚房去了。
盛星云對楊昭道:“前段日子,與太后商量靜瑜公主入宮一事,本宮便趁機向太后討了個恩典,將青蘭要到了云瑤宮。”頓了頓,她笑道:“本宮知道,你一直惦記著青蘭的處境,卻又不便出手,便自作主張?zhí)婺戕k了。”
楊昭眸光定定,凝視盛星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盛星云攏了攏披風(fēng),笑意溫柔:“昭兒不必?fù)?dān)憂,本宮會好好看顧青蘭的,初初走了,她是個乖巧的孩子,正好能伴著本宮。”
楊昭垂眸,聲音極低:“多謝。”
夜風(fēng)微動,盛星云輕輕將散亂的發(fā),挽到耳后,她語重心長道:“昭兒,雖然你如今做了太子,但是有些話,本宮還是要與你說一說。”
楊昭抬頭,沉聲道:“您請講。”
盛星云:“你是本宮看著長大的,本宮知道,你是個極重感情的孩子,只是不太懂得表達(dá)。”
當(dāng)皇帝用太子之位,引誘楊昭送楊初初和親之時,盛星云確實擔(dān)心過,直到楊初初離京,她才放下心來。
“你疼愛初初,卻總是板著一副臉,初初哪里敢和你撒嬌呀?”頓了頓,她又道:“你明明心里有青蘭,因為許多緣由,暫時不能將她放在身邊,也憋著什么都不說……你這樣,姑娘家都是要生氣的。”
她是慈愛的長輩,一點一點教他:“你如今是太子,未來還要做皇帝,高處不勝寒,人總有累的時候,是需要貼心人的。”
盛星云在宮里待了十幾年,看透了后宮的波譎云詭,明爭暗斗,她不想楊昭和皇帝一樣,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楊昭凝視著盛星云,他如今比她高出許多,可以清晰看到,盛星云柔順的長發(fā)中,已經(jīng)夾雜了幾根華發(fā)。
忽然,楊昭恭敬抬手,對盛星云一拜。
“多謝母妃教導(dǎo)……兒臣記下了。”
盛星云愣住,手指輕顫一下,問:“你方才……叫本宮什么?”
楊昭笑了笑,道:“母妃……這些年,多虧了您的照顧和教導(dǎo),兒臣早就該改口了。”
只不過他于感情一事上,自小便十分內(nèi)斂,不善表達(dá)。
盛星云有些眼熱,連連應(yīng)聲。
青蘭端了醒酒湯來。
她小心翼翼地遞到楊昭面前,紅著臉道:“請殿下用湯。”
楊昭垂眸看她。
她同小時候一般,清淺地笑著,亭亭玉立在他身前。
楊昭端起湯來,一飲而盡,隨后,他輕聲道:“青蘭,你可愿跟我?”
青蘭面色一頓,美目睜大,看向楊昭。
她面頰飛霞,剎時滾燙,又飛快地看了盛星云一眼。
盛星云笑道:“你自己決定。”
青蘭羞答答地看了一眼楊昭,輕輕點了點頭。
云霧散開,月色更濃。
無窮的夜幕之下,楊昭駐足遠(yuǎn)眺。
他知道,宮城之外,是他要守護(hù)的蕓蕓眾生。
而他的身邊,也有了貼心的親人,和善解人意的愛人。
現(xiàn)世安穩(wěn),未來可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