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 45 章
接下來這一路,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僵硬。</br> 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宿溪單方面的感覺僵硬,崽崽雖然說他沒生氣,可接下來這一路,他卻一聲不吭,十分沉默,垂著一張包子臉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屏幕外的宿溪有些無措,覺得他還是在生氣,但又懷疑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屏幕上的崽崽腦袋上也沒冒出什么表達(dá)心情的白色氣泡,而且他還時不時朝左袖看一眼,示意自己快跟上去。</br> 見屏幕上的崽崽小小一團(tuán),走在營地帳篷之間,前方的路非常狹窄,他一個人的背影在其中走出了幾分孤獨(dú)的意味,宿溪臉上一片空白,腦袋上緩緩冒出了幾個黑人問號……</br> 她不懂,她做了什么嗎?她不過是拽著崽崽的袖子,讓他看看漂亮姑娘。</br> 退一萬步講,即便崽崽不喜歡人家姑娘,也不愿意現(xiàn)在就提及談婚論嫁的事情,那看一眼有什么?又不會少塊肉。</br> 少塊肉的是人家姑娘好不好?</br> 難不成是害羞嗎?可是看起來不像,崽崽沒有臉紅。雖然小人垂著頭不說話,但宿溪能分辨他的情緒。</br> 那難不成是覺得她多管閑事嗎?</br> 宿溪想起了自己放學(xué)回家,在小區(qū)樓下,聽見她媽一邊跳廣場舞,一邊和阿姨聊天,將她和霍涇川扯在一起,說什么青梅竹馬以后剛好成親家,她心情也會很煩很糟糕,覺得她媽在扯淡,這都什么八字沒一撇的事兒。</br> 宿溪這樣將心比心地一想,立刻也覺得自己剛才多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被老師教了多少年,她還不懂嗎?</br> 她心想,還是暫時不要再提這個事了,順其自然吧。</br> 崽崽人中之龍,將來三宮六院,還怕缺媳婦兒嗎?</br> 雖然這么自我檢討了一番,但宿溪心里還是有點(diǎn)惆悵。</br> 她現(xiàn)在有點(diǎn)兒理解,每回她媽和霍阿姨興致勃勃地談?wù)撍突魶艽ㄇ嗝分耨R,她頭也不回地對她媽扔下一句‘別給我說媒了,沒結(jié)果,你女兒一心學(xué)習(xí),不到三十堅決不結(jié)婚’時,她媽的心理感受了……</br> 就和她現(xiàn)在一樣,有種淡淡的‘孩子長大了太有主見了’怎么辦的悵惘感。</br> 宿溪不再提及這件事了,但陸喚緊緊抿著唇,臉上發(fā)白,心中也仍然沒能緩過來。</br> 此前,他心中雖然早已滋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獨(dú)占欲,可他從未多想,或者說但凡冒出一點(diǎn)念頭,便被他竭力遏制住,不敢去深思。</br> 畢竟,她能出現(xiàn)在他身邊,陪著他走在這條泥濘艱難的路上,對他而言已經(jīng)是一種救贖了。他再有妄想,便只是她能永遠(yuǎn)不消失、永遠(yuǎn)不離開、永遠(yuǎn)一直待在他身邊,以及,有朝一日能幫她找到合適的身體寄居——</br> 這些都已經(jīng)是奢望了。</br> 可是見她如此激動地讓他去看別的女子,如此興奮地想要給他說媒,他心中仍是像卡了一根刺一般,上不去下不來。</br> 他垂眸看著自己足下的長靴,心想:</br> 她這么開心地想要把他推給別人,是因?yàn)閷λ麖膩矶贾挥型楹蜕埔鈫幔?lt;/br> 她對他,不像他一樣恨不得將她藏起來,而是沒有分毫的占有欲嗎?</br> 若是有朝一日,她發(fā)現(xiàn)他心中這些被他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陰郁心思,會待他如何?——是會離開,還是——</br> 陸喚思及此,眼皮輕輕一跳,幾乎有些無法呼吸。</br> 他喉嚨里一片澀然,垂眸去看自己被小心翼翼拽了拽的左袖,心里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在沒能幫她找到身體,沒辦法確保她永遠(yuǎn)不會消失之前,不得泄露半分心中的那些心思。</br> ……</br> 兩人就這樣想法南轅北轍地到了營地。</br> ……</br> 京城外駐扎的營地是前段日子招收的一些散兵,正駐扎在此,等待將軍府和兵部的去向安排。因而這些兵卒都并非訓(xùn)練有素,而是有些亂糟糟的,四處帳篷都亂成一團(tuán),外面一些未燃盡的篝火堆。</br> 陸喚定了定神,確保身邊之人還跟著自己之后,隨著二部郎中前往了射箭場。</br> 此次雖說是來巡視,但陸喚知道,恐怕并非那么簡單。</br> 兵部尚書之女出現(xiàn)在城外絕非偶然,恐怕兵部尚書也隨之來到了這個地方。那么,目的為何?</br> 陸喚抬起烏黑的眸子,似是漫不經(jīng)心,朝射箭場不遠(yuǎn)處的高臺樓閣掃了眼,那高臺樓閣上分明有一塊屏風(fēng)——不知道何人在后頭。</br> 二部郎中讓他在射箭場上稍稍等候一會兒,隨后被一兵吏叫走,離開片刻后,再回來,身后跟著四個身著玄色深衣軍中頭目打扮的大漢。</br> 其中三個身后背著箭簍,拿著弓箭,氣質(zhì)低斂寡言,陸喚此前雖然從未見過,但他一眼掃去,只見這三人玄衣上分別紋繡豹、熊、狼,在軍中職位應(yīng)當(dāng)分別是三品中領(lǐng)軍,四品武衛(wèi)軍,六品護(hù)衛(wèi)軍。</br> 而另一人體型剽悍,也是格斗好手,為四品中郎將。</br> 這些人在鎮(zhèn)遠(yuǎn)軍中,已經(jīng)稱得上是軍營中的核心,今日竟然全都被派過來,陸喚眸中意味不明——鎮(zhèn)遠(yuǎn)將軍和兵部尚書倒也太看得起自己了。</br> 那四人死死盯著陸喚,在射箭場上一字排開,郎中笑著對陸喚道:“聽聞員外郎少年奇才,一月前在秋燕山獵殺了雪狼王,得到皇上的賞賜,這四位兵大哥便想來向員外郎請教一二,不知道員外郎敢不敢較量一下騎射與槍法?”</br> 陸喚還未應(yīng)答,屏幕外的宿溪已經(jīng)驚呆了,這這這不是欺負(fù)人嗎?</br> 這四個壯漢壯得都快從屏幕里擠出來了,一拳掄死一個小朋友的那種,雖然其中三個身高都還沒有崽崽一個小孩高,但是論起寬度,崽崽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就非常的單薄啊!三十幾歲的壯年男子還要和十幾歲的小朋友比騎射和槍法?要不要點(diǎn)臉?!</br> 宿溪雖然知道自己在屏幕外可以幫崽崽一把,但是這個郎中還沒說到底怎么比,于是她不由得有點(diǎn)兒擔(dān)心,下意識勾了勾崽崽的手指頭。</br> 今天這一場兵營之行,就是考驗(yàn)崽崽的鴻門宴啊。</br> 陸喚感受到她抓住自己的手,似乎在為自己緊張和擔(dān)憂,方才在營地外,心頭的那點(diǎn)兒郁意才稍稍疏解半分。</br> 他扯了扯嘴角,對那四人道:“請。”</br> 屏幕外的宿溪兩腿一蹬,得了,這一場比試是躲不過了的。</br> 要與他比試騎射的那三人,是自己帶了兵卒,兵卒牽來了馬,且拎著上好的鳳羽弓的。包括箭支,也是銳利無比。</br> 但是陸喚此次前來,并未提前料到屏風(fēng)后的人對他有此考量,因而只帶了馬匹,而并非帶弓箭和劍。</br> 郎中笑吟吟道:“無礙,我早有準(zhǔn)備。”</br> 說完他拍拍手,不一會兒有兩個兵吏送來三支箭,一柄長劍。</br> 宿溪和崽崽一道看向那三支箭和長劍,頓時沉默:“……”</br> 這一場比試,刁難的意味未免太濃。</br> 若是當(dāng)真是想考驗(yàn)他的話,怎么會送來的三支箭,只有一支是完好無損的利箭,而另外兩只,一支缺了尾部的羽毛,一支箭頭極為鈍重,只怕射出去不足五十米,便要因?yàn)橹亓慷粼诘厣稀?lt;/br> 而那長劍,與其說是長劍,倒不如說是一根沒有卷刃開鞘的扁棍。</br> 屏幕外的宿溪有點(diǎn)著急,這可怎么比得過?!</br> 而那四位站在對面虎視眈眈的軍中將領(lǐng)一直盯著崽崽,其中那位四品中郎將冷嗤一聲,道:“京城中世子們大多細(xì)皮嫩肉,不敢與我們比試,也實(shí)屬正常。不過,既然生得嬌貴,便不要來軍中摻和粗魯之事,直接去朝中當(dāng)無用的文官好了!”</br> 這虎背熊腰的中郎將看起來對文人十分輕蔑。</br> 這箭是鎮(zhèn)遠(yuǎn)將軍那邊安排的,兵部二部的郎中也沒想到,居然會刻意刁難至此。看來那些有關(guān)鎮(zhèn)遠(yuǎn)將軍對寧王府看不大順眼的傳聞并非空穴來風(fēng)。</br> 他見了這三支粗制濫造的箭的模樣,都有幾分頭疼,張了張嘴,剛打算打個圓場,畢竟,怎么說陸喚也算是他的得力部下,若是今日在此顏面受損,他這臉上也掛不住。</br> 但是他還未找到臺階下,他身側(cè)的陸喚便已接下那三支箭和那柄長劍來。</br> 陸喚如同實(shí)質(zhì)般的銳利目光落在那四人身上,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霸趺幢龋俊?lt;/br> 那四人也有些詫異這小子竟然毫不膽怯,不由得對視一眼。</br> 其中一人道:“我們?nèi)伺c你比射箭,需得騎馬,在移動中騎射,誰更中靶心,便是誰贏。而這位中郎將用銀槍,你用長劍,你二人比試武力。”</br> “四場比試下來,你若是能贏兩場,便算你贏。”</br> 說完,那位虎背熊腰的中郎將走到一邊,從兵吏手中拿起重若千鈞的銀槍,威風(fēng)凜凜地耍了兩把,看得旁邊的二部郎中替陸喚抹了一把冷汗。</br> “行,就這么辦吧。”陸喚點(diǎn)了點(diǎn)頭,過去牽自己的馬。</br> 屏幕外的宿溪有點(diǎn)憂心忡忡,她想了想,先從商城兌換了一些東西。</br> 包括外傷藥,飛鏢、暗器。以防不時之需。</br> 而此時此刻,方才出現(xiàn)在城外馬車上的那位兵部尚書的小女兒也出現(xiàn)在了射箭場外,她身后有兩個丫鬟替她拎著裙角,撐著油紙傘,朝著遠(yuǎn)處的高臺上走去,似乎是打算觀戰(zhàn)。</br> 宿溪朝這個兵部尚書的小女兒看了眼,見她這會兒還在咬著嘴唇,臉頰緋紅,顯然是打算看一出精彩的比拼了。</br> ……宿溪這個老母親突然就對這個兒媳不滿意了起來。</br> 這都啥時候了也不去找兵部尚書父親勸阻一下,崽崽一挑四容易么?</br> 她心里不太舒服,有種崽崽在這里累死累活比武,臺上的人輕輕松松看戲,崽崽被當(dāng)成猴看的不爽感。</br> 算了,兵部尚書之女是少女甲,沒有姓名,可見并不是游戲給崽崽安排的良人。</br> 以后肯定還會出現(xiàn)全心全意對崽崽好的人。</br> 這樣想著,宿溪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崽崽和對面幾人即將開始的比拼上。</br> 而陸喚也不得不注意到了朝高樓看臺上走去的那位兵部尚書之女——并非他想注意,而是那少女身后跟著幾個下人,走得實(shí)在太高調(diào)。</br> 他蹙了蹙眉,感覺身側(cè)的風(fēng)這會兒沒了動靜,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br> 難不成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位兵部尚書之女身上,還在琢磨怎么做媒?</br> 陸喚心中不痛快,漆黑的眸子里也劃過一分郁色。</br> 他抿著唇,走到一邊,從兵吏手中拿過箭簍,將那三支箭撥了撥,把箭簍放到馬背的一邊,然后提起長弓,一掀衣袍躍上馬背,衣袖獵獵,面容沉沉。</br> 他雖可以按捺住,不對她表現(xiàn)出過分偏執(zhí)的情感,可她若是再隨意給他覓選別的女子,他怕他終有一天會忍不住了。</br> 身側(cè)的風(fēng)忽然拉了一下他的手指。</br> 屏幕外的宿溪是想說,一切當(dāng)心,萬事有阿媽。</br> 但崽崽卻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壓低聲音對自己沉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要再提了,我不會成家立業(yè),我就要孤獨(dú)終老。”</br> 屏幕外的宿溪:……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