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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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一片喧嘩,鎂光燈閃動。
言格逆著人潮,往里面走,始終看著庭中央的那個女孩子,她手上還纏著繃帶,孩子一樣和她的助理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地慶祝,笑容像陽光般燦爛。
可,被釋放的戚勉朝她跑過去,一把將毫無準備的她扯過去抱在懷里。
這……
言格抿了抿唇。
她掙開,和戚勉笑嘻嘻說著什么。
戚勉走了。
又來一個男人,嗯,尹檢察官。
他一靠近就揉了揉甄意的頭發(fā)。
這……
甄意摸摸頭,兩人愉快地交談著,然后,尹鐸低頭湊近甄意……從他這個角度看,在吻她?而她,沒有拒絕?
這……
聽到無罪釋放的宣判,甄意激動地跳起來,和江江楊姿擁抱慶賀。
“甄律師,謝謝你!”戚勉從后面沖過來,一把將她扭過去抱進懷里。
甄意瞬間推開他,不客氣地一巴掌拍他的頭:“臭小子,趁機吃我豆腐。”
戚勉揉著頭,笑容竟然靦腆。
甄意目光落到他身后,有個妝容精致的女子,淺淺微笑著。
“去吧,你姐姐來接你了。”
戚勉回頭看一眼遠處的戚勤勤,又扭頭:“甄意,關于潑水,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甄意心知肚明,點了一下頭:“知道。”
戚勉看著她笑,越看竟越拘束無措:“甄意……”
氣氛微妙。
江江和楊姿左顧右看。
甄意警惕:“你干嘛?我不談姐弟戀。小一個月都不行。”
戚勉一愣,臉微紅,情場得意的公子哥,吶吶地“哦”一下,蹩腳地解釋:“我只是想再說聲謝謝,你真自戀。”
甄意哈哈笑:“原來是我會錯意。”
會錯意啊!戚勉尷尬笑笑,轉身離開。
“戚勉。”甄意喚他。
他心一顫,回頭。
甄意沒了嬉鬧的表情:“戚勉,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生活,不會幼稚地傷害自己來獲取父母的關注,因為這世上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更不會用墮落來報復父母,因為這種較量,受害最深的還是自己。記住,別用你的人
生和任何人賭氣。傷了你,而別人其實沒那么在意你。也不要再讓你姐姐為你收拾殘局了。”
這并不是戚勉期望聽到的挽留詞,卻每個字句敲進他的心窩。
這一刻,原想追追小律師的心思徹底煙消云散。他的金錢,他的地位,他的帥氣外表,那些追女孩最可靠的手段,在她面前,將會一文不值。
忽然之間,就后悔了。
為什么之前的人生沒有好好經營,努力奮斗?為什么沒讓自己擁有別人奪不去的品質,比如涵養(yǎng),比如眼界,比如很多……
所以,才會在遇到一個真正優(yōu)秀的人時,只能懊悔,其實配不上。
“謝謝,我記住了。”他深刻而感念地注視她,轉身離開。
尹鐸過來。
“甄意,我算是被你打敗了。”他前輩鼓勵似的拍一下她的頭。
江江后退一步做背景,這不是桃花是什么?
甄意摸頭發(fā):“尹檢察官真是不客氣。”
“不叫我尹學長了?”他笑。
“還在法庭。”甄意哼地表達不滿,“我的委托人是無辜的,你卻想讓他受罰。”
“適度的處罰是必須的,居然往陷在電梯里的人身上倒油漆?”尹鐸道,“不能錯放一個危險分子。”
尹鐸稍稍傾身,靠近她:“再說,你都贏了我,還要訓斥我嗎?我真可憐。”語氣里隱約帶著淡淡的縱容。
江江戳甄意后背,提醒她桃花來了。
甄意抽她的手,以她的腦回路,她會不知道?她才是調情的始祖好嗎?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桃花啊。
剛要說什么,一聲淡淡的“甄意。”
江江仰天:一個比一個好看,跟著意姐有肉吃嗷……
甄意一驚,目光瞬間飄移:
“你怎么來了?”
貨車撞來時,他為救她,受了傷啊。
她小跑去言格身邊,左看右看,竟無意識圍著他繞了個圈,小狗似的。
“你怎么來了?怎么不多休息?”她沒意識到自己的重復。
一瞬間,言格心里便平復了。
“你不是說,不希望我錯過你的辯護嗎?”稀疏的語氣。
要是平常,他只會說兩個字“沒事”,也不知道此刻為何說出來,像在聲明什么。
尹鐸怎會聽不出來,他看過來,四目相對,那是雙極其安靜而清澈無波的眸子。
半秒后,言格微微頷首,算是招呼,清淡,不易接近,隱隱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壓力。
尹鐸心知肚明,那是男人的驕傲與宣告;嗯,有挑戰(zhàn),很好。
他亦點頭回禮,繼而看向甄意,溫柔微笑:“再見,小師妹。”
那句“小師妹”里包含的情愫簡直光天化日。
一股電流從甄意背后竄上來。
江江搓雞皮疙瘩,兩男爭一女暗中較勁的戲碼怎能如此讓人狼血沸騰?
楊姿不太激動,想起和甄意一起崇拜尹鐸發(fā)花癡的日子。現在她有了言格,連檢察官都看不上了,而檢察官竟然記得低他四個學年的甄意?
好像一直如此,不管她和甄意走到哪里,校友都不會記得漂亮的她,而會一眼認出“瘋狂”的甄意。
尹鐸走后。
言格問甄意:“他為什么叫你小師妹?”
“誒?他是中學的尹鐸學長啊。比你高三個年級,是你之前的傳奇校草呢!”
沒印象。言格對他所有的同學都沒印象。
但“校草”?
她不也說他是“校草”嗎?
為什么“校草”有兩棵?
她認為他們兩個一樣,差不多?
“你對花花草草的東西真有興趣。”他最終說。
話音才落,又見卞謙走過來鼓勵甄意,他的手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在甄意肩上拍了幾下;而這次和尹鐸不一樣,甄意甚至沒有尷尬或拘謹的神色。
言格不由得認真打量了卞謙幾下。
他們兩人的相處非常和諧自然,帶著說不清的熟悉和親昵,不是男女之間的歡愛,卻好似兄妹之間的親情。
這個人,他在甄教授的壽宴上也見過。
他后來得知,他不在的這8年,甄意的生活里有一個不可缺少的男人,叫卞謙。不是男女朋友,更像是家庭的一份子。
想到他在她生命力空白的這8年,是卞謙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讓她信任與依賴,言格不知道心理是感謝,還是另一份相反的情緒。
走出法庭,守候的記者涌上采訪,和以往不同,甄意停駐腳步。
鎂光燈閃爍。
“甄律師,大家都看到你的精彩表現。請問,這是命懸一線的拯救無辜,還是打了漂亮的擦邊球,幫罪犯脫罪?”有人刁鉆提問。
甄意微笑:“證據確鑿,有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
“……”
“初審時尹檢察官臨時召集新證人新證據讓你措手不及,復審中你卻用他的證人證據反攻,對于訴訟屆標桿式的尹檢察官,你有什么想說的嗎?”有人期待甄后輩的謙虛膜拜。
甄意:“謝謝幫忙!”
“……”
“你指出戚行遠做偽證是為了保護真正的兇手,更暗指兇手線索,能說出那人是誰嗎?”有人期待挖出真相。
甄意:“我可不想收到誹謗投訴。”
“……”
是哪個記者說想采訪律師的?!
甄意見崔菲從人群外圍走過,笑:“我只是無責任推理,但戚行遠和他的妻子最接近事實真相。大家不妨去問問她。”揚聲,“戚太太~”
記者們全掉頭,一窩蜂圍堵過去:
“請問戚行遠為什么做偽證害親生兒子?”
“他為了保護誰?”
“是你,還是他自己?”
崔菲板臉不答,只管要逃,可寸步難行。她回頭咒怨地怒瞪甄意,卻見她幽涼地揚起半邊嘴角,傲慢,不屑一顧,比起中指……
楊姿:“意,那不是你表姐表姐夫嗎?這樣不好吧?”有一個富豪親戚是多好的事。
江江瞪眼:“啥?意姐是豪門親戚?”
甄意聳肩:“誰喜歡送誰。”
司瑰從人群里出來,抱一大束花,笑容大開:“甄,恭喜!”
甄意:“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贏?”
“原本買來當安慰獎的。”
“滾!”
“司警官,我們意姐可厲害了,你沒來旁聽真可惜。”江江挽著甄意炫耀。
“看了,電視網上到處都是,嘖嘖嘖,這丫頭從此躋身名律師之流了。”司瑰擰甄意的臉。
后者笑笑,有些落寞:
名律師么……
好不容易,近在咫尺,可一碰就碎了。
一直觀看了甄意庭審的卞謙站在一旁,瞥見她臉上落寞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
甄意一抬頭,就望見他信任而鼓勵的目光。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地點點頭。
而旁邊,司瑰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卞謙身上。
嗯,卞謙,大學里,她和甄意同學時經常看見他。他總是請甄意吃飯,幫她做這做那的,卻也一直維持在哥哥對妹妹的禮數上。那時宿舍的人都羨慕甄意有這個一個哥哥。
她畢業(yè)工作后忙碌了些,就很少再見到卞謙了,如今看來,優(yōu)質男人一枚啊。
雖然是盛夏,度假村卻沒什么人,戚行遠被調查,這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甄意穿過茂密的灌木叢去別墅,崔菲在等她。
警察在搜查戚家在清江區(qū)的別墅,度假村這兒倒沒人打擾。
崔菲看上去不好不壞,妝容依舊精致,面無表情。
甄意一直有個問題:“戚行遠怎么能狠心讓戚勉去死?”
崔菲挑了挑唇角,輕蔑:“你以為父愛和母愛是無私的,所以能隨意揮霍?不。親情比愛情友情牢靠,是因為有日積月累地培養(yǎng),但它也經不起日復一日地消耗。戚勉已經把父愛榨干。從小不聽話,青春期叛逆,成年后變本加厲。
和父親的關系太惡劣,到一起就吵。這樣的兒子,在父親心中只有一個空殼了。”
所以犧牲他。
甄意不知戚行遠發(fā)自肺腑說這些話是哪種情形,但由崔菲說出,格外諷刺。
“是。戚行遠犧牲了關懷前一任兒女的時間,犧牲了和他們交談的耐性,犧牲了傾聽的心情,犧牲了親情,換來龐大的商業(yè)帝國和金錢財富,全讓你和紅豆享受了。”
崔菲臉色一僵,笑笑:“怪誰?這都是人的命。”
甄意打住,說正題:“現在警方在調查戚行遠和齊妙死亡的關系,但沒人提艾小櫻,她不能成為懸案。而且,蓄謀燒死齊妙,你們兩個都有份。我不能讓你在這兒逍遙。”
“我不知情。”崔菲抱著手,涼笑,“你說蓄謀?我們會請律師打官司的。行遠不會死,我更不會,因為倒油漆和汽油的是戚勉。是我們讓他倒的?你怎么不說戚勉和我們是一伙的?”
“不,這早在你們的意料之中,這也是你和戚行遠的精心所在。”
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甄意心已麻木,面無表情。“齊妙和戚勉關系很差,最近急劇惡化,你在背后挑撥做了不少貢獻。那天,酒店3到7層的房間被戚氏包了,戚勉房間在3層最里面拐角邊。只有他聽見齊妙的呼救,為什么?因為3樓的住客都是發(fā)布會的V
IP貴賓,不能半路溜走,會一直在會場。而你一面約齊妙上電梯,一面告訴戚勉,戚行遠把這家公司給齊妙了。他氣得離場。這時撞見齊妙,兩人必然對罵,剛好電梯旁又放著你準備的油漆桶。”
“理論上可行,但把殺人的成功率押在這上面,未免變數太大,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崔菲不屑。
甄意盯著她,笑容寂寥:“不,正是你,也只有你才會這么做。你太謹慎,太有耐心,為了一次完美犯罪,可以等很久。一次不成第二次,二次不成第三次,一直實驗,直到完美的機會出現。”
“什么?”“你們之前試驗過,但沒成功。戚勉和齊妙在健身房爭執(zhí),是因為你給了同樣的健身卡把他們湊到一塊。從小到大,他們每次見面都出事,那次也不意外。健身房那天,戚勉可以把齊妙吊上去當器械故障絞
死。或者他坐視不管,你出現來制造意外。但他選擇把齊妙的頭發(fā)齊根剪掉。這幼稚卻無害的決定讓齊妙多活幾天,卻害慘了戚勉自己。”
崔菲的臉抽搐了一下。的確,一次次設計,想讓戚勉殺齊妙,可他根本沒這心思,總不動手。直到這次,絕佳的設計,卻被甄意破壞了。
“你來就和我講這些?”
“我?guī)闳プ允住!?br/>
“自首?”她覺得可笑。
“對。”
“我說不,你能把我怎么樣?”
“報警。”
“報警?呵,報什么警?行遠現在已經被調查了。”
“他被調查,是因為齊妙。但我說的,是艾小櫻。”
崔菲冷笑:“艾小櫻的事,你也脫不了干系!”
“我知道。今天來就是和你一起下地獄的。”甄意拿出身份證護照律師執(zhí)業(yè)證,往桌上一拍,帶著一副讓警察調查禁行順帶吊銷執(zhí)照的狠勁,完全豁出去了,“你,戚行遠,姑媽,我,一個也別想逃。”
這樣一計算,吃虧的還是崔菲:
“甄意你瘋了,讓世界說你大義滅親表揚歌頌你嗎?你還有幾個親人?你要讓我們全玩完兒嗎!”
甄意冷眼看她,從未覺得她如此丑陋。
“崔菲,這輩子我從未為我做過的任何事后悔,唯一一件,我記不太清,但我應該是幫你處理了艾小櫻。既然沒有后悔藥,那就只能補救。”
崔菲冷靜的表情瞬間被撕裂:“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甄意,誰把你養(yǎng)大的?誰把你從孤兒院接回來的?現在你要把我媽牽扯進去。你簡直是畜生!”
甄意氣極反笑:“如果不是看在姑媽和你的恩情上,我會直接報警,而不是勸你自首!至于姑媽,不是我把她牽扯進去,是你。如果你自首,我可以把姑媽參與的事瞞過去。另外,我很清楚,把我從孤兒院接出來的是爺爺
。”
“你怎么說得出這種話?”崔菲肺炸,和律師耍嘴皮子撈不到一點兒好處。
講理講不過,說情她也軟硬不吃。
崔菲氣得面目扭曲,絕望之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甄意,我不能出事,不然紅豆就沒有爸爸媽媽了。我錯了,保證以后不再犯,我保證。你就放過我吧,求你了。”
“不,我不相信你的保證,你想讓戚勉死。”甄意低頭看她,異常清醒,“還想讓我死。”
“不。”她瞪大眼睛,眼淚全涌出來,“你不能這樣,我們是親人啊。甄意,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姐姐和你多好,多親啊。你上小學,我每天牽著你接你回家;你不想走路,是姐姐背你。我媽工作忙,你的家長會是我去的。你穿的衣服吃的零食,都是我兼職賺錢給你買的。
你不記得了?你都不記得了?”
她抱住她,大哭。
“小意,你不能逼姐姐去死啊!”
甄意面無表情,眼眶卻浮起淚霧。
記得,她都記得。所以她的心才痛得滲血。
姐姐,因為你,我無時不刻不在自責,我這一輩子都背著傷害艾小櫻的污點;姐姐,你害慘我了。
正因如此,她以后的人生,也會格外堅定,再不迷茫。
良久,甄意深吸一口氣,眨去眼淚:“正是因為我記得你是我表姐,才來勸你自首。這樣能輕判,我會幫你爭取。”
崔菲的哭聲瞬間凝滯,緩緩抬頭,臉上滿是淚水,絕望,怨恨,盯著甄意,不相信她的決絕無情。
她一把推開她,騰地起身,冷酷而憎惡:“我會去,但請你收起你的假好心和虛偽!”
“謝謝。”甄意臉上沒了任何表情,“想問一下,艾小櫻究竟是誰殺的?”
“戚行遠。”
“你為什么幫他清理尸體?”
“我當然不想幫他。”崔菲冷笑,“可他要是出事,我的一切都沒了。呵,我和戚行遠貌合神離,我有我的情人,他有他的消遣。但是,如果我掌握了他的秘密,就有了更多的談判資本。”
“戚行遠至于對艾小櫻下那么重的手?”
“不是跟你說了,他有他的消遣嗎?”崔菲奇怪地笑笑。
一個50幾歲的男人對一個6歲的小女孩……好惡心。
甄意臉色難看,無話可說。
崔菲去洗手間準備,甄意坐在沙發(fā)上,客廳空空的,她有些痛。
腦子里似乎有什么閃了一下……
她捂住額頭,努力回想案發(fā)當晚的事。
想不起來了。
依稀覺得,記憶里,分明有點兒什么,分明感覺哪兒不太對。怎么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