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巡邏的警察本來不想摻和槍戰(zhàn)的,但擋不住涉案的是本省督軍大人,頃刻間,巡警呼嘯而至,督軍府的士兵們也乘車蜂擁而來,但是楚去非卻知道,假如沒有他手中這根烏沉沉毫不起眼的釵子,這么多人這會兒來到,也只能瞻仰他的遺體了。
但是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沒有看到出手的人到底是誰,但有一點楚去非可以肯定,這人雖然不在他視線之內(nèi),或者說巧妙地避開了他的注意,但那人離得再遠,也超不出這周圍數(shù)十步距離,不然的話,以烏木隔空刺入腕骨,這除非是神仙才有的能耐。
但就算如此,已經(jīng)足夠驚人了,但是釵子背后所隱藏的人則更讓楚去非心驚:這分明是女人所用的東西,難道說出手的人是個女子?
楚去非并不張揚,只是不動聲色地將釵子攥著收進袖底,打量了一番地上那躺著的數(shù)人,副官撲上去看了會兒,驚叫:“督軍,這四個人還活著!”
地上躺著的刺客,除去副官打死一個,楚去非打死兩個,警衛(wèi)們打死的那個,剩下的四個人,身上毫無槍傷痕跡。
楚去非心頭一陣涼意浸浸地掠過,望著那四個人倒下的方位,又捏了捏掌心那釵子,沉聲道:“把人押回去!”
副官率人將那幾個不省人事的刺客帶上車,身后那女人才緩過神來似的:“大爺,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去非回頭看她,看到一張雖然花容失色仍舊賞心悅目的臉,他微微一笑:“沒事兒,不過今兒不能去你那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女人驚魂未定,楚楚可人地又挽住楚去非的手臂,鶯鶯嚦嚦地說:“好不容易盼你回來,又出這檔子事兒……那你……什么時候去?”
楚去非心頭一動,微笑道:“抽空兒會去的,行了,這兒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女人似乎也有些怕,便委委屈屈地答應(yīng)了,副官叫了幾個士兵護送她回家。
楚去非望著那窈窕的身影消失眼前,心中不由地想起一個人來。
難怪楚去非不把繼鸞放在眼里,在楚去非的眼中,真正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相好這樣兒的,腿長腰細胸大,紅唇如火,媚眼如絲,瞅一眼,十個男人得有九個失魂,這種女人才算是女人,而不是陳繼鸞那樣的……
想想那個人,委實善乏可陳,感覺就像是一杯清水,一陣淡淡地風(fēng),很容易就叫人忽略過去。
在回去的車上,楚去非感覺手心里烏木的堅硬,心想:“不會……那么巧吧……”
繼鸞一掌拍倒一個刺客的時候,正瞧見楚去非跟另一人打了個照面,倉促間繼鸞無法可想,拔出綰發(fā)的釵子便扔了出去,她本是想再順手取回來的,怎奈這一刻街上的人已經(jīng)逃的差不多了,而楚去非又距離那倒地的刺客甚近,若是貿(mào)然過去,沒有來往人群做掩護,正好便給楚去非看個正著。
繼鸞略作猶豫,便抽身離開了現(xiàn)場。
其實繼鸞并不想出手的,楚去非的生死,跟她其實沒什么關(guān)系……更何況楚去非也頗為不喜歡她,她就算是受雇,也是在楚歸手下,總不能把他的什么親戚都幫著,而且楚去非身邊兒警衛(wèi)跟著,該不會有事。
本是要無波無瀾地走掉的,只是那些刺客有備而來,似乎計劃的還很是周詳,一動手,繼鸞就知道楚去非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繼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手幫楚去非,或許是因為他……在生死關(guān)頭還護著身邊那個女人?而不是把她推出去擋槍?繼鸞還記得當(dāng)初警察局長歐箴危急時候把柳照眉拉在身前當(dāng)人肉盾牌時候的情形,委實讓她心頭嫌惡不已。
又或者,是因為……
繼鸞分不清心中所想,只是本能地出手了,但出手歸出手,她不想跟楚去非有什么交集,讓他領(lǐng)她的情?她不屑,何況楚去非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跟楚歸也是……讓他發(fā)現(xiàn)是她出手相助,還不知是何反應(yīng)呢,先頭那么瞧不起她,忽然之間發(fā)現(xiàn)救命恩人是她,萬一再惱羞成怒或者……
救人歸救人,繼鸞不想要再另生枝節(jié),那釵子收不回來且算了,楚去非須不認得那是誰的物件兒,她趁著還有機會,閃了個無影無蹤。
繼鸞匆匆地走過兩條街,隔著這么遠,路上的人已經(jīng)有些惶惶不安,有人開始傳楚督軍被刺的消息,沸沸揚揚地。
行人之中,有些報童抱著報紙,跑來竄去,有人嚷嚷目前局勢危急,開戰(zhàn)在即,有人嚷嚷什么神風(fēng)大盜來去無蹤,警察束手無策……楚去非遇刺這件事才發(fā)生,想必晚報上必然要登。
繼鸞聽報童們叫嚷的響亮,那“神風(fēng)大盜”的名頭她也聽過幾次,仁幫的人偶爾念叨過,方才一路走來,也聽到幾個路人談?wù)撈穑^鸞好奇,便喚住一個買了份報紙慢慢地翻看。
繼鸞隨便看了會兒,順便平復(fù)自己的心緒,先看了看報紙上交代的關(guān)于局勢的一篇,便又往下掃,翻到了神風(fēng)大盜的那一處,就像是繼鸞聽說的一樣,這神風(fēng)大盜專門盜竊錦城一些出名的富豪人家,然后把劫來的財物發(fā)放給貧民百姓,最近似乎又有一名要員家里遭殃,但雖然如此,這通篇稿子的筆墨卻并沒有表示對神風(fēng)大盜的譴責(zé)……
繼鸞看了會兒,瞧著那些夸張之詞,心里很不以為然,正在亂想,肩頭忽地被人一拍。
繼鸞一驚,閃身回頭,卻見背后是張笑吟吟地臉龐,卻是栗少揚。
繼鸞一看便放了心,失笑道:“嚇了我一跳!”
栗少揚望著她:“看什么呢這么入神?這得虧是我,要是個對你不懷好意的,你不就遭殃了?”
繼鸞把報紙一合:“閑著無聊看看……你……”往他身后看一眼,見不遠處有兩個人站著,看樣子跟栗少揚是一隊的,除此卻沒有別人。
栗少揚笑道:“你也有閑著無聊的時候?昨晚上明明喝的好端端地,卻跑來個小白臉,硬是把你扯走了,豈有此理……你現(xiàn)在就跟著他?”
繼鸞曉得他說的是楚歸,昨晚上的事兒她記得零零碎碎,多半是不清楚的,便有些不好意思:“你說的是楚三爺吧……”
栗少揚在她臉上掃了掃:“你這嘴是怎么回事?”
繼鸞眨了眨眼,伸手一摸,一時啞然:“哦……吃東西不留神就咬到了,沒事。”
栗少揚便嘆了口氣:“我說……”
他說著“我說”,卻偏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繼鸞等了會兒,不見他開口,便道:“說什么?”
栗少揚有些愁眉苦臉:“昨兒見了倒是挺高興的,你還把我當(dāng)朋友,那有些話我可就不藏著掖著了啊。”
繼鸞失笑:“你什么時候這么客套起來了?……要不要找個地方坐著說話兒?”
栗少揚看看左右:“算啦,這兒人多眼雜,反倒安穩(wěn)些,且我沒什么時間,立刻就要走了,有幾句話,想想還是要跟你說的……”
繼鸞正色:“嗯?你說。”
栗少揚道:“你老實跟我說,你跟那位楚三爺……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跟那位柳老板,又是什么關(guān)系?”
繼鸞見他猛然開口,問的就是兩個撓心的問題,一時紅了臉:“這……”
栗少揚唉聲嘆氣:“你看,你看你這樣兒,你什么時候這樣兒過?真的是臘月里的白菜動了心了?但究竟是對誰?”
繼鸞恨不得自己變成個啞巴,那就可以不回答了。栗少揚又咬牙:“那兩個人,不是我說,都長的……長的那樣……我說繼鸞,原來你喜歡那種的?喜歡男人長得……跟女人似的?”
“去!”繼鸞才蹦出一個字來,“不要胡說八道的,柳老板那是那樣,他只是唱旦角,人比較溫柔些罷了。”
栗少揚像是看怪一樣看她:“喲,先說起柳老板來了,難道喜歡的是他?”
繼鸞聽他的聲調(diào)兒怪怪,便咳嗽了聲:“不是這么說,我的意思是,你別以貌取人……別看柳老板人溫柔,關(guān)鍵時候可很靠得住的……”
繼鸞想到那晚上柳照眉取了槍替她斃了上門的那兩個刺客,不由一笑,誰知這一笑就落在了栗少揚眼里,栗少揚醋意散發(fā):“還說不是喜歡他?可是我看那個楚三爺對你那么親熱地,又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說起來我忍不住想笑,他怎么留那么長一把頭發(fā)?還穿的那樣兒,該不是我昨晚上喝醉看差了吧?”
繼鸞抬手捂住額頭,痛苦:“我說……你能不能少說一句……”
栗少揚道:“什么,柳老板不能說,楚三爺也不能說?繼鸞,你可別告訴我你喜歡上這兩個了啊?”
繼鸞剛平復(fù)下去的心猛地被他撩亂了,索性不答,只是瞪向栗少揚,栗少揚撞上她的眼神,反倒自己又笑出來:“行行,我少說一句好吧?”
繼鸞這才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別總說我,你呢?要走?”
栗少揚才點頭:“是啊,我得回原家堡了。”
繼鸞道:“老堡主退了?”
栗少揚道:“放權(quán)了,現(xiàn)在基本上大少主事,不過二少也不愿意就坐以待斃。”
繼鸞想著說:“你跟著二少倒也好,二少雖然有些勢弱,但為人還是可以的,大少太邪,最好不要接近他。”
栗少揚聽她這么說,便笑道:“我聽說昨晚上大少在你那位三爺手底下吃了虧,想來大少雖然邪,卻仍舊不及你那位三爺。”
繼鸞聽他一口一個“你那位”,偏不上當(dāng),只當(dāng)沒聽到似的,趁機就哼道:“三爺能夠稱霸錦城,可不是靠他那副模樣的。”
栗少揚哈哈地笑:“知道了,不可貌相是不是?其實……我也不管那些,也跟我沒關(guān)系,繼鸞,我就是擔(dān)心你。”
繼鸞心里一動,栗少揚斂了笑:“我聽祁鳳說了,楚三爺對你挺好的,可像他們這種人,心眼兒都是成雙兒長得……他們說真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別想我是存著別的心思,我就是怕你吃虧……你知道不?”
繼鸞看著栗少揚,他也看著她,他心里其實有很多話,比如對她的不舍,比如他其實不喜歡柳照眉也不喜歡楚歸,因為他看得出他們都對她有別樣的心思,他其實還是喜歡她只是屬于他一個人的陳繼鸞。
就像是在平縣,整個平縣的男人都覺得陳大姑娘“怪”,不能招惹,不適合當(dāng)媳婦,但是他喜歡,只有他栗少揚知道她陳繼鸞的好,也渴望得到她的好,可是現(xiàn)在……
他好像感覺他們之間越來越疏遠了,不像是以前那么親密了,她有了愛慕她的人,將來或許也會愛上別的人,她自己也會變吧……她或許注定已經(jīng)跟他沒有緣分了。
栗少揚有一點心酸,他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但是又說不出口,只是,在目光相對的這一瞬間,栗少揚看著繼鸞依舊清清澈澈的眼睛,忽然又覺得,其實他不用說。
因為……陳繼鸞會懂。
繼鸞笑了笑,抬手在栗少揚的肩頭用力按了按:“傻樣兒。”她笑著說,似乎覺得無奈,似乎覺得好笑,又似乎覺得欣慰和歡喜。
栗少揚望著那只壓著自己肩頭的手,他忽然也笑了出來。
他什么時候又跟個娘們兒似的瞻前顧后患得患失了,其實他心里頭明白得很,這世道再怎么變?nèi)诵脑僭趺醋儯惱^鸞是絕對不會變的,他對她有信心,甚至超過對自己的相信。
他就是有一點點別扭罷了。
栗少揚把那只手握住,暖暖地,牢牢地握在手心:“給我好好地看著你自己,……順便看著祁鳳。”他已經(jīng)不需要再多說其他,甩甩頭道,“行了,我走了。”
將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把,又放開,栗少揚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是繼鸞的聲音:“少揚!”
栗少揚回頭,繼鸞的雙手垂在腰間,沖著他笑了笑:“你知道……這次見到你,是我來了錦城后最高興的一件事,知道吧?”
栗少揚的眼睛忽然就涌起一股熱熱地東西,在那東西要沖出來之前他大咧咧一笑:“老子知道的很!”他轉(zhuǎn)過身,大步往人群中走去。
繼鸞目送栗少揚的身影在人潮中閃閃爍爍,漸漸地他的身影消失無蹤,像是被風(fēng)慢慢地帶走了,繼鸞站在原地,悵然若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