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顏芝儀一人的犧牲,換來了全家的快樂。
她來之前兩家已經(jīng)商量好了正事,連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后的黃道吉日,時間非常感趕,所以要馬不停蹄商談后面的細(xì)節(jié),比如擺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規(guī)格,以及聘禮和嫁妝。
其實古代和現(xiàn)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確實有不能動媳婦嫁妝的風(fēng)俗規(guī)矩,可也不是每個女子出嫁都有嫁妝,有些家里條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會看著女兒兩手空空的出嫁,俗稱“光著身子出門”。
能讓閨女帶著夫家聘禮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里拔將軍的好父母。
不過顏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兒,顏太太一直覺得把女兒生得體弱多病是她的問題,對顏芝儀總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補(bǔ)償,更是從小就開始給她攢嫁妝。
夫妻倆看到什么好東西都要給閨女留著,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穎的金步搖,巧奪天工的織錦緞,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兒都舍不得用,這么多年下來,已經(jīng)給顏芝儀湊齊了金銀珠玉的首飾,放在尋常商賈之家也是非常體面的一份嫁妝了。
但顏老爺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兒和未來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動了,他一時豪情萬丈,帶著些土財主不差錢的口吻表示,“婚期會定得這般匆忙,終究是為了帶我們儀兒進(jìn)京,也是委屈賢侄了,此番倉促離去想是許多不易之處,既如此,我們也不能丟開不管,聽聞京城房子不便宜,我們準(zhǔn)備賣些地湊出五百兩,讓儀兒作為嫁妝帶過去,不知夠不夠在京城買個房子?賢侄如今有了官職在身,總不好再租房子住,有個自己的小院子不說住著舒坦,同僚之間迎來送往也方便許多。”
顏老爺要給顏芝儀湊出五百兩現(xiàn)銀做嫁妝,絕對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親友借錢的話,靠變賣產(chǎn)業(yè),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賣出去了。
只是嫁個閨女就要如此,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份誠意了,連生了半天悶氣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緩和下來,覺得顏家總算還有些眼色。
陸時寒成了當(dāng)朝最年輕的狀元郎,這些時日往陸家送的禮物何止五百兩,多的是要給他們送莊子送地的大財主!可是秦氏見了眼熱心動,丈夫和兒子卻不許她收但凡貴重一些的禮物,以至于家里的積蓄加上親朋好友送的禮金,也遠(yuǎn)遠(yuǎn)沒有五百兩。
陸家說到底也是窮人乍富,顏老爺給的這么多,秦氏如何還能無動于衷?正在她準(zhǔn)備出聲笑納這份好意時,陸時寒已經(jīng)站起身行禮。
“小侄謝過伯父好意,但還請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聽兒子開口就覺得不妙,急著打斷道:“時寒……”
“咳咳——”同樣不多話的陸秀才卻在此時阻止妻子,“讓時寒自己決斷,他都要入朝為官了,這點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說讓他自個兒做主,這沒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貼給顏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從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輕易定下來的這樁婚約,秦氏也始終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這會兒陸秀才發(fā)話,秦氏更多的不甘著急同樣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顏太太不著痕跡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場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見。
“身為男子當(dāng)有修身齊家的覺悟,我既然敢登門求娶,自會有養(yǎng)家糊口的本事,還請伯父放心,無需特意接濟(jì),小侄定能照顧好妹妹。”陸時寒態(tài)度堅決,向來謙虛低調(diào)的他不好意思說今日這些聘禮便是他靠自己的雙手賺來的,不然就更有說服力了。
就算沒有舉例證明,陸時寒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陸秀才都忍不住連贊三聲,“好好好,這才是讀書人該有的脊梁,顏兄,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就依時寒的吧。”
顏老爺一臉慚愧道,“陸兄,是我太過粗俗膚淺了,用這些黃白之物污了你們的眼。我自是相信時寒侄兒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輕,也才嶄露頭角,正是需要幫襯的時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賢侄建功立業(yè)更是用不上我們,我這長輩當(dāng)?shù)秘M不是慚愧心虛?”
身為人們眼中的奸商,顏老爺當(dāng)然沒有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覺悟,他堅持要變賣大半家產(chǎn)主要還是為了顏芝儀進(jìn)京求醫(yī),這五百兩還不知道夠不夠她徹底治好身子。
當(dāng)著媒人的面不好明說求醫(yī)一事,顏老爺只能用語氣瘋狂暗示。
再說這門親事得以進(jìn)行下去,顏老爺也是躊躇滿志,有了狀元郎岳父的這個名頭,家里的生意只會越發(fā)如魚得水,如今艱難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將這些家產(chǎn)連本帶利的賺回來。
于是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顏老爺和陸時寒兩人一個瘋狂的要給,一個拼命的拒絕,你來我往了半天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許久,官媒娘子只好出來打圓場了,她先夸了兩人都很有心的在為對方著想,接著把話題引到顏芝儀身上,“既然顏老爺是要給姑娘準(zhǔn)備嫁妝,姑娘正好在這,不如問問姑娘的意見?”
媒氏這話當(dāng)然不是禍水東引。她在這瞧了半天,深深覺得顏家簡直是把女兒當(dāng)寶、兒子們都是草的罕見人家,連未來婆家都這般為她著想,能夠得到這么多人的真心喜愛,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該有些主見。
退一萬步講,就算顏姑娘沒有很好的建議,能這般受兩家重視,她的意見也是有分量,無論她支持誰,僵持的局面都會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顏芝儀身上。
顏芝儀覺得就他媽無語,她都這樣努力降存在感了還能被點名,關(guān)鍵是利益相關(guān),讓她在拿著巨款瀟灑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沒有錢過得緊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為生計發(fā)愁中間做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選?
顏芝儀只想躺平,就讓她爹和陸時寒繼續(xù)頭疼去吧,無論他們商量出什么結(jié)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準(zhǔn)備投棄權(quán)票時,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來都更加炙熱的眼神,來自于男主的母親秦氏。
顏芝儀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處的時間多。因為兩家訂親多年的關(guān)心,逢年過節(jié)也是當(dāng)親戚走動的。
雖然陸家家風(fēng)很好,男主更是出類拔萃,讓看過原著是如何描寫他風(fēng)華絕代、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顏芝儀都覺得一點沒夸張,無論接觸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種光風(fēng)霽月、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娘多少有點讓她失望。
顏芝儀本以為能生養(yǎng)出陸時寒那樣謫仙般人物的女人應(yīng)該也不是普通人,可是從平時的接觸中才發(fā)現(xiàn)秦氏小毛病一點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時宜的清高,卻又容易對許多事斤斤計較,耳根子軟還喜歡聽別人的吹捧,性情也有點反復(fù)無常,總之不是很好相處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記著含笑九泉好穿回現(xiàn)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處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頭上。
當(dāng)然這種不在意,不代表顏芝儀沒有悄悄記仇。
若說秦氏以前別扭的表現(xiàn)還算人之常情的話,自從陸時寒進(jìn)京趕考甚至是高中狀元以后,這位未來婆婆的表現(xiàn)真的有點過分了,連陸秀才都前前后后問候過她父母幾次,陸時寒回鄉(xiāng)后,陸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顏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卻從始至終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死人了一般。
顏芝儀受不了這種委屈。
就連今天她進(jìn)屋起,眾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沒多看她一眼,特別不給她面子,偏偏聽到媒人讓她拿主意才突然對她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熱情,那飽含熱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來還沒嫁過去,秦氏就已經(jīng)把她的嫁妝當(dāng)自己家東西了。
顏芝儀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讓對方不舒服,于是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口,“我自然是都聽寒哥的。”
說完還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陸伯伯自來便是夫唱婦隨、舉案齊眉,我也會向您學(xué)習(xí)的。”
親眼看著秦氏臉色一點點變黑,顏芝儀承認(rèn)她爽了。
哪怕說完就被爹娘不給面子的打發(fā)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離開的時候還收到了男主略帶戲謔的眼神,顯然他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卻也沒有半點為他娘打抱不平的樣子,還有心情看她笑話,顏芝儀自然毫不客氣把男主的笑容當(dāng)成是對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顏芝儀越發(fā)得意洋洋,幾乎是哼著小調(diào)回屋里的。
關(guān)上房門,百葉憂心忡忡的道:“姑娘還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沒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難看的臉色?”
顏芝儀翹著腳靠在榻上,滿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姑娘就不怕秀才娘子記了仇,以后故意刁難磋磨您嗎?”
“不怕。”顏芝儀表示穩(wěn)住不慌,“成親后我就跟寒哥一快進(jìn)京了,她能上哪里磋磨我?”
百葉遞了杯茶給自家姑娘,“說不定陸秀才和秀才娘子也要一塊進(jìn)京呢。”
“定然不會,陸伯母就算想進(jìn)京,陸伯伯也不會同意,自從寒哥年紀(jì)輕輕考上秀才,陸伯伯就徹底無心科舉,一心一意辦起了私塾,這兩年眼看著寒哥嶄露頭角,陸伯伯的私塾跟著水漲船高,規(guī)模越來越大,如今還另外請了幾個先生,眼看著跟書院也不差多少了,保不準(zhǔn)陸伯伯以后桃李滿天下了,他才舍不得放下這份蒸蒸日上的教育事業(yè)呢。”
顏芝儀有些用詞百葉聽著陌生,但也習(xí)慣了不提出異議,她若有所思的附和道:“說起來陸秀才的私塾著實出名,聽聞都有府城的富家小少爺特意前來求學(xué)的。”
看姑娘這般信心滿滿的樣子,百葉也信了幾分,還覺得陸公子說不定私底下對姑娘保證過,但思想傳統(tǒng)的她仍是不放心的勸道:“可是姑娘也不好這般不給秀才娘子面子,她總歸是婆婆,天然就壓您一頭,這幾年或許天高皇帝遠(yuǎn)、秀才娘子管不到您頭上,但難道他們永遠(yuǎn)不會去京城、您永遠(yuǎn)不用伺候婆婆嗎?”
擁有劇本的顏芝儀很想點頭表示百葉猜對了,她這輩子就是不需要“伺候”婆婆,因為未來十幾二十年里男主全國各地到處救火,三五年就要換一個地方任職,天南海北都快輪遍了,秦氏怕是沒辦法這樣跟著他們?nèi)珖鞯乇疾ā?br /> 等他身居高位,可以安穩(wěn)下來好好孝敬父母時,秦氏估計已經(jīng)去世了,這年頭很多人都活不過五十歲。
不過知道劇情是一回事,顏芝儀總不能實話實說,那樣顯得她不安好心就等著男主他娘去世似的,于是她換了個角度給自己辯解,“我沒有不給陸伯母面子啊,這不是還說要向她學(xué)習(xí)?多敬重她啊!再說連寒哥都沒覺得我冒犯了他娘親,出來的時候他還朝我笑呢,百葉你就別瞎操心了。”
百葉心想她就是瞧見秀才娘子都快被姑娘氣死了,陸公子還在那兒忍俊不禁的模樣,才忍不住勸姑娘日后多敬著秀才娘子些的,畢竟兒媳婦都還沒進(jìn)門,兒子的胳膊肘就徹底歪到外頭去了,她要是秀才娘子她也坐不住,怎么能不擔(dān)心這樣的兒媳婦娶進(jìn)門、日后是不是會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代入了一下秦氏的心情,百葉頭一次覺得陸公子也有點不靠譜,許是太在意她家姑娘以至于失了分寸,可她總不能對姑娘說陸公子這回做的不對、姑娘千萬別學(xué)他,遂只能另辟蹊徑的勸解,“正是因為陸公子事事都依著縱著姑娘,姑娘面上才要對秀才娘子再尊敬些,有句話說投什么報什么,陸公子如今成了金貴的狀元郎,對著咱們老爺太太仍然恭恭敬敬從不失禮,姑娘是不是也該回報一二?就像咱們家太太對老爺子和老太太恭敬順從、無有不應(yīng),老爺才會對太太也這般體貼。”
顏芝儀向來是吃軟不吃硬,此時被百葉順毛捋得很開心,還真的自我反省起來,她今天是有點只顧自己爽而沒有考慮男主的心情和面子,這樣不太好,有損她在外面的形象。遂拉著百葉的手鄭重道:“還是你想得周到,陸伯母怎么說也是寒哥的親生母親,我以后會多考慮寒哥心情的。”
反正她今天爽到了,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再遇到秦氏不太給面子的行為,她能忍就忍,回頭讓男主私底下補(bǔ)回來。
母債子償,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