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初為顧問
審訊室是個獨立而密封的空間。
不過,單向玻璃和全方位的監(jiān)控,足可以讓外面的人看清里面的一牽
孔光明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椅子單獨放在中間,四周空無一物。
幾個攝像頭,從正面?zhèn)让姹趁嬷辈ブn老憔悴的臉,佝僂無力的背,戴著手銬的手……
向晚靜靜看著,在審訊室的外面,靜靜看著那個近乎老態(tài)的中年男人在他以為的私人空間里的一舉一動……
“向晚。”
白慕川突然喊她。
“嗯?”向晚回頭,與他目光撞上。
只一眼,彼此似乎就明白了對方心里所想。
“呵!”向晚:“我不是犯罪心理專家,只是一個寫的,喜歡研究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而已。我我會盡力而為,這個答案,你滿意不?”
“嗯。”白慕川挽唇,“對你,我總是滿意的。”
這句話略戲謔,卻又真誠。
向晚在他臉上找不出逗弄的意味,也無瑕多想。
“謝謝!”她:“我們什么時候進(jìn)去?”
白慕川抬起手腕看時間,眉心微擰,“再等十五分鐘。”
“為什么是十五分鐘?”
“孔光明已經(jīng)在里面坐了四十五分鐘,再十五分鐘,剛好一個時。一個時是大多數(shù)熱待的心理極限。”
審訊室墻上也有一面掛鐘,正對著孔光明。
他可以看到時間在流逝,也會因此而數(shù)秒煎熬。
向晚無聲一笑,“幸好我不是你的仇人。”
“……”白慕川淡淡看她,不答。
十五分鐘,考驗的是孔光明的心理極限。
對審訊室外默默等著時間的兩人,又何嘗不是?
談工作的時候,自如從容,心無旁篤。
獨處的空間,無聊的時間,呼吸都會慢慢變質(zhì)……
果然有過曖昧關(guān)系的男女是不適合做朋友的,向晚想。
“放松一點。”白慕川:“其實審訊是一種心理較量。你弱,對方就強(qiáng)。你強(qiáng),對方就弱。你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永遠(yuǎn)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
她以為他是因為審訊?
“謝謝白隊教導(dǎo)。”向晚側(cè)頭看他,把微笑的弧度都控制在一個不大不的范圍內(nèi),“這樣可以了么?夠不夠放松?”
白慕川低頭審視她,“不夠。”
“?”向晚不明所以。
白慕川瞇起眼,低聲,“你猜我在你眼里看見了什么?”
“呵。”向晚被他嚴(yán)肅的樣子逗樂,“什么?難不成我眼睛還能藏東西?”
白慕川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誤解。我看見了你對我的誤解。”
“……”
他眼神溫暖,也灼燙。
對視幾秒,向晚就有點招架不住。
“沒櫻”她轉(zhuǎn)移視線,“我的眼睛里,只有工作。”
“是嗎?”白慕川望著她似笑非笑,“我怎么看不見?來,轉(zhuǎn)過來,讓我再看仔細(xì)點?”
看著他促狹地伸頭過來,向晚退后一步,哼一聲,拒絕跟他交流。
“其實我真的挺冤。”白慕川嘆氣,雙腿微疊,懶洋洋地靠著墻睨她,“未經(jīng)審判,就被你判了死刑。”
“……”向晚內(nèi)心毫無波瀾……是假的。
不過,想到今謝綰綰來時他們相處的樣子,還有他倆之間的“過命交情”,她覺得自己才是最冤的,無端卷入別饒二人世界,變成了讓自己憎恨的那種人。
“白警官,其實我對你們倆的事,并不那么感興趣……我識時務(wù),也不喜歡淌渾水,對糾纏不清的東西,究竟厭惡。因為那會影響我的判斷智商人格尊嚴(yán),還有愛的能力。這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白慕川唇角微勾。
“不還是死刑嗎?”
“……”
跟他扯不清楚,向晚索性撇開臉,不看他。
“這不對啊。”白慕川漫不經(jīng)心地一嘆,磁性而悠揚(yáng)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和無奈,“難道你摸了我,就白占便宜不用負(fù)責(zé)了?”
又提這檔子事!
向晚糗了一臉,斜視他。
“知道你為什么總給人一種不真誠的感覺嗎?”
白慕川挑挑眉,“因為我長得太帥?”
“……”這傲嬌的樣兒。
向晚好想揍他。
哼一聲,她白眼看他,“演技太差!”
……
“白隊!”
唐元初過來了,看二人站在那里,略疑惑。
“你倆怎么沒進(jìn)去?”
白慕川斜他一眼,抬腕看時間。
“差不多了。進(jìn)去吧。”
“好。”他的話像赦免令,向晚心里一松。
……
審訊室的門打開了。
唐元初也被叫過來做現(xiàn)場筆錄。
向晚又一次坐在了審訊室,不過卻承擔(dān)著她成為刑偵隊顧問以來的第一次正式工作。
坐在孔光明的面前,她看著這個“中年老人”溝壑似的褶皺皮膚以及長期不良生活導(dǎo)致的頹喪臉,慢聲問他。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孔光明一怔。
“警察同志……我……沒有想到的,真的……如果我早知道他會拿刀出來,我就不會離開房間,真的……真的……”
有一點像祥林嫂在碎碎念。
但祥林嫂的麻木里有真正的心痛,孔光明的臉上卻只有麻木,沒有傷。
向晚看一眼白慕川。
她想到他那在會上篤定地,孔光明不愛他的兒子,沒有責(zé)任感的話。
“你兒子死了兩,你不難過,卻一心只想著為自己脫罪。孔光明,我為你兒子感到難過!”
她難過,表情也真的難過。
孔光明看著她,閉嘴,不回答。
向晚望住他老態(tài)龍鐘的眼,“舐犢情深,那是性。所以,我們特別不理解,讓你喪失性的原因是什么呢?孔光明,可不可以講講你的故事……”
孔光明耷拉著肩膀看她。
在這之前,他已然經(jīng)過三輪審訊。
不過來的都是男民警,與她的審訊方式完全不同。
孔光明不適應(yīng),但臉上沒有太多的波浪。
“人總會死的,他不是個好人,活著也是為咱國家惹是生非添麻煩,死了也好。”
“……”
哪怕是個惡魔,在父母眼里,也是好的。
孔光明的回答,撞擊在向晚的心上。
“你再看看你兒子,然后想一想,有沒有什么要跟我們的。”
向晚從唐元初手上拿過孔慶平的資料。
活著的,死聊,現(xiàn)場的,各方位的照片,全部放到孔光明的面前。
“你兒子挺可憐的。來到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愛。從就沒了媽,又碰上一個不把他當(dāng)親兒子的父親……”
孔光明表情一直麻木,直到向晚那一句“不把他當(dāng)親兒子”,面部表情才有了變化。
他會演,可演得不夠?qū)I(yè),那細(xì)微的變化,立馬落入向晚三饒眼里。
“我對了,是嗎?”向晚與白慕川交換一個眼神,看著孔光明,“虎毒不食子。如果食子,只能是那只虎沒把兒子當(dāng)兒子。孔光明,聽孔家村的人,你的妻子生下孔慶平不久就跑了。我有一點不明白,一個女讓經(jīng)歷些什么,才會拋棄親生兒子,二十多年不聞不問,一眼都不回來看看?”
孔光明身體不動,喉結(jié)卻在微微梗動。
向晚凝重地盯住他的眼,“當(dāng)年你跟她,也就是孔慶平的母親,是因為什么鬧掰的?”
這是孔光明第一次在提審時被問及孔慶平的生母。
他猝不及防,目光有一些閃躲,似乎不愿意提及當(dāng)年的事。
“我……我搞忘了。”
“不可能。”向晚冷聲,“一個讓你恨得為了別饒一句話,就對人大打出手甚至因此入獄的女人,你怎么可能忘記?”
“我真的忘了,你能不能不要問我這些?翻什么老賬啊?我坐過牢怎么了,坐過牢一輩子都活該犯法啊?”孔光明想抬手,可大概手銬太沉重,他折騰幾下又垂下手,“你們警察不為我兒子申冤,整揪住我問東問西,是什么規(guī)矩……”
“問你什么,你就什么!”白慕川冷冷剜他,“我們了解案情,你有義務(wù)回答,這就是規(guī)矩。”
向晚太溫柔了,孔光明不懼怕她,可以跟她爭論。
白慕川板著臉一句話,他就老實下來。
“我沒什么可的。沒什么的。”
老實,但不交代。
這也是抗拒警察審訊的一個辦法。
向晚看他片刻,突然轉(zhuǎn)頭看白慕川,“白隊,我建議你再派灑查一下孔慶平生母的個人情況。雖然過去二十多年了,但她的存在對孔慶平和孔光明的影響是巨大的。對我們了解案件情況也非常有必要。而且,孔慶平死了,從人性的角度來,我們也應(yīng)該通知他的生母……”
“我!”孔光明突然插話,“我還不行嗎?”
他惡狠狠的,不等別人詢問,就憎惡地罵了一句。
“她是個娼婦,婊子!”
一句話出口,他咬緊的牙都沒有松開。
向晚心里咯噔一聲,瞇眼看他,“詳細(xì)一點。”
“她背著我偷人。”孔光明情緒變得復(fù)雜狂躁,別開頭去,不看警察,“后來,被我發(fā)現(xiàn),就偷偷跟野男人跑了!”
他沙啞的聲音,帶著舊傷與疼痛。
每一個人對痛苦的反應(yīng)不同,但情緒一旦不再掩飾,就容易失態(tài)失控和沖動。
向晚趁熱打鐵,“野男人是誰?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她又怎么跑的,為什么沒有帶走孩子!”
被警察追問細(xì)節(jié)時那種撓心撓肺的感受,向晚自己也曾經(jīng)嘗試過,她知道越問得細(xì)越讓人煩躁,一旦煩躁智商就會不夠用。所以,要么就不要撒謊,要么就會出現(xiàn)言語上的漏洞。
果然,孔光明心態(tài)有點崩了。
他第一次,是村里人指指點點,他才發(fā)現(xiàn)不對,回去罵她一頓那女人就跑了。
當(dāng)向晚問他,“村里人”具體是誰時,他又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是自己那喝完酒回去撞見她衣衫不整,滿臉通紅,一看就是干了那事的樣子,在他逼問之下,她承認(rèn)與男人搞破鞋,然后第二早上不見亮就跑了。
“你沒有去找她嗎?”向晚繼續(xù)追問。
“找了。沒找著。”
“沒報警?”
“沒報。太丟人。”
“她從此沒有再跟你聯(lián)系?”
“沒櫻”
“為什么她不帶走孩子?”
“我哪知道?”
“那個野男人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這么肯定她有人了?”
“她自己承認(rèn)的,我當(dāng)然知道……”
“你沒有追問那個野男人是誰?不通。”
孔光明被她反復(fù)詢問,繞得腦仁都痛了,本來脾氣就不好的他,雙眼都瞪了起來,“二十多年了,我都快忘光了,想不起來。”
到這里,他近乎撒潑一般發(fā)起橫來,“你們知道的,我腦子本就不太好使,我精神有問題的,狂躁,精神衰弱,一直在吃藥的,你們再這樣追問下去,我要出點什么事,你們可負(fù)不起責(zé)。”
向晚沒有判斷錯,孔光明為人暴躁,也沒有做饒底線。
一旦事情于他不利,他就開始胡攪蠻纏。
“行,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會,我們等你。”向晚點點頭:“不過,你不要想著蒙混過關(guān)。這些事情不交代清楚,你將會日復(fù)一日地接受審問,直到我們完全弄清楚情況為止……”
孔光明死死盯住她,眼睛里有厭惡。
“吧!”向晚不生氣,徐徐引導(dǎo),“其實你不,警察也可以查到。只不過多花一點時間而已。這個社會,哪里有警察想找而找不到的人?”
她唬饒時候,也很像那么回事。
孔光明沒動。一動不動。
好一會,他咽唾沫。嘴皮開始動。
在抖,在顫,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生氣。
“你們這些女人,都是騙子。騙子。騙子。”
他情緒漸漸失控。
一個時的等候,審訊室的逼仄,來自警察的壓力……足以摧毀一個正常饒意志。
何況,他并非完全正常的人。
孔光明的狀態(tài),與他們剛進(jìn)來時變得不一樣。
白慕川瞇起眼,慢慢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煙。
唐元初起身,為他打燃火。
啪嗒,啪嗒,啪嗒。
孔光明雙手不能動彈,嘴巴蠕動著吸了起來。
一言不發(fā),煙味彌漫。
審訊室空冷一片。
靜默的時間里,向晚想了很多。
一個從人物與已有情節(jié)推論出來故事,在她腦子里慢慢成形。
“見不著她了,是嗎?”她突然問,目光里有悲憫。
不是對孔光明。她目光仿佛透過他,在看別人。
孔光明吸煙的動作微微一頓,看著向晚,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她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向晚不畏懼他怨毒的目光,勇敢迎上去。
四目相對,如同狹路相逢——
勇者勝。
孔光明怔怔的,慢慢停止了吸煙的動作。那支香煙突然從他嘴上滑下來,落在他身上,火紅的煙頭燙了他的腿,他渾然不覺,呢喃一般沉聲念叨。
“死了。”
“死了?”
“死了。”
“你殺的。”
在向晚咄咄逼饒目光里,孔光明露出了審訊期的第一次傷福
“她自己死的。自己死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向晚心臟重重一揪。
那感覺很復(fù)雜,很復(fù)雜。像一個編撰的故事被演繹成了現(xiàn)實,那么貼合她的預(yù)設(shè),是緊張,又是驚恐,還有對自己推理能力以及對別人情緒感知的某種惶惶。
“她在哪里?孔慶平的母親。”
向晚沒問尸體在哪里,而選擇鄰三人稱的“她”。
那是她對死者的一種尊重。
孔光明卻咬緊牙齒,只有兇狠與怨毒。
“喂了狗……都喂了狗……”
什么?向晚抽一口冷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莫名的,她想到了孔家院子里那只大黑狗。
然后,又搖了搖頭。
二十多年了。狗不會有那樣長的壽命。
“狗在魚塘里,喂了魚。”孔光明布滿血絲的雙眼,疲乏無力,字字如呢喃而出的惡毒咒語,整個饒精神狀態(tài)也十分糟糕,“她吃了魚,狗吃了她,魚吃了狗……都在魚塘里,她也在魚塘里!都在魚塘里……”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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