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意番外(5)
,最快更新親愛的弗洛伊德 !
清晨的九溪言莊,云霧繚繞,微風習(xí)習(xí)。
溪水叮咚,雪白的玉蘭花瓣隨風墜下,在晶瑩剔透的水流里漂浮。
甄意低著頭,茫然而忐忑地走在薄薄如紗的霧氣里。
一朵玉蘭花瓣從她面前飄過。
她吶吶地隨風抬頭,望見了一樹繁花,如玉似雪。一樹枝椏上開滿大朵大朵的花兒,一片葉子也沒有,雪白雪白,映襯著藍得滴水的天空。
好美!
她停住了腳步,呆呆地仰頭望。
言格走在前邊,察覺到身后沒了動靜,回頭。
就見她仰著小臉,望著美景勝雪的玉蘭花樹發(fā)呆。起初,她的表情有些怔怔的疑惑,漸漸松緩下來,染上霏霏竊竊的歡喜。
那個表情,言格再熟悉不過。
看到彩虹,看到布谷鳥,看到精致的路燈,看到路邊蹦達的麻雀,看到街角的炮仗花,她都是這樣興奮而驚喜的表情,擺著手推搡他:
“言格快看,好漂亮啊!”
“言格快看,好可愛呀!”
此刻,她還是她,任何時候都有一雙發(fā)現(xiàn)美好的眼睛,即使身處陌生與不安里,本性里卻還是那個甄意。
只是這次,她不會在他身邊又蹦又跳,喊:“言格你看呀。”
她望著玉蘭花樹凝望了一會兒,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腦袋緩緩垂下來,小心地斜斜地看他一眼。
他一身白衣,側(cè)身立在木板橋邊,身后兩三株新綠的流蘇樹,襯得他愈發(fā)身姿頎長而清雋。他就那樣安然立著,溫和淡淡地看她,不親近也不疏遠,保持著有度的距離,不帶半點兒的壓力。
她又默默低下頭去了,挪動腳步跟在他身后,走到離他一兩米遠處,便停下。等他拔腳,她才跟上。一邊走,一邊不停四處看。
終究,她跟著他回了庭院。
他走路不帶腳步聲,而她不知為何,走上露臺,分明小心克制,還是把木板踏著吱呀響。
他走在前邊,極淡地牽了一下唇角,為她熟悉的喧鬧。
進了屋,言格回頭問:“口渴嗎?”
她原本有早起就喝水的習(xí)慣,今天一起來就仿佛醉酒一夜情了般驚慌失措的逃竄,現(xiàn)在應(yīng)該口渴了。
甄意聽言,愣愣的,嗓子真的干得冒煙,不知道他怎會如此貼心。她沒說話,卻點了點頭。
他調(diào)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她去接時,他習(xí)慣性地握了握她的手,她一愣,直直看著他。他也察覺到不對,須臾間就把手收了回來。
甄意愣愣的,手背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她垂下眸去,捧著玻璃杯喝水,溫度剛好,不燙也不涼,潤進嘴里,舒心;或許是山里的泉水,還有淡淡的清甜味道。
她一邊喝著水,一邊四處打量,目光落到窗邊的茶臺前,頓了一下。
他捕捉到她的目光,溫淡道:“想喝茶嗎?”
她咚咚地搖搖頭。
“嗯,空腹喝茶傷身。”他眸光清淺,“而且,你也不喜歡喝茶。”
甄意沒答,轉(zhuǎn)身在屋子里漫無目的地走動,窗棱外的海棠枝芽探進了屋里,陽光在葉子上跳躍。
她走來走去,目光卻總是往他身上瞟,時不時偷偷看幾眼,又抿著杯沿喝水,抿著抿著,嘴角便抿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是開心的。
他見了,問:“怎么了?”
她克制地抿著唇,可本身就是忍不住的性子,終究咧嘴笑了,不無開心和不好意思地說:“你長得真好看。”
言格稍稍愣住,12年前第一次見面,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類似于此。
生平第一次,他意識到有副好皮相是件好事。倘使他長得歪瓜裂棗,她從他的床上驚起,只怕就一去不回頭了。
他為自己這膚淺的想法覺得可笑,眼眸里染上淡淡的笑意,說:“謝謝。”
這一笑,清淺如蓮,叫她又呆愣了半晌。她也不知為何,他一笑,她的心便怦怦直跳。她別過眼神去,咬著玻璃杯子,小聲問:“你這么好看,有女朋友嗎?”
時光似乎回到了從前,一點一點開始重疊。
他收起了眼中的笑意,答道:“沒有。”
她聽了也沒表示,等著他繼續(xù)。
“但是,有未婚妻。”
“哦。”她拇指搓著玻璃杯,問,“你的未婚妻……是我么?”
“是。”
甄意又“哦”了一聲,臉有些紅,小聲嘀咕:“我聽那個叫安瑤的女生和我說了,我生了一場重病。
我忘了一切,自己和自己的名字,只是,我聽她說,我曾深愛過你。”
輕風吹過流蘇,樹葉沙沙,天地間安靜得只有風聲。
甄意坐下來,把玻璃杯放在茶幾上,又從口袋里拿出兩摞大頭貼,隔了半刻,有點兒臉紅地說:“我的手機里有很多你的照片。”
言格接過來一看,全是他。他都不知道甄意什么時候拍過他這么多照片。
他穿著白大褂,低頭在實驗室里喂猴子;他插著兜,走在精神病院的大草地上;他卷著袖子,在廚房里給她煮東西吃……更多的,是他閉著眼,安然熟睡的模樣。
言格從來沒見過自己睡覺的樣子,也沒想過熟睡中的自己,看上去溫靜而安寧。
其實,是因為有她在身邊。
他劃著手機里的照片,薄唇輕抿,抿出細碎的笑意:“我都不知道你拍了這么多照片。”
而她靜靜凝望著他低頭淺笑的樣子,心跳凝滯,吶吶半晌,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說完,又困窘得小聲道,“以前……我為什么會愛上你?因為你對我笑嗎?”
言格微愣。
他其實很抱歉,那么多年,他都沒怎么對她笑過。
甄意說完,又低下頭去了:“真是對不起,我知道,我應(yīng)該是你的未婚妻,可我記不起來了。”
“沒關(guān)系,我記得。”言格把手機還回去,溫和地說,“我可以講給你聽,也可以帶你去把我們曾經(jīng)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只是……”他聲音低了下去。
“只是什么?”
“只是,怕你不相信。”他微微彎了彎唇,心卻開始發(fā)疼。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你曾那樣炙熱地愛過我。……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很難相信。”
一室的靜謐。
甄意望著面前這個從容而淡雅的男人,不知為何,莫名覺得,他說的一切,她都會相信啊。
不知為何,她很想知道和他在過去發(fā)生的事,很希望她能夠記起來;可如果記不起來,她也希望和他有新的開始。
因為,這個全新的世界,對她來說,只有他能給她莫名的熟悉與安全感。而且,她依稀覺得,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哪兒都好。
她主動地問:“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律師。”
“律師?”
“我?guī)憧磶讉€視頻。”言格起身,準備拉她的手,看到她并沒有完全準備好的神情,又頓住,手懸在半空中,緩緩收回來插進兜里,一言不發(fā)地往書房的月牙門走去。
甄意跟著他進了書房,坐在書桌前。他立在旁邊,彎著腰身,打開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找出網(wǎng)絡(luò)上她上庭的視頻給她看。
她望著視頻里自己意氣風發(fā)的模樣,驚訝,意外,欣喜。
看著看著,她臉上洋溢起了笑容,漸漸放大,最后竟樂不可支。
“笑什么?”他低頭問。
“好厲害。哈哈,”她快樂極了,樂呵呵地笑,“言格你看,我好厲害。”
這個熟悉的句式叫他心里微微一磕,像被什么溫暖的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是,你很厲害。”
她看得入迷,托著腮說:“我真想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仰頭看言格,目光灼灼,等待他的回應(yīng)。而他說:“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值得擁有這世間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