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榮瀾最近越來越嗜睡, 他本不是一個喜歡賴床的人。
    不僅如此, 還沾染了愛吃甜食的習慣，在此之前, 殷榮瀾對甜食向來不愿過多嘗試。
    以防萬一，陳盞帶他去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拿到報告時雙方都微松了一口氣……還好, 除了精神一切正常。
    “既然排除了人格分裂，”陳盞想了想，發(fā)揮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不如我們?nèi)D產(chǎn)科試一下？”
    殷榮瀾面色微變。
    陳盞笑道：“你不是說過, 愛令人堅強，說不準愛還能產(chǎn)生奇跡。”
    “……”
    殷榮瀾揉了揉眉心, 再次肯定不能輕易在對方面前裝神弄鬼, 早晚都是要還回來的。就算陳盞忘了, 他的小本子也會時刻提醒主人一雪前恥。
    中午回家后, 熟悉的困意席卷而來, 原本只是想小憩片刻，然而微微側(cè)過臉，很快就陷入了深入睡眠。
    “殷總。”
    有點吵。
    “殷總。”
    一聲又一聲，殷榮瀾皺了皺眉頭，終于睜開雙眼。
    眼前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站在面前的人正有些緊張地望著他：“殷總，有文件需要您簽字。”
    殷榮瀾：“小趙, 你怎么在這里？”
    下屬愣了下：“我姓張。”
    拿筆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 殷榮瀾目光微動, 然而很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審視了一遍文件后道：“開個玩笑罷了。”
    下屬想了一下，不愧是當老板的人，幽默細胞都和一般人不一樣。
    等他離開，殷榮瀾很快開始冷靜分析眼下的狀況：做夢，惡作劇，穿越。
    惡作劇的可能性不大，陳盞不會開這么拙劣的玩笑，助理也不會冒著被開除的風險配合。那就只剩兩種可能。
    殷榮瀾看向窗外，高樓林立，他所在的樓層起碼有十二層，有的人身處在夢中會知道是在做夢，而夢跟現(xiàn)實最大的區(qū)別在于邏輯和連貫性。
    夢里，上一秒你可以走在大街上漫步，下一刻也許就會在南極開直播。
    然而，直到剛剛，他所遇見的一切都是符合邏輯的，因此殷榮瀾不會傻到做縱身一躍，企圖摔醒自己這種危險的嘗試。
    從錢包里翻找出證件，又仔細看了放在抽屜里的一些文件，很快確定一些關(guān)鍵點：按照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他比自己記憶中要大一歲，姓名也有一字之差，在這里，他叫殷枯瀾。
    這名字實在是令人不忍直視……如果不是找到了一些完美的邏輯鏈，殷榮瀾或許會立馬判斷成是在做夢。
    不過社會地位倒是沒多少改變，現(xiàn)在唯一要確定的只有一件事……
    嘗試撥通記憶中熟悉的號碼，提示是空號。
    心下微微一緊，沉思片刻，上網(wǎng)搜索關(guān)于姜穎和林池昂的詞條，驚訝地是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本小說：《億萬星辰》。
    大致瀏覽完一遍，殷榮瀾目光死死盯緊屏幕，小說中并沒有提到自己，但那些陳盞瘋狂追求姜穎的過去，卻是真的曾經(jīng)發(fā)生過。
    平行世界。
    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出這個詞匯。
    別的他不擔心，唯一憂心的是陳盞會不會出現(xiàn)這個世界，至少從網(wǎng)絡詞條上，并沒有辦法再搜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殷榮瀾重新把下屬叫進來，旁敲側(cè)擊一番，當真正確定自己并未和陳盞產(chǎn)生交集時，目光有幾分晦澀。
    “我有點頭疼，麻煩你開車送我回去。”
    下屬自然不知道他是因為不知道家的位置，連忙點頭，還說了幾句關(guān)切的話語。
    路上，殷榮瀾狀似不經(jīng)意道：“我要找一個人。”自己的名字變了，不知道陳盞會不會改變，想到這里皺著眉道：“姓陳或者名字中帶盞字的，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
    好在下屬跟從前一樣，執(zhí)行力很強，并且很少問原因，迅速想出一個勉強可行的方案：“我們不是警察，只能通過社招吸引一部分人。”
    殷榮瀾點頭：“條件放寬。”
    本來事情就要一錘定音，內(nèi)心不知為何總覺得遺漏了哪里，稍頃又道：“還有校招也一并進行。”
    下屬點頭。
    時間過去一周，一無所獲。
    即便是殷榮瀾，也漸漸感覺到絕望，如果陳盞不在本市呢？又或者，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人。
    希望破滅前，他做了兩件事，第一是去山上的寺廟許愿。
    聽上去很可笑，連殷榮瀾也這么覺得，陳盞平日里說他裝神弄鬼，不料有一天還真求到了神鬼頭上。
    工作日，進廟跪拜又要單獨花錢，廟里來上香的只有他和另外一對母女。
    母親溫柔地對小女孩道：“許愿一定要虔誠，要讓神靈感受到你的意志。”
    一旁殷榮瀾聞言思忖片刻，看著佛像輕聲道：“如果我找不到他，就先放出鬧鬼的傳言再從半山腰跳下去，以后不會再有香客敢來上香，讓你斷了供奉。”
    母親：“……”
    小女孩：“……”
    這是什么絕世狠人？
    第二件事是帶著下屬去買醉。
    下屬：“您常說醉酒誤事。”
    殷榮瀾：“緩解壓力。”
    找不到人積壓下的憤怒和無奈已經(jīng)讓他處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下屬疑惑：“為什么要帶上我？”
    殷榮瀾冷冷道：“你的作用是看著我，防止我酒后亂性。”
    “……如果攔不住呢？”
    殷榮瀾：“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倘若再對別人產(chǎn)生欲望，就是禽獸不如，你下狠手就行。”
    兩人最后選擇在一家ktv，有酒喝又沒酒吧那么亂，容易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殷榮瀾要了幾瓶度數(shù)比較高的酒，悶不做聲坐在角落里喝。
    下屬坐在一邊起監(jiān)督作用，偶爾會嘆上一口氣，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上司也有很多無能為力之事。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突然，一陣有靈魂有魔力的歌聲傳入耳，下屬嘶了一聲，這歌聲有點太嚇人了……竟然都能隔著房間傳過來。
    下意識就要起身把包廂門關(guān)嚴。
    “等等。”
    殷榮瀾突然開口，雖然聲音完全不像，但恍惚中又覺得有點像那個人。
    陳盞唱歌不錯，甚至可以稱得上好聽，唯獨有一首歌，他只會偶爾夜深人靜來上那么一嗓子，沒一個音準的，更像是一種宣泄。
    “過去看看。”殷榮瀾突然起身。
    下屬不明所以，還是跟了上去。
    正好有人從隔壁包廂走出來，左右環(huán)顧，似乎是在尋找衛(wèi)生間的方向。與此同時，里面?zhèn)鞒鰜淼膸椎缆曇簟?br/>     “三百六十行，像你這樣的人才，就算高考失利，也能找到出路。”
    “就是陳盞，別太難過了。我更慘，家里人逼著讓去復讀。”
    “……”
    后面再說什么，殷榮瀾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腦海里只有兩個字在不斷重復——陳盞。
    猛地推門而入，里面的說話聲被打斷，一臉驚訝地望著這位不速之客。
    殷榮瀾的目光掠過眾人，最后停留在拿著麥克風的年輕人身上。
    和記憶中的外貌不同，最多只是有幾分相似罷了，然而眼神卻是一樣的，笑了笑走過去：“你的眼睛……”
    陳盞皺了皺眉，拍掉襲上來的爪子，哪里來的醉酒大叔？
    “陳盞，我知道是你。”殷榮瀾笑著道：“我是殷榮瀾。”
    下屬連忙上來拉住他：“您醉糊涂了，您叫殷枯瀾。”
    殷榮瀾甩開他，抱住陳盞：“你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這世上，真好。”
    這一刻，空氣都安靜了。
    陳盞面無表情，一拳打了過去。
    殷榮瀾吃痛，卻沒有松開手，下屬咬了咬牙，從側(cè)面出擊，又打了一拳。
    陳盞皺眉：“你們不是一伙兒的？”
    下屬訕笑一聲：“他醉了，神智不太清醒，你們別計較。”
    “算了，我們走吧。”一個女生有些發(fā)怵，她不愿意卷入麻煩當中。
    陳盞看法一致，拿上外套準備離開。
    誰知還沒走兩步，手腕便被緊緊握住：“真的不記得我了？”
    殷榮瀾視線一刻都沒從他面上離開。
    “放手。”陳盞冷冷吐出兩個字。
    殷榮瀾突然想到之前聽到的對話，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因為沒考上大學，覺得配不上我？”
    陳盞還未表態(tài)，下屬倒吸一口冷氣，暗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都是經(jīng)歷過高考的人，知道當時會面對的心理壓力，現(xiàn)在開口說這個，不是找打么？
    事實正是如此。
    本欲離開的陳盞再沒有手下留情，側(cè)身一腳直接踹過去，甚至可以聽到風聲。
    這次殷榮瀾躲閃了，還和他過了幾招，笑著道：“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從頭再來就好。”
    下屬不會打架，一咬牙抱著個墊子護住頭沖進兩人中間，憤怒指責老板：“他還是個孩子！”
    想酒后亂性起碼也要找一個合適的對象。
    “他至少有十八歲，”殷榮瀾冷靜分析：“從穿著和高考失利來看，家境一般，頭腦……不適合讀書，說不準上學還比同齡人要晚一到兩歲。”
    這么一推論，保守估計也該十九了。
    下屬余光瞄到陳盞的神情，說了聲‘完了’。
    果然，陳盞面色一沉：“原來是裝醉。”
    語畢下手更加狠辣。
    旁邊的幾個學生忙著拉架，桌面上的果盤掉落在地上，吸引了服務生的注意，以為是在打群架，嚇得連忙報警。
    二十分鐘后，陳盞，殷榮瀾和下屬坐在警察局，接受筆錄。
    其余人沒有動過手，天色已晚怕家里人擔心，陸續(xù)被放離。
    警員盯著三個人，最后視線停留在一直低著頭的殷榮瀾身上，是錯覺么？這人似乎一直都在笑著。
    就在這時，殷榮瀾突然抬頭，握住陳盞的手：“潛意識里你是愛我的。”頓了頓又道：“否則為什么要把我送進局子？”
    “……”
    “一般只有和你有深度交集的人，才能擁有這種待遇，而我們僅僅是初遇。”殷榮瀾神色溫柔：“世界變了，記憶變了，但我在你心中一直是與眾不同的。”
    “……”陳盞抽出手，看向警員：“精神病打人是不是擔負的責任要少上很多？”
    雖然還沒弄清狀況，不過從剛才的一番言論，警員已經(jīng)把他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有些同情道：“視情況而定。”
    相應的，對待罪魁禍首就沒那么和顏悅色：“姓名。”
    “殷榮瀾。”
    下屬連忙道：“枯，殷枯瀾。”
    聞到從殷榮瀾身上散發(fā)的酒意，警員皺眉，耍酒瘋，又是精神病，這種情況通常是讓家里人帶回去看管，最多賠上些錢，想到這里就是氣憤。
    “為什么占人家便宜？”
    殷榮瀾指了指身上的淤青，頗為遺憾道：“沒占上。”
    警員收斂住怪異的視線，繼續(xù)問：“年齡？”
    “二十……”殷榮瀾看下屬：“二十幾來著？”
    下屬頭疼，詢問警察：“我能不能去買些醒酒藥？”
    看到強行要和陳盞互訴衷腸的某人，警員無奈道：“去吧。”
    殷榮瀾確實也醉的不輕，否則不會如此魯莽。好在他沒徹底喪失理智，知道強行續(xù)緣會失敗，換了種方式，直勾勾盯著陳盞，看著很是可憐。
    吃軟不吃硬，這是對方的特質(zhì)。
    陳盞確實有了絲猶豫，他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很強勢，如今卻主動展示軟弱的一面。
    “抱歉，你長得很像我愛人。”抓住這個間隙，殷榮瀾輕聲道。
    陳盞：“他……跟別人跑了？”
    殷榮瀾搖頭：“他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
    陳盞一怔。
    殷榮瀾目光微動……看來打感情牌和裝柔弱有用。
    最終陳盞選擇不再計較，畢竟他也打了人，真追究下來都不會好過。
    從警察局離開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后的事情。
    夜涼如水，陳盞走在街燈下，踢了下?lián)趼返氖樱p嘁一聲：“流年不利。”
    身后有車燈閃爍了兩下，替他照亮前路。
    陳盞回過頭，一輛黑色轎車，看著價值不菲。
    殷榮瀾喝了酒，開車的自然是下屬，他拒絕攙扶主動走下車，穩(wěn)穩(wěn)當當來到陳盞身邊。
    陳盞挑眉：“酒醒了？”
    “抱歉。”殷榮瀾掏出一張名片：“為了彌補我的過失，如果你有意向可以來我們公司上班。”
    知道對方要說什么，笑了笑先一步開口：“上面有地址，可以實地參觀。就算是騙子，也不能憑空造出一家公司。”
    陳盞瞥了眼名片，收進兜里，目中的狐疑卻沒有消散：“我會考慮。”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殷榮瀾回到車上，下屬小心翼翼道：“送您回家？”
    殷榮瀾搖頭：“不急，等他走遠，我再跟上去，想辦法摸清楚住處。”
    來日方長，前路漫漫，好在有目標激勵自己砥礪前行。
    下屬：“……”
    這不就是變態(tài)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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