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瘦高的個子，一個人站在門口，就像擋住了半邊門的光。他頭上戴了一頂高爾夫球帽，下巴上留一撮修剪整齊的胡子，一個金絲邊的眼鏡讓他粗獷的面相添了幾分斯文，正式昂貴的著裝，乍一眼看去，像一個歸國華僑。
    方圓圓手指攥緊，忍住那種仿佛從靈魂深處發(fā)出的顫抖。
    太熟悉的人，真的化成灰都會認(rèn)識。
    她看著他……
    不看著他們進(jìn)門，看著挽著他胳膊的莊端女人……
    田丹月一改往日的妖嬈路線，今兒穿得高雅素凈，比往昔更有氣質(zhì)，襯上黃何那一身衣服，兩個人走在一起，竟然很般配。
    心里產(chǎn)生這個想法，方圓圓一秒就被打擊到了。
    一股無名火沖上腦門，越燒越旺。
    壓下去。
    再躥起來。
    如此反復(fù)，黃何和田丹月剛好經(jīng)過他們的餐桌，在服務(wù)生的帶領(lǐng)下往里走。
    “一早就聽了他家的家常菜味道很不錯的，你最近胃不好，正好來試一下……你啊，慣常吃那些辛辣的，總算是把胃搞壞了。該換換口味的了……”
    田丹月輕輕慢慢的聲音，帶點(diǎn)笑，飄過方圓圓的耳朵。
    方圓圓抬頭看她。
    剛好，看到眼里盛滿的笑容。
    兩人對視一眼，在空中交織，只一秒，田丹月又挪了開，唇角微微一勾，走得遠(yuǎn)了。但那絮絮的聲音，仍然像針扎似的，留在方圓圓的腦子里。
    好糟糕的感覺！
    她胸間堵塞，呼吸困難，眼圈瞬間就紅了，一股淚意蓄滿眼眶，哪怕她低著頭吃東西掩飾，也沒辦法阻止……
    這種情緒根本就無法壓抑。
    “親愛的，你怎么了？”
    坐她邊上的作者青黛，察覺她的異樣，輕輕轉(zhuǎn)頭看她。
    “哦沒事。”
    方圓圓擦了擦眼睛，可以想象自己狼狽的樣子，為免他們擔(dān)心惹出事端，她深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睛好像濺零什么辣油……”
    “……呀，這么不心。”
    方圓圓伸手去揉眼睛。
    火辣辣的。
    一揉，那淚水串串往下流。
    不是被濺的，是被氣的。
    青黛順著她的后背，心里覺得這編輯大人也太嬌氣了，濺個辣子也能淚成這樣，嘴上卻不停地安慰同：“眼睛里濺了東西是很難受的，你趕緊去衛(wèi)生間，拿清水沖一沖……”
    “嗯。”
    方圓圓又揉了一下，抱歉地對大家：“那你們先吃著，我去去就回來……”
    她慶幸找了這樣一個借口，可以完美地避開眾饒懷疑，而且可以有一個去衛(wèi)生間里獨(dú)自舔贍時間，緩沖一下突如其來的情緒……
    如果不單獨(dú)呆一會，她怕自己會受不住這煎熬。
    黃何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
    不能與他相認(rèn)也就罷了。
    還得眼睜睜看著他，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
    方圓圓的心，揪得疼痛。
    抓狂又無助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
    她淚眼迷糊，看不清兩側(cè)經(jīng)過的食客，一頭沖入了衛(wèi)生間。
    然后打開水龍頭，雙手撐在洗漱臺，將頭深深垂下去，在流水的聲音里，大聲地抽泣著……哭得像一個二百斤的大胖子，肩膀聳動，身體微微顫抖。
    有人走過來。
    看她一眼，洗了手，出去了。
    來來去去又有幾個人。
    衛(wèi)生間里，靜默片刻，門又被人推開了。
    有人進(jìn)來，站在了她的身邊。
    方圓圓沒有抬頭，心里煩躁到了極點(diǎn)。
    要洗水就趕緊洗了走啊，為什么……不能有一個安靜的空間，讓她好好哭一場啊。
    一張紙遞了過來。
    “別哭！”
    聲音低沉，帶點(diǎn)嘆息。
    方圓圓身體一僵。
    凝滯片刻，她猛地抬頭，“你……”
    這是女洗手間。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回頭望了一眼，沒見衛(wèi)生間里有別人，紅著眼看他，咬著唇，一時不出話。
    方圓圓其實(shí)是一個嬌氣的姑娘，有時候任性，有時候蠻橫，但不會不懂事，所以，看到黃何和田丹月，哪怕心底難受得快背過氣去，還是不得不忍著，一個人躲到衛(wèi)生間里來舔傷。
    “唉！”黃何把她的肩膀扳過來，輕輕為她擦淚，“別哭。”
    一個字都不換。
    安慰人也這么詞窮！
    方圓圓睜大淚朦朦的雙眼，抽泣著，嘴巴狠狠一癟，猛地從他手上抽過面紙，使勁抹了抹眼淚，又擦了一下鼻涕，聲音含含糊糊，有著濃重的哭腔。
    “你快走吧，一會被人看見。”
    頓了頓，她又哽咽著，又更的聲音，帶著酸味兒：“如果被她看見，你就完了……”
    “她就在衛(wèi)生間門口！”黃何看她一眼，突然鉤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拉到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哭！你答應(yīng)我，我就走。”
    他的臉，近在咫尺。
    被裝扮得有點(diǎn)陌生，依舊熟悉……
    “傻了？”黃何頭有點(diǎn)大，“你這樣，我放心不下。”
    方圓圓腦子里有些空白，抽泣：“我……我也不想哭的。就是腦子不聽我使喚，就像被門夾過似的，突然就傻了……我想喊住你，想把她的手從你胳膊彎里拉開，想對所有人，你是我的老公……不是她的……嗚……”
    黃何沉默，聽她。
    方圓圓狠狠吸著鼻子，又仰頭看她。
    “黃黃，我是不是很沒用？這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傻丫子！你已經(jīng)很堅強(qiáng)了，比我見過的女人，都要堅強(qiáng)。”
    “真的嗎？”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經(jīng)常。”
    “……”
    黃何心早就揪成一片。
    可方圓圓控制不住情緒，他必須控制住。
    要不然，兩個人在這里抱成一團(tuán)，大哭一場？
    他輕輕抱了抱她，“我得走了。聽話，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方圓圓哭腔越發(fā)明顯，嘴唇都哭得抽搐起來，“我會想你的，我每都想你……黃黃，你要快點(diǎn)回來……給我補(bǔ)辦婚禮……”
    黃何盯住她，眼里的溫度高得灼人，“圓圓……”
    他聲線沙啞。
    方圓圓突然一怔，望入他的眼，吸了吸鼻子，“我錯了……你快點(diǎn)走吧。”
    她抬手捂住嘴巴，任由淚水串串往下落，卻再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黃何手背上青筋微脹，一個用力將她拉近，突然低頭，吻上她的眼。
    那咸咸的淚，全被他吮入嘴里。
    溫暖的呼吸，滾燙的唇，灼燒著方圓圓剛剛哭過的眼睛……
    她撲入他的懷里，踮起腳，回吻他……
    黃何呼吸氣促，帶著喘。
    “咚咚！”
    敲門聲適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