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你想讓我欠你
“你沒事吧?”傅景霄把許今硯從病房里帶出來,她眼角的淚水已經(jīng)風(fēng)干了,本來疼痛的眼睛又痛了幾分。</br> 她掙脫了他的手臂:“沒事,不用管我。”</br> 她想要冷靜冷靜。</br>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亡了,可以說在醫(yī)院什么樣的死亡沒有見過,在學(xué)校那會兒,剛見到大體老師,她都會惡心想吐,后來意外被關(guān)在解剖室,她才正視了大體老師。</br> 來醫(yī)院之后,慢慢地把死亡這件事情當(dāng)做一場生命終結(jié)的自然。</br> 可沈阿姨這個病人不一樣。</br> 許今硯走出了科室,她走的時候,白大褂揚(yáng)起來。</br>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許今硯連傅景霄跟在她身后都沒有發(fā)現(xiàn)。</br> 她沒有坐電梯。</br> 反而是走樓梯,一層又一層地爬上去。</br> 她在消耗她的體力。</br> 傅景霄跟著她上了樓,她走到了醫(yī)院的頂樓平臺上,自己默默走到了角落坐下來,靠在了墻壁上,偷偷抽泣。</br> 他背過身去,隨后又下樓了。</br>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走到了她的身邊,將一個塑料袋放在了她的面前:“沒有你喜歡的鴨脖子,只有這些,將就著吃。”</br> 許今硯都不知道他怎么還沒走,還在這里。</br> 透明的塑料袋,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泡椒鳳爪、辣條、辣牛肉。</br> 許今硯伸手掏了一包辣條,打開就塞入嘴巴里,辣椒的刺鼻味道充斥著她的口腔,感覺滿口都會冒火了一般,隨后就開始不停咳嗽了起來。</br> 傅景霄站在一邊,打開了牛奶瓶子,遞給她。</br> 她喝了一口牛奶緩解了一下,又繼續(xù)吃了。</br> 分不清是辣條讓她辣出了眼淚,還是本身就想要哭,淚水像是決堤了一般無法控制下來。</br> 傅景霄坐在離她不遠(yuǎn)的地方。</br> 他一聲不響地陪著她。</br> 冷寂的冬天,也許是因?yàn)檫@包辣條變得不那么蕭瑟和寒冷了。</br> 她還是老樣子,一不開心的時候就想要吃辣的,她說,辣的時候就刺激了自己的感官分不清楚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激發(fā)的,就可以徹底釋放自己。</br> 以前他總不相信她的那些歪理邪說。</br> 可如今看著她吃著,嗆著,繼續(xù)吃,漲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他信了。</br> 他好想要把她擁在自己的懷里,讓她盡情哭鬧,發(fā)泄出來,可他沒有了這個資格。</br> 資格這兩個字像是枷鎖一樣捆綁住了他的人,讓他寸步難行。</br> 許今硯做醫(yī)生好幾年了,至今沒有褪去的是她的赤誠之心,要不然她就不會這么動容。</br> “她來門診的時候是一個人,只問了我一句,做檢查疼不疼?”許今硯的嘴角通紅,冒著熱辣的味道,自言自語。</br> 許今硯低頭,繼續(xù)說:“我和她說,現(xiàn)在都有無痛的,睡一覺就好了,她笑笑,這就好,那么怕痛的一個人,后來檢查出來是癌癥,她笑著說那能活多久,我讓她手術(shù),她想都沒有想同意了,術(shù)后,她來醫(yī)院復(fù)查,都會來找我,告訴我她現(xiàn)在什么都好,直到我在急診又接到了她這個病人,癌癥復(fù)發(fā),依然是一個人,還是笑著來問我,化療有無痛嗎?”</br> 說著說著,許今硯的淚水滴落在了手背上。</br> 寒冷的風(fēng)吹過了手背,手背像是結(jié)冰了一樣冷意縱橫。</br> “我說沒有。”她哽咽了聲音,傅景霄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的白大褂外面,她聞得到外套上尼古丁夾雜著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br> “她笑了,說那你陪陪我做化療好不好,我一個人挺怕的。”</br> 許今硯想到那時候的沈阿姨。</br> 她從來只有一個人。</br> 后來住院了,才有了個護(hù)工。</br> “我陪她做了化療,一次又一次,明明很難了,她卻還是笑著,一起的病友都說她堅(jiān)強(qiáng),其實(shí)我知道她是在等,人的信念很堅(jiān)強(qiáng),會讓人堅(jiān)持下去。”許今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br> 傅景霄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她,她內(nèi)心想要發(fā)泄出來,不是說給他聽,是說給自己聽,等她徹底解脫了之后,她才能邁過去。</br> 她要的不是一句“你已經(jīng)是個好醫(yī)生了”或者“你做得很好”。</br> “終于她解脫了,她再也不用擔(dān)心會疼了,對不對?”許今硯含淚轉(zhuǎn)向了傅景霄。</br> 傅景霄應(yīng)了一聲:“對。”</br> 再無其他。</br> 她繼而又在嘴里塞了一根辣條。</br>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望著她所有的動作,心里裝滿的都是心疼,依照她以前的性格,必然會靠著他:“你抱抱我好不好,可能就好了。”</br> 他現(xiàn)在張開手臂,她也不會再過來了。</br> 什么時候她把那個自己丟了。</br> 始作俑者就是他。</br> 五年前,他自以為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他自以為那是非常好的結(jié)局,可當(dāng)他什么都準(zhǔn)備好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他們的城市消失不見了。</br> 他遍地尋找,卻毫無蹤影。</br> 終于找到了,她要和別人結(jié)婚了。</br> 許今硯啃完了辣條才覺得自己已經(jīng)吃了這么多了,她倏地一下站起來,肩膀上還是那件外套,她余光瞥見了他只穿著一件襯衫。</br>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終于拔除了。</br> 她脫掉了手里的外套遞給他:“還好已經(jīng)是前任了,要不然我現(xiàn)在肯定想找個洞鉆進(jìn)去。”她從白大褂里拿了手機(jī)出來。</br> 隨后,傅景霄聽到了一條微信提示音。</br> 一個轉(zhuǎn)賬的信息傳達(dá)了過來。</br> “收了吧,油費(fèi)和辣條費(fèi)。”那么冷靜地告訴他。</br> 他是差這些錢嗎?</br> “我不要。”</br> “怎么了,是嫌少嗎?”</br> “你明知道不是這個意思。”</br> “我知道啊,你想讓我欠你的。”許今硯勾了勾唇。</br> 傅景霄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是這么想的。”</br> 她抿嘴笑了:“那就這么著吧,反正現(xiàn)在你也不差錢了,就當(dāng)是做慈善了,我替社會謝謝你。”</br> 他慢慢松開了手。</br> “阿硯,如果……”他沒有說下去,如果他對你不好,你還回來我身邊好不好?</br> 話還停留在空氣中,許今硯的人已經(jīng)往前走了。</br> 她承認(rèn)在剛那一刻,如果不是他在身旁,自己可能就已經(jīng)崩潰了,她的情緒徹底倒出來,像是水缸被砸破,水全都流出來,她才不覺得肩膀上是多累多重。</br> 等她回到科里,才是正常的許醫(yī)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