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交鋒
    董瓷身為公眾人物,被人關(guān)注慣了,卻不會想要這種關(guān)注。
    好在她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演員,入戲速度極快。
    董瓷帶著一絲意外,不失禮貌的回應(yīng):“昨天多虧了裴先生,我冰敷了一晚,已經(jīng)好多了。”
    說話時,她還帶笑看向了其他人,“你們不知道裴先生的滑雪多厲害,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將心怡給攔住了,那一俯沖下來,旁邊都是碎石野雪,我和心怡只怕是要兇多吉少了。”
    董瓷這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成功的將大家的注意力轉(zhuǎn)到昨天雪道那場意外上。
    其實不用她說,在場的人也知道了。
    畢竟昨晚聚餐的時候,郭理事直接找了顧夫人理論。兩人都愛女心切,又在競爭下一任副主席,鬧得頗不愉快,礙于黎敏在,勉強打了圓場。
    董瓷往這事兒上引,顧夫人和郭理事都變了臉,其他理事太太們又有了看熱鬧的意思。都忘了裴大少剛才將少有的溫存關(guān)懷落在顧太太身上,是有多突兀和違和了。
    董瓷這一波化解了,還沒松口氣,又要接下一招。
    裴賜臻微微一笑,手直接搭在了董瓷的椅背,“顧太太真見外了,怎么說我們也是老相識。”
    這話一出,大家的目光又回來了。
    好奇中帶著玩味。
    董瓷真想掐死這混蛋,大不了一起死,臉上卻笑得親切自然,“我和裴先生原來有見過,可惜當(dāng)時不知道是裴先生。昨天在雪道的時候,我們聊了幾句才認(rèn)出來,世界真是太小了。”
    這話聽上去只是一面之緣,董瓷的態(tài)度又落落大方,一下就化解了不少八卦氣氛。
    裴賜臻聽完董瓷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試圖在她精致的偽裝中找出一絲裂縫,不過沒能成功。
    就像一只狡黠的狐貍,滑不溜丟。
    裴賜臻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忍不住往小狐貍修長的后頸上輕掐了一下。
    冰涼的指腹在肌膚摩挲的感覺,令人戰(zhàn)栗。
    即使旁人看不到,董瓷也不敢動。
    她表情微微一僵,咬咬牙便恢復(fù)了,轉(zhuǎn)頭又和其他的太太談笑自若,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裴賜臻勾起唇角,轉(zhuǎn)過了身。
    董瓷余光掠過他那充滿壓迫感的背影,一顆心剛要收進(jìn)肚子,馬上又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裴賜臻并沒回自己的座位。
    他和董瓷身邊的顧夫人搭起了話,“難得遇上顧太太,想多聊幾句,能和顧夫人換個位置嗎?”
    裴賜臻的位置在黎敏身邊,顧夫人自然樂得換一個,何況裴賜臻的理由也正常得沒法拒絕。
    她連忙起了身,“噢,當(dāng)然,裴公子也是難得回國一趟呢。”
    裴賜臻紳士的道了聲謝。
    于是董瓷眼睜睜的,看著裴賜臻從從容容的坐在她旁邊,還若無其事的說著“今天天氣真好”。
    董瓷的笑容凝固了,只想把碗里的糯米雞糊到他臉上,再往他嘴里塞個叉燒包。
    不過,也就想想了。
    當(dāng)著一大桌子的人,董瓷不僅不能肆意妄為,還得陪老相識裴賜臻說話,免得讓人看出破綻。
    董瓷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想怎么樣?”
    裴賜臻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她添上,語氣隨意得就像從前的某一天早上,“陪你吃早飯。”
    毫無誠意,純屬找茬。
    董瓷優(yōu)雅的拿過茶碗,笑著沖他點點頭,仿佛在和他道謝,嘴里說的卻是:“你這個混蛋。”
    聲音很輕,咬牙切齒。
    卻還是挺軟的,聽著莫名舒服。
    裴賜臻看了董瓷一眼,低頭湊近她說:“你再罵一聲混蛋,我就在這里親你,別逼我,寶貝。”
    他倒成受害者了。
    董瓷氣結(jié),唯一慶幸的是桌子夠大,容納了一二十人,不至于小聲說話也會被其他人聽到。
    她臺面上還要保持笑容,臺面下卻管不了那么多了,抬腳就往裴賜臻的皮鞋上踩。
    可還沒落地,她便被一只大掌按住了膝蓋,這腿竟是收也不行,放也不行,掌握在別人手里。
    董瓷忍怒看向一旁的裴賜臻,他卻目不斜視,反而拿著菜單,示意侍應(yīng)生過來。
    這下董瓷的臉色真變了,努力推開那只黑手,卻哪里有那種力氣。
    情急之下,她計上心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想著推裴賜臻了,反而一寸寸按上了他的腿,在感覺到他的緊繃時,惡劣又挑釁的揉捏了一下。
    她的手還是那么纖細(xì)柔軟,哪怕是胡亂揉捏,所到之處,也有種令人吃不消的魔力。
    裴賜臻幾乎是立時放開了董瓷,雖然他更想抓緊,但是再不放開,他沒法擔(dān)保自己會做什么。
    裴賜臻輕咳一聲,不自在地拽了拽領(lǐng)口,仿佛覺得室內(nèi)溫度太高。
    還是這么禁不住誘惑。
    董瓷露出得意的笑,“裴先生很熱?”
    裴賜臻目光幽深的看著她,扯了扯唇:“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歡熱一點。”
    董瓷“哦”了一聲,抬頭就向侍應(yīng)生提了意見,“這位客人的身體虛,希望溫度再調(diào)高一些。”
    裴賜臻臉色一黑,侍應(yīng)生卻是連聲稱好,就連旁邊幾個女孩都聽到了,關(guān)心的看了過來。當(dāng)然是不好直接問什么的,裴大少帶著笑的時候還好,沒帶笑的時候簡直渾身寫滿了生人勿近。
    至多悄聲嘀咕兩句,“……看著身材超級好啊。”“是啊。”“所以是看上去啦。”
    董瓷笑得眼睛都彎了,自知扳回了一局,連吃了兩個蝦餃,卻撞上了斜對面顧芳菲的視線。
    那視線有些耐人尋味。
    董瓷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顧芳菲忽然開口問道:“二嫂,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呀,難怪昨天在雪道的時候,就感覺你們挺熟的?”
    聲音清脆,語帶好奇,也吸引了一旁幾個女孩的注意力。
    董瓷喝了口茶潤喉,緩緩地說:“我和裴先生是很久以前認(rèn)識的,好像有六年了吧。”
    裴賜臻挑眉糾正了她,“是七年。”
    董瓷笑容依舊,從善如流,“嗯,六七年前,在阿根廷見過。”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見過。
    顧芳菲顯然不滿足于這個毫無內(nèi)容的答案,“那你和裴哥哥為什么會在阿根廷呀?”
    竟有些追根究底的意思。
    不等董瓷回答,裴賜臻就看向了她:“顧小姐,我說過的,我是獨生子,不習(xí)慣被人叫哥哥。”
    聽著不咸不淡,其實非常不客氣。
    這就尷尬了。
    誰會猜到難得平易近人的裴大少會忽然恢復(fù)常態(tài),那種一貫的傲慢,渾身都是疏離感。
    一下子顯得顧芳菲的套近乎攀關(guān)系非常可笑。
    幾個女孩的目光有些奚落,偏偏當(dāng)著董瓷的面,顧芳菲還不能拿“干妹妹”的理由圓過去。
    畢竟人家正經(jīng)干妹妹都不叫哥哥呢。
    顧芳菲是個最要面子的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恨的扭過臉去,自然忘了繼續(xù)之前的問題。
    之前還好奇的女孩也聰明的轉(zhuǎn)開了話題,聊起了小女孩們喜歡的那些東西,免得觸霉頭。
    董瓷倒是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多說多錯。
    裴賜臻端了一盤蝦餃過來,放在了董瓷面前,還從她盤子里夾了一個自己嘗。還感慨的說:“記得那家做點心的中餐館嗎,這里的點心比巴里洛切的強多了。”
    董瓷記得,那家一點也不正宗的中餐館,卻是他們吃過最多的地方,因為那里賣蝦餃。可惜,她現(xiàn)在不接對方的感情牌,“吃東西要講心情,心情不好,再好吃也沒胃口。”
    “有道理,那我們再回巴里洛切吃一次。”
    “……”
    得了,雞同鴨講。
    董瓷懶得再說話,好在這頓早餐吃了一半,裴賜臻這尊大佛總算離開度假村忙正經(jīng)事去了。
    她重重的松了口氣。
    本以為這種斗智斗勇告一段落,卻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
    或許是因為昨天的意外鬧了一場不愉快,今天黎敏并沒有再動員去滑雪,而是去了雪山的溫泉山莊。白天大家就一起泡泡室外溫泉,晚上就是太太們的常規(guī)操作,打牌。
    女孩們自然不會參與這么俗氣的事情,她們自有她們的去處。
    董瓷雖然是太太里最年輕的一個,比起和那些小女孩們玩,倒寧愿去陪黎敏打牌。
    當(dāng)然,她本來也得去。
    幾乎一天下來董瓷都待在黎敏身邊,說笑打趣,行云流水,不著痕跡的幫著顧夫人吹風(fēng)。
    打牌這種最好閑話的時候,當(dāng)然也不例外。
    黎敏并不是一個好接近的人,即使認(rèn)了董瓷做干女兒,若不能好好交流感情,也是無根浮萍。
    幸而董瓷不僅得了她青眼,也得了她歡心。
    顧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稱贊著兒媳的長袖善舞,自家女兒要是有她一半,就不愁什么了。
    董瓷的牌打得不怎么樣,但是沒關(guān)系,打得好不好沒關(guān)系,讓黎敏打得開心就行。
    “顧太太,你又點炮了,這樣怎么行,今晚輸了多少了?”
    “你操什么心,人家自有婆婆支援,輸多少不都無所謂。”
    郭理事看了一眼顧夫人,別有深意的笑了。
    董瓷嘆了口氣,“快別笑我了,我都不敢和你們打了,打這一晚我半部電影的片酬都輸光了。”
    有人不信,“你少來,你們這種大明星啊,來錢最容易了。”
    董瓷連連告饒,做出輸不起了要讓出位置的樣子,眾人都笑了,作勢推的推,拉的拉。
    一片熱鬧的氛圍中,大家都沒察覺有人走了過來,沖桌上的黎敏喊了聲“舅媽”。
    來人自然是裴賜臻。
    他脫掉外套,里面是正裝,顯然剛從外頭過來。
    只說是來打個招呼,卻被黎敏拉著打牌,董瓷站起來要讓出位置,黎敏就已起身讓外甥坐了。
    “我也累了,你來幫我玩兩把。”
    “主席是贏得累了吧?”
    “哈哈哈,咱們顧太太可要松口氣了,不然另外半部電影也要白拍一場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董瓷,黎敏聽后笑道:“好像你們沒贏我干女兒似的,現(xiàn)在贏了錢還要取笑她,有這個道理沒有?天賜,你可不要學(xué)她們,也跟著欺負(fù)人。”
    “舅媽哪里的話,打牌也看運氣,說不定顧太太反而是最后贏家。”裴賜臻本就高大,坐上牌桌也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即使音量不大,也有著當(dāng)慣上位者的高壓氣場。
    有裴大少開口,太太們說話的風(fēng)向也跟著轉(zhuǎn)了,一個個都順著這話向董瓷說了幾句好聽的。
    董瓷干笑了幾聲,只恨自己沒能早一步離開牌桌。
    董瓷的預(yù)感是對的,總共打了四盤,裴賜臻就喂了她三盤。她要什么,對方就打什么,董瓷的身旁還坐著人看牌,她想不要都不行。喂著喂著,這牌就胡了。
    “哎呀呀,看來咱們顧太太這是時來運轉(zhuǎn)了!”
    輸了一晚上,裴賜臻一上桌,董瓷就連胡了三把,打到第四盤,太太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多少看出來裴賜臻是有心的。
    裴賜臻卻若無其事,仍然漫不經(jīng)心的打著,打著打著總會打到董瓷的碗里去。
    郭理事顯然不爽顧家人出風(fēng)頭,不論是雪道的事,還是副主席的事,她都有看人笑話的意思。這會兒趕上了,她帶著綠翡鐲子的胖手一伸,直接就“碰”走了董瓷要“吃”的七條。
    “這就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話。”
    董瓷倒沒什么,卻沒想到輪了一圈,裴賜臻摸了一張牌后,手推到中間,又給她喂了一個。
    她一抬頭,正對上男人那雙微瞇起的鳳眼,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七條。”
    如果這樣還有人沒看出來裴賜臻在喂牌,那就是瞎子了。
    太太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頗為艷羨,到底是黎主席的干女兒,都輸光了還有裴大少幫她翻本。
    也是很有面子了。
    只有董瓷嘴唇微微發(fā)抖。
    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