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9章
繼鸞急忙握住那銀盆邊沿,水只是蕩出來少許,繼鸞只覺得自己的心怦怦亂跳,不管是說“是”還是“不”都無比艱難,深呼吸平靜心緒后,繼鸞意外地發(fā)現(xiàn),問出這個問題的三爺,竟然閉著雙眸,呼吸沉穩(wěn)……他似是已經(jīng)睡著了。
繼鸞大大地松了口氣,然而卻又不知自己為什么如此,答案分明應(yīng)該是很簡單的,就是她一直以來所想的那個,繼鸞呆了會兒,覺得大概是三爺問得古怪而突然,一時讓她沒反應(yīng)過來。
繼鸞小心地把那一把頭發(fā)拾掇利索,用了干凈的毛巾裹住,細(xì)細(xì)地將水擦去,一直用了五六塊毛巾,才將頭發(fā)擦的差不多干燥了。
繼鸞本想把楚歸喚醒的,新洗了頭不好就這么睡,就算她擦得再干凈,還是容易染了濕氣,然而看著他恬然睡著的模樣,卻又沒了喚他的心思,心里也知道三爺忙了一晚上,應(yīng)該讓他多歇會兒是真的。
繼鸞輕手輕腳地挪了挪楚歸的頭,肩膀,又在那枕頭下墊了兩塊干凈的毛巾,把他擺出個舒服的姿勢來,才又悄無聲息地出門去了。
一直到房門關(guān)起,聽到那一聲極細(xì)微的“咔噠”聲響,屋內(nèi)床上的三爺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原本明澈銳利的眸子里罩云籠霧,定定地將眼前的虛空看了會兒,才又閉上雙眸,宛若睡去。
繼鸞出到外面,少揚(yáng)正好要走,見了她便道:“你再不下來,我可就走了。”
繼鸞忙問:“你去哪?”
少揚(yáng)說道:“因為惦記著你,就先來三爺這邊打個招呼,如今還得去楚督軍那邊走一趟……雖然不知道怎么樣,到底該走一趟不是。”
繼鸞心頭一緊,林紫芝不明不白死在原家堡,楚去非哪里肯善罷甘休,繼鸞自不知道楚歸回來后就去跟楚去非解釋了,但縱然如此,究其源頭仍然是原家堡不對。
如今原紹磊派了少揚(yáng)前來,一來是原紹磊真?zhèn)€兒后悔了,二來少揚(yáng)先前到底是二少的人,原紹磊知道楚去非應(yīng)該不會平平靜靜地放過此事,才派了少揚(yáng)做這差事,少揚(yáng)能辦好這事,自然善莫大焉,但若犯了楚去非的怒火……那也只能算他栗少揚(yáng)短命。
少揚(yáng)自然也明白這個,但箭在弦上,不由他不來。
繼鸞也知道,正要說話,卻聽外頭一陣吵嚷,接著是皮靴的聲響,極快地過了院子,廳內(nèi)的三人齊齊往外看去,卻也都一驚,卻見出現(xiàn)那人,正是栗少揚(yáng)要去見的楚去非!
楚去非身邊的幾個警衛(wèi)手中揪著四五個青年,——都是跟著栗少揚(yáng)來的原家堡的人,走到門口,狠狠往地上一扔,幾個人哎吆聲音此起彼伏。
楚去非殺氣騰騰進(jìn)門,手中的馬鞭一指少揚(yáng):“你就是原紹磊派來的人?”
少揚(yáng)見楚去非冷著一張臉紅著一雙眼,硬著頭皮道:“是。大少派我來給您先陪個不是,以后大少會親自來向您請罪的。”
楚去非冷笑了聲:“賠不是?請罪?……少來這套,我告訴你,我跟原家堡沒完,今兒就先宰了你們幾個狗東西,再去原家堡,抓姓原的出來抵罪!”
楚去非一開口,周圍幾個警衛(wèi)上前,團(tuán)團(tuán)就把栗少揚(yáng)圍住。
楚歸這宅子也有十?dāng)?shù)個仁幫幫眾,包括老九在內(nèi),但見是大爺發(fā)威,又有哪個敢上前半步?
繼鸞跟柳照眉在邊兒上站著,見狀皆都震驚,而就在楚去非一揮手的當(dāng)兒,繼鸞極快地往前一步,頓時便將少揚(yáng)擋在身后。
楚去非見狀便喝道:“陳繼鸞,你干什么!”
繼鸞道:“大爺,少揚(yáng)是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您把他……”
繼鸞還沒說完,忽然肩頭上多了只手,少揚(yáng)從后面轉(zhuǎn)出來:“我可沒有讓女人幫著擋槍子的愛好。但我還是挺高興地……你能這樣。”
繼鸞急道:“少揚(yáng)!”
楚去非冷笑:“少在那充大頭,給我拿下!”
繼鸞按住栗少揚(yáng)的手臂,少揚(yáng)握住她的手將她拽到身側(cè),正在相爭不下的當(dāng)兒,卻聽到樓上有人叫道:“住手!”
樓下眾人齊齊抬頭看去,卻見在樓上,柳照眉扶著楚歸正往下走來,柳照眉原先跟繼鸞站在一塊兒的,先前見情形不好,在場眾人怕是壓不住楚去非的,他趁著沒人留意自己,頓時便動作迅速地上了樓。
楚歸累極,正睡得沉,柳照眉推門進(jìn)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陣搖晃,頓時把三爺給搖醒了。
楚歸一睜眼看清楚是柳照眉,剛要罵,柳照眉道:“大爺來了!底下怕要鬧起來!”楚歸打了個冷戰(zhàn),頓時沒了睡意。
繼鸞先前替楚歸換了件衣裳,這緊急當(dāng)口也顧不上再穿其他的,兩人出了門繞到樓梯處,果真見下頭一觸即發(fā)。
楚去非見楚歸出現(xiàn),頓時道:“關(guān)你什么事?趕緊回去睡去!”但凡長眼睛都看出楚歸是睡眼惺忪了,頭發(fā)散散地披在肩后,只穿著一件粉白色綢布薄衣,臉色仍有些過白,像是上好的白釉瓷器,有幾分易碎的脆弱似的,我見尤憐。
楚歸松開柳照眉的手,看一眼跟少揚(yáng)站一塊兒的繼鸞,走到楚去非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才好聲好氣地勸著說道:“哥,哥……我不是跟您說了嗎,這件事不怪他們……何況就算真的怪,也怪不到……”他回頭看了栗少揚(yáng)一眼,記恨地又盯了一下栗少揚(yáng)握著繼鸞的那手,才又對楚去非道,“也怪不到這個人身上……都是原紹磊那廝起頭的,這個人卻是原二少那邊的,你看原二少都也死了,就別再為難他了……以后我們瞅個空把原紹磊弄死就完了……”
楚去非繃著臉,哼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陳繼鸞護(hù)著他是不是?現(xiàn)在絲的是你大嫂……我……我想來想去……”
楚歸道:“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誰叫原紹磊那混賬那么蠢,竟叫個女人給糊弄了……這仇咱們是一定要報的,但兩國相爭也不斬來使,在這個關(guān)鍵當(dāng)口,哥你就先放這幫人一馬……”
楚去非想到林紫芝,很是難受,眼眶紅紅地,楚歸嘆了口氣,單手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哥,你別太難過了……”
楚去非看他一眼,瞧著他蒼白的臉色,以及那垂著的不敢動的手,忍不住小聲問道:“手怎么樣了?”
“沒事、沒事……”楚歸嘿嘿笑著,帶幾分空前絕后地討好似的,“鸞鸞親自給我包扎過啦。”
“看你那出息!”楚去非罵了聲,看著他,不由地越發(fā)傷感,又看看現(xiàn)場,著實不是個抒情的地方,便抬手出去,抱住楚歸的肩,摟著他走到旁邊樓梯側(cè)去,才道,“小花,你大嫂這一去,我身邊可就只有你了。”
楚歸道:“哥,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楚去非摸摸他的頭:“前日我接到姑姑來信,催你過去,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過了這禮拜,再走就真沒機(jī)會了。”
楚歸垂眸沉默了會兒,才又暖暖一笑:“哥,瞧你說的,行,如果你能跟我一塊兒走,我立刻就走行不?”
楚去非望著他,眼中漸漸泛出點什么來,看看楚歸,又看看那被圍在中央的少揚(yáng)跟繼鸞,嘆了口氣道:“我今兒就賣你個面子……”
正在這時侯,卻見外頭一個士兵跑到門口,啪地行了個禮,道:“督軍!外面鄒專員父子跟警察局歐局長兩人來見,說是要緊的事不能耽誤。”
楚去非一怔,手一抬,圍著少揚(yáng)的士兵們退下,楚去非看看楚歸:“怎么這幾人跑到這里來了,是找我還是……”
楚歸起初也有點摸不著頭腦,轉(zhuǎn)眼想了想,心頭就一揪。
楚去非不明所以,重新回到廳內(nèi)坐下:“行,叫他們進(jìn)來吧。”
這邊少揚(yáng)跟繼鸞忙退到一邊上,楚歸趁機(jī)走到繼鸞身旁,想了想,很是猶豫,于是又走到少揚(yáng)身旁,看了看他,最終還是又回到柳照眉身邊去。
柳照眉從方才開始就覺得楚歸的神色不對,見他徘徊來去最后走到自己身邊,有些不明所以,卻也仍不動聲色。
楚歸到了柳照眉身邊,寒暄道:“柳老板,你勞累了……”趁著人不注意,一下附耳過去,低低耳語,“替我去看看祁鳳。”
柳照眉怔了怔,楚歸近距離地沖他一眨眼,柳照眉雖不知發(fā)生什么,卻也微一點頭,面上平靜說道:“三爺客套了。”
楚歸這才回來坐下,正要喚繼鸞,卻見繼鸞轉(zhuǎn)身要走的模樣,楚歸嚇了一跳,趕緊道:“你去哪?”
繼鸞站住腳:“怎么了?”
楚歸忙道:“你別亂走,守在這兒,我心里不踏實呢。”
繼鸞無可奈何,才道:“三爺,你衣著單薄了點,我去給你找件外套。”
楚歸一聽,心頭一甜,卻道:“行了,我叫人去拿,你在這兒哪也別去。”繼鸞知道他脾氣一陣兒一陣兒的,只好答應(yīng),誰知才站住的瞬間,卻見柳照眉腳下無聲地上樓去了。
繼鸞心里怔了怔:“柳老板這又是去哪?”
正在發(fā)愣之間,外頭幾個人卻先后走了進(jìn)來,正是鄒專員跟警察局長歐箴,這會兒柳照眉正好上了樓,便沒給幾個人看到。
歐箴跟在身后,見禮的時候便一臉笑道:“一大清早地,打擾三爺了,不知道督軍也在這兒……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
楚去非跟楚歸一聽,這是沖著楚歸來的。
歐箴客套完了后,鄒專員卻露出不屑的表情來:“歐局長,別跟著客套了,趕緊直奔主題吧。”
有楚去非在場,楚歸便先不開口。果真,楚去非道:“鄒專員,歐局長,這一大清早地,兩位一塊兒來找我弟弟,難道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兒?”
歐箴點頭道:“不敢,不敢……只是……只是那個……督軍,鄒專員說……不不,是鄒專員的公子向我們舉報……說……”
他顛三倒四吞吞吐吐地說著,卻惹得旁邊一個平頭少年很不高興,那少年按捺不住,便叫道:“啰嗦什么!何不跟他明說?我們是來找神風(fēng)大盜的!”
楚去非一驚:“什么?你們找什么?”
那少年正是鄒專員的公子,鄒公子便叫道:“是神風(fēng)大盜,我們知道神風(fēng)大盜就藏在這屋子里!”
楚去非氣得笑起來:“這可真是聞所未聞,我弟弟的宅子里有神風(fēng)大盜?你倒是說說看,哪個才是?”
此刻在場之人,楚歸的人有老九,繼鸞,外人便是原家堡的少揚(yáng),此外只有幾個傭人,楚去非說著,大家伙兒面面相覷,也覺這少年所說的甚是可笑。
楚去非說完,又冷笑了聲:“看好了再說!說的明白點兒,要是說不出來或者胡亂指認(rèn),歐局長,就把他當(dāng)做是神風(fēng)大盜的同黨出來混淆視線誣賴好人的!不能輕饒!”
楚去非正在喪妻之痛,本想對少揚(yáng)這幾個人動手的卻被楚歸攔下,正一腔怒火沒處發(fā)泄,平日里對待鄒專員還算客氣,但此刻卻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了。
鄒專員聽出他言外之意,當(dāng)下變了臉色,道:“楚督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去非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人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也不做聲。”
歐箴早知道情形不妙,且不說這宅子里有沒有神風(fēng)大盜,就算真有,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他也不敢來撒野,但抵不住鄒專員父子趾高氣揚(yáng),逼迫著他來了,沒想到楚去非正好也在,這簡直是撞到了槍口上。
歐箴又掏出手帕來:“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有的人好好說他聽不懂!”楚去非索性拍了桌子。
鄒專員道:“楚督軍,別跟我耍橫,要真的神風(fēng)大盜在這兒,你怎么說!”
楚去非冷笑:“任憑你處置!但要是神風(fēng)大盜不在這兒,我可也要討個說法!”
鄒專員皺眉,就在這會兒,傭人把外衫取來,楚歸披上,咳嗽了聲,慢悠悠道:“鄒專員,我大哥話是放出去了,你看看你是不是要以你的項上人頭擔(dān)保……這神風(fēng)大盜,是在我這兒呢?”
楚歸這話說的巧妙,楚去非的話是“任憑他們處置”,沒說要“項上人頭”,他卻直接給鄒專員按上了這個。
鄒專員聞言,頭皮一緊,歐箴也覺得脖子上冷嗖嗖地,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趕緊道:“三爺別急!不過是玩笑,玩笑,大家說個玩笑話罷了……都別當(dāng)真……咱們來這兒看過了,沒有,走了就是了!何必為了個神風(fēng)大盜反而傷了自家人的和氣呢?”
鄒專員雖想找茬,奈何不敢以人頭擔(dān)保,他的公子也有些驚怕,因為這賭注著實狠了些,不留神就把老子送上西天了,一時有些畏縮。
父子兩個均有退縮之意,加上歐箴在場中插花攪水,一場風(fēng)波眼看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楚去非卻又喝道:“等會兒,話還沒說完!你們硬說神風(fēng)大盜在這兒,那就是知道他的名字了?不如說來聽聽。”
歐箴把手?jǐn)[的跟風(fēng)車似的:“造孽造孽,定然不是了,是小孩子看錯了,鬧著玩兒……”
鄒公子一聽這個,頓時忍無可忍炸了鍋,少年的沙啞嗓叫道:“沒有,我看得清清楚楚,神風(fēng)大盜就是陳祁鳳!”
這一句話扔出來,仿佛一枚炸彈在客廳里炸響了,炸的眾人臉色各異精彩紛呈。只有歐箴叫苦連天:“小祖宗,你這是干什么……”卻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