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度假
董瓷這晚做了許多夢。
多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忘了夢到什么,好像在歡笑聲中和人跳了一曲又一曲的阿根廷探戈。
世間的所有都融進(jìn)了這段探戈,從若即若離,再到纏綿一體。
最后全都化為最原始的欲.望和挑逗,青澀又瘋狂的,他們一寸寸點燃著彼此的極致感覺。
那種奇異而又陌生的愉悅感,酥入骨髓……
午后的陽光鍍上了董瓷的面龐,被暈染得像隨時會消失般的透明,眼睛卻是純粹濃郁的迷亂。
她有一瞬的失神,仿佛回到了那間林中樹屋,四周彌漫著本不存在的濕熱的情潮。
欲罷不能。
董瓷感到一陣頭疼,大約是昨晚喝多了。
她走進(jìn)浴室沖了個澡,清醒了許多,卻在經(jīng)過鏡子時停了停,忽然想起了十八歲時的自己。
六七年的時光,到底改變了什么呢?
或許是瘋狂吧。
那種放縱肆意,任性妄為,為達(dá)目的有種不顧后果的瘋狂,卻也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此時,門外傳來傭人的聲音:“太太,您醒了嗎,夫人請您去喝下午茶。”
“太太”的稱呼似乎提醒了董瓷什么,她自嘲的笑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也沒有變。
還是從前那個人。
只要達(dá)到目的,她并不介意拿自己當(dāng)籌碼。
小瘋子。
董瓷仿佛聽到有人這么叫她,低啞又曖昧的,像嘆息又像怒罵。
她搖了搖頭,甩開了這些念頭。
顧夫人遠(yuǎn)嫁香江豪門多年,不僅做事情的方式變化,生活習(xí)性也有變化,比如吃東西的口味。
或許是考慮到兩人要聊的話題,她并沒有把董瓷約在外面,直接約在了露臺。
初冬的b市已經(jīng)很冷了。
好在今天陽光不錯,照在連一貫態(tài)度冷淡的顧夫人臉上,也顯得和氣了幾分。
她手里捧著精致的茶杯,難得的沖董瓷笑了笑,“b市的日式、法式茶點常見,你之前在英國讀書,想來習(xí)慣英式的,所以讓酒店送來這些。這家酒店的英式下午茶挺出名,你嘗嘗。”
“謝謝。”
董瓷當(dāng)成了早餐,從下往上,一個個的吃,姿態(tài)看似隨意,舉手投足卻優(yōu)雅得體,挑不出錯。
顧夫人嘆了口氣,“自從瓊生出意外后,我一直很想抱個孫子。雖然你和琰生的婚姻有些復(fù)雜,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們能滿足我這個愿望,那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孩子。”
董瓷慢騰騰地擦拭著嘴角,“夫人已經(jīng)有孫子了,所以還是直接說正題吧。”
顧夫人有些尷尬,“你對長輩總是這樣的態(tài)度,就難怪你們父女倆的關(guān)系鬧得那么僵。”
董瓷頓時沒了胃口,放下餐巾便起身,“我還要去一趟公司,失陪了。”
然而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上樓來的顧芳菲攔住了,“你有沒有禮貌,我媽話都沒說完你就走?”
董瓷氣定神閑,顧夫人忍著怒意過來打圓場,“好了,菲菲,你嫂子是忙人,她不是故意的。”
顧芳菲見自己媽都偏袒外人,越發(fā)不忿:“有什么好忙的,換了別的明星嫁到我們這種人家,都是要息影從夫,在家伺候公婆的。就你拋頭露面,拍的還都是票房毒藥!”
顧夫人不想節(jié)外生枝,“那些都是拿獎的電影,票房不高很正常……”
“不就是當(dāng)了黎主席的干女兒,媽你至于幫她貼金嗎?”
顧芳菲鄙夷的看了董瓷一眼,“她能進(jìn)我們顧家門,難道是因為這些?不就是因為那個孩子!”
“夠了!”
顧夫人厲聲喝止,讓傭人把斗雞似的女兒帶出去了,這才能安靜的和董瓷把話說完。
董瓷見顧夫人主動拉開顧芳菲,就知道她肯定是有所求,果不其然。
“媛愛理事會很快要選新的副主席了。”
“所以呢?”
“我希望以后你能多陪我和黎主席應(yīng)酬應(yīng)酬。”
“抱歉,我沒有那么多時間。”
董瓷開口便拒絕了,“芳菲說得對,我電影票房不好,經(jīng)紀(jì)公司最近幫我接了些其他工作。”
顧夫人臉色沉了沉,“如果是錢上面的事,我可以補償。”
“不用,我不缺錢。”董瓷轉(zhuǎn)身便走。
顧夫人的手滑過胸前的珍珠項鏈,不動聲色的問:“那董院長的那些畫呢?”
董瓷的腳步立刻停住了,她緩緩轉(zhuǎn)過身,“已經(jīng)找到了?”
顧夫人不無得意的笑了笑。
董瓷試圖掩飾情緒的波動,“我要先確認(rèn)才行。”
“可以。”
董家的那些畫是特殊年代流落在外的。
董瓷的曾外祖是知名書畫家,流傳于世的作品卻并不多。不過,相較于焚燒成灰和打成紙漿,董家收藏的畫作至少還保存了一批,即使后來下落不明。
董瓷的外公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找回這些家族收藏,雖然不是價值高昂,卻意義非凡。
如果花一點點代價就能將這些東西拿回來,董瓷不會猶豫,就像拿回其他東西那樣。
幾天后,她調(diào)整了自己的行程,和顧夫人、顧芳菲一同去了媛愛慈善基金會的小聚活動。
這次活動邀請的都是媛愛的理事會成員和成員家屬,非富即貴。
目的地是一處雪山度假村。
此時正值十二月初,正是滑雪開放的時候,黎敏第一件事就是換了行頭去雪道。
“這里的滑雪場處于世界滑雪黃金緯度,不比國外差多少,大家一定不要錯過啊。”
“還是黎主席威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我們這把老骨頭可比不了。”
“哈哈,怎么就老了,咱們還年輕著呢,你們這樣可不行,得給孩子們當(dāng)個榜樣呀。”
黎敏穿著滑雪服,手里拿著護(hù)目鏡,很是颯爽的朝著大家動員。她都去了,其他人當(dāng)然要陪著,只不是人人的水平都有黎敏那么好,去得了難度高的雪道。
不過沒關(guān)系,大家多半帶了孩子,還是年輕女孩子。
上層的孩子們一個個都教養(yǎng)精細(xì),大多國外念書,滑雪騎馬帆船這種運動總有一樣拿得出手。
黎敏還特別點了董瓷的名,“你第一個不能跑,我聽說你滑得不錯,跟我去一條雪道沒問題。”
顧夫人也笑著說:“是呢,她讀書的時候常玩這些。”
董瓷當(dāng)然懂顧夫人的意思,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很久沒玩,干媽別嫌我跟不上就行。”
黎敏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出來玩嘛,開心最要緊。”
除了董瓷,還有兩個女孩也愛玩這個,也和黎敏一道,就連顧芳菲都拉著一個女伴去了。
雪道分等級,坡度和難度天差地別。
也因為這樣,比起初級雪道的人滿為患,其他雪道人就少得多了。有時一眼望去全是白,連個黑點也沒有,對于擅長此道的人滑起來也就特別暢快。
不過滑雪并不是個適合社交的活動,至少上了雪道后,就沒什么交流的機會了。
董瓷替顧夫人美言的機會并不多,好在應(yīng)酬這種事,也講方式,沒必要太過巴結(jié)反惹人厭煩。
眼看黎敏“嗖”的一聲下去了,董瓷自己也縱身一躍,輕松地從陡坡之巔,墜入了茫茫雪海。
董瓷讀書時常玩正是因為喜歡。
每當(dāng)從雪道落差處滑行而下的瞬間,那種速度與激情的碰撞,總能讓人體驗到極致的暢快。
簡直上癮。
人就是這樣,只要跌落的是這樣松軟的雪地,摔跤就會是一種樂趣。
就像云霄飛車沖出軌道的那一瞬,也是極舒爽的,前提是落地處是軟如棉花糖的云層里。
無所顧忌,也無需顧忌。
董瓷自由徜徉于雪白的世界里,山風(fēng)呼嘯而過,似乎驅(qū)散了許多的陰霾。
然而危險總是在人最無防備的時候來臨。
“小心!”
一聲渾厚緊張的呼喊由遠(yuǎn)及近。
董瓷是老手,聽到這聲音第一時間不是回頭,而是馬上挽救局面。因為她不知不覺滑到了邊緣處,接近野雪的范圍,有樹有障礙,撞過去就不是摔跤而已了。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黑色滑雪服的男子也飛快的沖出了山坡,擊倒了一個失控下滑的女孩。
即使危機解除,董瓷也還是遭了秧,她調(diào)整幅度太大被慣性帶倒,腳踝一痛,倒抽了口涼氣。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女聲自然是肇事者發(fā)出來的,男的聲音聽著卻很熟悉。
董瓷撐著身子想抬頭,卻落入了一個結(jié)實的懷抱,隔著厚厚的滑雪服給了她堅實的依靠。
耳邊是男人憤怒至極的聲音,“你滑這條道連剎車轉(zhuǎn)向都不會?為什么不喊讓開?殺人嗎?”
殺人這條罪名就實在太大了。
可是女孩只有十五六歲,被對方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抖,“我、我一時緊張,忘忘了。是菲菲姐說這條道人少更好玩,沒想到這么危險……”
她是真的沒想到,就好像沒想到危急關(guān)頭會有人沖過去撞歪了她,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董瓷認(rèn)出女孩是媛愛某個副主席的女兒,覺得多說無益,“算了,小姑娘懂什么。”
“呵,小姑娘什么都懂。”
男人脫口而出,他摘掉了寬大的護(hù)目鏡,仔細(xì)地查看著董瓷,聲音低啞:“有受傷嗎?”
董瓷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下雪時的天是昏暗的,連光都是青灰色,面前男人英俊的臉龐有一半在青灰中,一半被雪光輝映,既冷漠又憤怒,眼底的擔(dān)憂壓又過了一切憤怒。
夢中那張看不清容顏的臉,漸漸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董瓷別過臉,嘆了口氣,“腳可能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