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軍反攻的那終于到了。
    由于集中營戒嚴，米維斯沒法再出入救人，也沒法再給葉良提供信息。
    但葉良也不需要其它的情報了，因為上頭的命運已經(jīng)下達——清除集中營所有囚犯，并且按照規(guī)劃全數(shù)撤退收縮到德國本土去。
    注定要滅亡的一伙窮兇極惡之徒的最后掙扎罷了，臨死也要帶著猶太孺背。
    “今把所有的囚犯都押去清除掉，我們也坐車離開。”高級軍官向手下吩咐道。
    葉良分到的任務是把剩下的武器都發(fā)給士兵們，然后組織他們將必要的軍需品、文件和電臺搬越屬于軍官們自己乘坐的卡車上。
    而漢斯則受命幫助日常守衛(wèi)們將猶太犯人集中起來趕去他們最后的葬身之地。
    葉良趁著集中營混『亂』的當口偷偷溜走找到了圭多和他的室友們：“希特勒完蛋了，你們先別高興，上面下最后的命令要清除這里所有的人，他們會用卡車把你們越事先挖好的土坑里活埋，是為了省子彈。但如果你們貿(mào)然逃跑的話會被槍斃的。”
    剛剛想要歡呼的猶太人表情瞬間凝固了，他們求助地看向葉良。
    “盡量躲起來，即便有人抓你們也不要反抗，千萬不要在當場反抗。我會盡量聯(lián)系當?shù)氐姆纯菇M織到那里去救你們，我自己也會去的。”葉良安撫道。
    但所有饒表情依舊充滿粒憂，所幸的是他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救出去了幾十個『婦』女孩子。
    圭多拉著葉良走到一邊，問道：“喬舒亞怎么辦？”
    “讓他先躲起來。”
    “可……還有多拉，她還不知道……”
    “我會通知女囚那一邊的，讓你們的人保持鎮(zhèn)定，我絕不會讓你們被活埋的，堵上我的『性』命也不！這是，最后的一場硬仗，我們必須謹慎。沒人該在快要迎來勝利的時候死去，盟軍已經(jīng)朝這里進攻了，他們逃不掉的。”葉良迅速道。
    圭多慌忙地點點頭，然后想辦法要藏起喬舒亞。
    之后開始就是長達一整的混『亂』，被點到名的男人女人們被押上卡車，運往被活埋的地方。其他士兵搬運著東西準備撤退。葉良精通這里的地型和士兵們巡邏的軌跡，他劃了好幾個隱蔽的地區(qū)讓囚犯們躲起來，還將武器庫里的武器偷了些出來給猶太青年們。
    幸虧是忙著撤退，沒人來得及盤查武器的數(shù)量。
    倒是有幾個士兵來抱怨槍支不好用卡殼的，被沒好氣的軍官們訓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卡殼就換支好用的，做正經(jīng)事要緊，誰還來管這種事情。
    盡管葉良已經(jīng)通過各種方式來通知米維斯他們活埋的地點，但他真的不清楚對方有沒有收到，就算對方收到了，又是否能騰出人手來救人。他答應過這些猶太囚犯，絕對不會讓他們死在勝利的當口，他們一定會成功地活下去的。
    那晚上的時候，裝滿囚犯的卡車一車又一車地開向預定的大土坑處。
    葉良正指揮著一隊士兵搬運東西，一錯眼就看見探頭探腦的圭多在墻角處張望。他張了張嘴差點沒氣瘋了，立刻支開了附近的士兵，迅速地走了過去。
    “你瘋了嗎？我過讓你躲起來！喬舒亞呢？”
    “我來找多拉。”圭多解釋道。
    “我已經(jīng)通知了女囚那邊，多拉會自己躲起來的。”
    “我不放心，也許她被發(fā)現(xiàn)了呢？我要找到她，喬舒亞已經(jīng)藏好了。”
    “噢，啊！圭多！你這么在外面走，被發(fā)現(xiàn)你就死定了！”葉良幾乎是低吼了。
    一隊士兵走了過來，圭多立刻躲了起來，他神『色』緊張地看著一個鐵箱子，剛走過來的士兵還帶著兩只狗，它們正扒拉著鐵箱子發(fā)出吼叫聲，但是士兵并沒有在意。
    葉良看了看圭多的表情，又看了看鐵箱子的大，立刻明白過來喬舒亞藏在里面。
    “你們站在那里做什么？聊嗎？還不去做事！把狗牽走！”葉良大步走向他們，用德語嚴厲地呵斥著幾個士兵，后者對葉良行禮后立刻低頭離開。
    “蘭洛特？”圭多在墻后面勾了勾手。
    葉良皺了皺眉，搖頭用口型示意道：“躲起來，圭多，我去找多拉。”
    他走了幾個藏饒點，都沒有找到多拉的身影，只能又回到卡車這邊，『色』已暗，已經(jīng)有幾輛車開走了，葉良一個個問過去，依舊沒有多拉的消息。
    如果多拉沒出事的話，她一定還躲在宿舍了，那些室友們都很聰明。
    看著又有幾輛卡車出發(fā)，葉良心急如焚，只能承諾道：“你們等著我，一會兒想辦法跳車逃走，不要聽他們的，一旦到了目的地就逃跑，知道嗎？一定不能被埋下去！”
    然而，圭多這個家伙，從來都不是好好聽人話的『性』格，好吧，他就根本沒安分過。這讓葉良又愛又恨，以至于到了如今，他對圭多的縱容，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圭多沒有等待葉良，他又去找多拉了。
    等到葉良從女囚那邊回來，再次回去找圭多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士兵押著他往角落走去，圭多自己跑出來被發(fā)現(xiàn)了，這是要槍決他！
    “噢，該死的！”葉良也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摸』到了腰際的配槍，然后咬了咬牙，跟在那個士兵背后走過去。士兵將圭多趕到?jīng)]有饒角落里，然后舉起手里的槍——
    圭多因為恐懼而緊緊閉上了眼睛，整個身體也像鵪鶉一樣縮成一團。
    “砰——”
    槍響了，但是□□味卻是從葉良的槍.管里傳出來的，圭多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哪里都不痛，自己也沒有死，等他抬頭的時候，那個士兵已經(jīng)倒在霖上，而站在后面的蘭洛特拿著冒煙的槍，臉『色』有些蒼白僵硬。
    這是屬于葉良的第一次殺人。
    他能告訴自己他沒有錯，他殺的是一個德國士兵，而這個士兵剛才正要槍殺一個手無寸鐵的猶太人，那個猶太人是自己的朋友，一個無辜、樂觀的書商和父親。
    可他也無法停止思考，因為他剛剛殺了一個人。
    葉良滿腦子都是對方倒下的樣子，那個孩子還很年輕，或許二十歲都不到，是個普通列兵。也許是受著上司的命令來執(zhí)行槍決，如果戰(zhàn)爭結束，也許他還能回到德國，他媽媽的身邊去。畢竟普通士兵還不至于被審牛
    他殺了他，鮮血從后腦勺冒出來，沾著白『色』的腦漿灑落在地面上。
    他殺了他，一個年輕的德國孩子……
    “蘭洛特？蘭，蘭洛特？”圭多也嚇了一跳，但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葉良的不對勁。
    葉良覺得自己反胃，也一陣陣地發(fā)虛，他需要躺一下，可是他不能，還有事情沒做完。
    “我沒找到多拉。”葉良臉『色』蒼白地虛弱道：“她可能躲在宿舍里了。”
    “我知道，對不起，蘭洛特……蘭洛特你還好嗎？你需要休息一下嗎？”圭多手足無措，伸手想扶住他坐到一邊休息。
    然而，圭多下一刻就僵住了，因為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拿槍對著他們的軍官。
    當葉良看到圭多驚恐的眼神轉(zhuǎn)頭時，他看見拿槍對著他的漢斯，后者臉上是不可置信，還有被背叛后的憤怒仇恨。
    “漢斯……”葉良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想解釋一下嗎？長官？”漢斯克制著憤怒問道。
    葉良這回再也撐不住跌坐在地上，他手上的槍也落在一邊，慘白的臉『色』看起來仿佛大病初愈一樣，他微微喘息地道：“解釋什么？”
    “你殺了一個士兵，就為了救一個該死的骯臟的猶太人？！”
    “我殺了一個屠夫，因為他要謀殺一個無辜的人，我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了。”
    “因為我們看起來要失敗了，所以你也打算背叛？”
    “漢斯，我沒法和你解釋清楚這點，但你總有一會清楚的。”又或許和那些死不悔改的納粹黨一樣，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罪惡和荒謬。
    “在這之前，你可以親自向上級長官解釋一下。”漢斯這么道。
    被抓到現(xiàn)行，漢斯本可以直接處決了對方，但他沒有，也無法做到這點。他可以像碾死螞蟻一樣殺死猶太豬狗，但萊茵西斯不行，哪怕他是個卑鄙的叛徒。
    “不行，漢斯，你看，我還有事情要做。”葉良虛弱地笑了起來，他的笑容讓漢斯那一刻很想扣下扳機，卻同樣因為這樣的笑容而沒有這么做。
    下一刻，葉良迅速地撿起霖上的那支槍，在漢斯開槍的同時，一只手推開旁邊的圭多，另一只手迅速地瞄準，『射』擊，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流暢精準，不枉費他日夜地訓練。
    那兩槍擊中了漢斯和脖子，但并沒讓他斷氣，鮮血從脖子處濺出來。
    葉良沉默地走上去，用手捂住了傷口，又對嚇傻聊圭多道：“我的包里有繃帶，替我拿出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不想殺他。”
    就算是死，漢斯也不能死在他手里，他可以被審判，被判死刑，被美國人俄國人殺死，但絕不能是他，絕不能是“蘭洛特萊茵西斯”。
    迅速熟練地為漢斯包扎完，葉良抱著對方放在角落里，旁邊躺著那個士兵的尸體。
    “幸虧今晚上太『亂』，沒人有空管這里的槍響。圭多，躲起來，相信我，多拉很聰明，她不會有事的。而且喬舒亞還需要你照顧，夜晚很快就會過去了。”
    圭多這才從跌宕起伏的生死一線中徹底清醒過來，他看著葉良的臉『色』，突然問道：“你要去救那些被卡車運走的人嗎？”
    “嗯，我不知道反抗者們有沒有得到我的消息。”
    “他們?nèi)撕芏唷?br/>     “我對武器庫里的槍動過手腳，雖然來不及都動過一遍，但我確定負責押送的大部分用的都是卡殼的槍。沒有槍，他們就是沒牙的老虎。”
    “但是……”
    “照顧好這里的人，我可沒空再回來掩護你了。”
    “可蘭洛特，你受傷了。”
    葉良『摸』了『摸』腹部的血跡，漢斯的槍法并不差，在開槍的那一瞬間，這個年輕人最終還是猶豫了，他對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槍口朝下了一點避開了要害。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更加冷酷不念舊情啊。
    “沒事，他沒打中要害。圭多，你還記得之前我想讓你做的事情嗎？如果我沒法活著回來，在戰(zhàn)后，替我去德國找我的媽媽，卡拉莉·萊茵西斯，告訴她，蘭洛特很愛她，他很抱歉當年對她了那些話，還和她斷絕關系，他真的很想她。”
    “蘭洛特。”
    “這又不是什么爛電影，圭多，別這樣。”葉良最后伸手『摸』了『摸』漢斯的動脈，確定他還有脈搏后，閉眼握了握他的手掌。他只能做到這樣了，漢斯能不能活下來要看他自己。
    讓圭多躲起來后，葉良隨便找了一輛卡車坐上去，跟著上面的囚犯到了活埋的地點。
    一群嚇得瑟瑟發(fā)抖的男人女人們被拿槍的士兵們圍在里面，被迫跳進大坑里，他們要等人全部跳進去后再讓最后一卡車的苦力把土埋上，最后再『射』殺這些苦力，揚長而去。
    可惜的是，由于囚犯們的配合，士兵們還不知道他們手上的槍大部分沒什么實際用處呢。
    葉良跳下了卡車，除了那把手/槍，他還拿走了漢斯的武器，他知道自己的槍法不錯，也知道對方的武器不多，但一個人要對付所有人還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意大利反抗者們沒有來，現(xiàn)在只能希望聰明的猶太人們能在槍戰(zhàn)開始后能自己逃跑了。
    很久之前，如果有人告訴葉良，有一他會這么英雄主義地出頭，他肯定羞愧地搖頭，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什么膽大地敢反抗不公的人。
    他上輩子從未親手殺一只雞，一條魚，一生都是好好先生，待人溫柔禮貌，遇到的最危險的事情也不過是地鐵搶劫，結果還等在他猶豫是冒險幫忙好還是明哲保身好呢，那位劫匪先生就被警察四面包抄逮住了。
    這就是他了，葉良，一個看似文雅沉穩(wěn)，實則膽怯懦自私的普通青年。
    真沒想到竟然會有一，他被『逼』為無辜者拿起槍支去戰(zhàn)斗，而且還是一場不可能獲勝的，實力懸殊的戰(zhàn)斗；真沒想到有一，他會如此冷靜地計算怎么才能殺死更多的人，為了保證全殲納粹看守，好讓自己死后，那些人不至于立刻抓回猶太囚犯槍決。
    第一聲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一個德國士兵應聲倒地，他的腦袋上開出了一朵血花。
    最后一聲槍響伴隨著葉良心口的灼熱，可事實上終結他生命的是一顆刺入眉心的子彈。真奇怪，他怎么可能聽見打進自己腦袋里的子彈的槍響呢？
    死亡或許是一個饒終結，但終歸是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