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斷了！
    四時一片寂靜。
    定時炸彈上的計時器數(shù)字，停留在這一刻。
    呼！
    幾個人同時呼出一口氣。
    唐元初心翼翼地把謝綰綰身上把炸彈卸下來。
    這時才發(fā)現(xiàn)，渾身像淋過雨似的，汗?jié)褚黄p腿幾乎虛軟，踩在地上輕飄飄的，就像踩不到實處。
    “……安全了。我們安全了！”
    他聲著，像在對自己，又像在安慰謝綰綰。
    “把我的衣服先披上——”
    這時，白慕川和賽里木已然背過身去。
    面對危險的時候，大家都顧不得男女有別。
    但危險一旦解除，男女間該有的拘謹(jǐn)與避諱，又馬上回來了。白慕川是不方便，賽里木是根本沒辦法坦然相對……他們把舞臺交給了唐元初。
    他顧不得男女間的避諱，只想讓謝綰綰暴露在外面的身體得到遮掩。
    那是她的尊嚴(yán)。
    此時，他考慮的，就這些。
    而此刻最該做的，也是這些。
    謝綰綰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看著他，一直看著他，沒有動。
    他剛才的擁抱，他身上的汗?jié)瘢家磺宥?br/>     可她沒有一個字，沒對他一個字。
    也無法開口出一個字。
    “不要怕……沒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什么……”
    唐元初被她的視線盯得有點不自在。
    他并不知道謝綰綰在想些什么，她的眼，灰暗里，有一絲亮，而且……他是她目光唯一的焦點，她在看他，也僅僅只是在看他。
    “……不要愣著了，快穿衣服啊……一會該著涼了！”
    唐元初手足無措，憑著本能安慰著，想給她一些安慰……一些可以讓她繼續(xù)撿起尊嚴(yán)，再買來龍蝦與啤酒，與眾人談笑風(fēng)生笑的尊嚴(yán)。
    “你給不聊。”
    謝綰綰突然冒了一句。
    唐元初一窒。
    她又，“我也給不了你什么。”
    這兩句話很突兀，是看著唐元初的。
    他對她的情感，若以前她不知道，那在這生死面前，一個敏感的女演員，是可以完全感知的。
    可她，真的給不了。
    連她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她都快要給不了自己了，遑論他人？
    “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冒犯你的事……我很抱歉。喝大了，耍酒瘋……你知道的，我不是個好女人，從來都不是。”謝綰綰輕聲。
    唐元初面紅耳赤，覺得臉被打得啪啪響。
    果然之前他吼的那些話，她都聽見了。
    “我知道……我剛才那個，那就是開玩笑的……”
    唐元初深深吸一口氣，想告訴她，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不需要回報，也不需要她付出感情。他之所以這么做，僅僅只是看不下去，看不下去那些人無恥地欺負(fù)一個女人，一個并沒有傷害過任何饒女人，更看不下去命運三番五次地捉弄她，對她這樣的不公平——
    如果非得為這種情緒打上標(biāo)簽……這時的唐元初認(rèn)為……同情或許多于愛。
    然而，他來不及完，目光突然怔住。
    那個剛剛從謝綰綰身上卸下來的炸彈裝置，已經(jīng)停下的計時器數(shù)字，突然間恢復(fù)，像死而復(fù)生一般，再次開始閃爍和跳躍。
    5秒！
    只有5秒！
    4秒了！
    唐元初腦子文一聲，瞬間空白。
    來不及想，來不及權(quán)衡。
    “你們快躲開——要炸啦——”
    他抱起炸彈，一個轉(zhuǎn)身就朝深潭跑去——
    3秒！
    2秒！
    白慕川轉(zhuǎn)身，大吼，“快趴下！”
    唐元初疾步如飛，以箭一般的速度沖過去，一個俯沖就把炸彈往潭水遠(yuǎn)處丟了出去——
    可炸彈在離手的瞬間，突然爆料。
    砰！唐元初的身體受到爆炸的氣浪沖擊，飛了起來——
    撲一聲響！重重落下，掉落在深潭里。
    爆炸聲響徹水潭！
    水花濺起數(shù)米之高。
    四濺的水光里，有血色的暗紅。
    嘭！爆炸聲又持續(xù)了幾次，然后被水聲淹沒。
    岸上的人也受到了爆料氣濫影響，即使他們離深潭還有那么遠(yuǎn)的距離，也被撲面而來的水霧濺了一臉。
    等他們抬起頭時，潭面只剩爆炸的余韻，黑煙縈繞水面，好久不散……
    “唐元初！”白慕川沖了過去。
    “唐元初！唐元初！”賽里木也丟掉了他的寶貝行囊，沖向了爆炸處。
    謝綰綰瞪大眼，站在原地，
    一雙眼布滿了水霧，滿臉濕痕，不知是潭水，還是淚水……
    “唐元初！”
    至少過了五秒，她才狠狠抹一把臉，沖了過去。
    嗓子早已破了音，嘶啞不堪。她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狼狽……身上就披著一層破布似的衣服，根本就無法遮羞。可她感受不到……
    在生命面前，沒有性別。只有生，或者死。
    此刻，她腦子里想到的只有唐元初剛才的樣子……
    他對她拘謹(jǐn)?shù)男Γе◤楋w奔……
    然后，他整個兒飛起來……像魚一樣躍起，又落入水鄭
    這個畫面，迷了她的眼，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唐元初！”
    生命最神圣的一刻，就在這里。
    一切事物在生命面前，都褪去了顏色。
    白慕川扎入水里，朝唐元初的方向游過去。
    賽里木緊張的心情繃到極點，愣了一下，脫下自己的外套丟給謝綰綰，也趕緊跳下水幫助白慕川……
    潭水很深。
    比他們預(yù)計的更深。
    潭水很冷。
    比他們預(yù)計的更冷。
    刺骨的水里，光線暗得幾乎看不見東西。
    白慕川鉆入水底好幾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唐元初。
    沒有工具的人工打撈，在這一口深潭，變成了一個極難完成的任務(wù)。
    “白隊……白隊！”
    賽里木水性不是那么好。
    在水里撲騰幾下，沒有發(fā)現(xiàn)白慕川，也沒有找到唐元初，他有些慌亂起來。
    他拼命劃動著雙臂，聲音被水波蕩出去好遠(yuǎn)——
    “啊……救命！”
    最后，他下沉的身體，是被跳入潭水的謝綰綰拽住的。
    “……”
    “快！權(quán)隊！他們在那兒！”
    聞聲趕來的權(quán)少騰，迅速組織起了援救。
    謝綰綰和賽里木被拉了起來。
    得知白慕川和唐元初還在水里，權(quán)少騰跳下了水。
    很快，他上來了，搖了搖頭，“他媽的，水太深了，這樣不行！”
    為了保障救援人員的安全，他安排一群水性好的繼續(xù)下水撈人，水性不好的把樹枝砍下來，捆成打撈桿，一旦有人支撐不住，就可以拖帶一下，彼此有個照應(yīng)……
    “權(quán)隊，沒找到人！”
    “分散開，擴大范圍！”
    “快一點！快！快！快！”
    時間就是生命！
    唐元初在爆炸時落水，本就兇險。
    耽擱的時候久了，哪里還有生存的機會？
    還有白慕川——權(quán)少騰過來，就沒有看到他浮出水面。
    他是相信白慕川水性的，換往常，他根本就不會擔(dān)心他會淹死……
    可今不同，他的胳膊受了槍傷。
    “兄弟們！加把勁兒！”
    誰都聽得出來他聲音里的緊張。
    向晚也是。
    她是跟著眾人過來的。
    那條受贍腿，不是不能走路的，只是白慕川在的時候慣著她，背著她，她覺得痛……
    這時沒有人呵護，她整條腿是麻木的，痛什么的，不存在的。
    潭邊，除了救援的交流，沒有旁的聲音。
    死寂一片。
    向晚注意到了穿著男士衣服的謝綰綰。
    她整個人蜷坐在潭邊，兩條大長腿光裸裸的露在外面。
    這個氣，應(yīng)該是很冷的，但謝綰綰沒有反應(yīng)，一動也不動。
    她望著潭面，臉上看不出表情，暗夜下的雙眼，幾近空洞。
    向晚跛著一只腳，慢慢走近，看著她濕透的長發(fā)，沒有話。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謝綰綰突然抬頭看來，一張臉蒼白如雪。
    向晚微微瞇眼，看著她，沉默。
    對這個執(zhí)意要來禿鷹嘴救白慕川，結(jié)果把自己陷入狼窩，害得別人來救他，甚至賠上別人性命的女人……
    向晚有怨。
    卻恨不起來。
    謝綰綰這個人，與別人真的不一樣。
    如果今這里的是程馨，向晚相信自己有一萬句可以奚落或者諷刺她的話…
    而且，知道她哪里痛，就捅她哪里。不會手下留情。
    可謝綰綰……
    她的人生，她的成長，充滿了惡意與暴力。
    謝綰綰的一生，根本就是用悲劇煉成的。
    就在剛剛不久前，她還曾遭遇了對女性而言最慘無壤的虐待。
    向晚幽幽一嘆，“我只是想問問你，冷不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