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篇聽下來如墜云霧。
    殷榮瀾是自己開車來的, 第二天還要上班，無法在蘆水市久留。
    陳盞摸了摸口袋, 發(fā)現(xiàn)帶了駕駛證, 為防疲勞駕駛，回去時主動承擔司機的職責。
    殷榮瀾系安全帶的同時問：“事已至此，接下來你要如何做？”
    陳盞瞄了他一眼，表示只想趕緊回到房子：“剛好我也嘗嘗睡神的滋味。”
    有兩個字念得格外重，并且中間停頓了一下，帶著些勾人的味道。
    怔了兩秒, 殷榮瀾才意識到是在暗示什么, 耳朵根泛紅。在某些方面, 陳盞占得是口頭上的便宜，他則是行動派。
    “其實算不得騙人。”遇到紅燈時，殷榮瀾緩緩開口：“偽神也是神的一種。”
    陳盞聽后覺得好笑, 吳先生偶爾會嘲諷自己低估靠系統(tǒng)兌換來的道具力量, 實則他本人又何嘗不是忽略了金錢的力量？
    把活生生的人當npc對待，金錢作游戲幣。
    可殷榮瀾偏偏用財富創(chuàng)造了一個科幻的小世界, 還在其中為己封神。
    想到這里, 陳盞忍不住按住眉心……這樣的操作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淺淺的一聲嘆息傳到殷榮瀾耳中，側(cè)過臉看了他一眼, 卻沒說話。
    陳盞尚在慶幸執(zhí)法者貪生怕死，知道先鼓動一個探查情況。若是那幾個圓球相約飛去, 被當奇妙生物對待電暈過去上交社科院, 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去撈。
    殷榮瀾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 提醒道：“專心開車。”
    采納建議，陳盞定了定心神，收起紛亂的思維，加快行駛速度。
    迎接歸家的是幾聲犬吠，陳盞特意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消停。
    殷榮瀾則停好車先一步走進屋，雙手放在腿上，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床邊。
    進臥房的一剎那，陳盞有些發(fā)怔……這是在做什么？
    殷榮瀾提示：“不是說要睡神？”
    情侶間講究的是j-i'q-in，譬如一個從背后的擁抱就可以令人心跳加速。如今他就這么端正地坐在那里，像是要執(zhí)行任務的士兵，讓陳盞一時不知……該從何下手。
    “其實你可以……再放浪形骸些。”盡量用比較委婉的措辭傳達深意。
    殷榮瀾若有所思，解開兩枚扣子，用眼神詢問這樣可行？
    陳盞不做評價，學著他的模樣端正坐著。
    兩兩相望，殷榮瀾先忍不住笑著搖頭，大概理解了適才對方的心中感想。
    “什么時候和林池昂勾搭上的？”
    尷尬的場面最終演化為蓋著被子聊天。
    殷榮瀾：“求婚之前。我提供借鑒法子，他應下幫忙。”
    “可夠虧本的。”陳盞難得替林池昂說了句話。
    這一晚睡得并不是太踏實，他做了夢中夢，睜眼看到吳先生握著一把滴血的尖刀站在床頭，一臉狠辣地說要同歸于盡。
    陳盞本身心理素質(zhì)也足夠強大，沒被噩夢驚醒，反倒就是這么一動不動地進行對視。困倦最終促使他闔眼，現(xiàn)實中卻是醒了。
    靠著床頭坐了一會兒，殷榮瀾因為響動被吵醒，起身看了眼時間，才七點。
    陳盞下床拉開窗簾慢悠悠道：“這場騙局能維持多久？”
    殷榮瀾：“最多再一周。”頓了頓道：“倘若你想把事情做絕一勞永逸……”
    陳盞再度強調(diào)：“我只想把他送進監(jiān)獄。”
    而不是天堂。
    殷榮瀾洗漱前點頭：“別太放在心上，我就是隨口一說。”
    陳盞微笑著看他走出房門，笑意消失。
    【系統(tǒng)：一旦滯留者知道被騙，后果不堪設想。】
    一個瘋子在盛怒狀態(tài)下會做什么，誰也不清楚。陳盞尚在思考，系統(tǒng)忽然提出一個設想：【假使執(zhí)法者信了殷榮瀾的鬼話，他借力打力，很大可能篡位成功君臨天下。】
    陳盞不發(fā)表看法，沒發(fā)生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但如果當初系統(tǒng)寄居在殷榮瀾體內(nèi)，一個暴力，一個持續(xù)輸出性忽悠，天下大亂指日可待。
    受到噩夢影響，再更新時文字逐漸朝向嚴肅的方向發(fā)展——
    大部分死亡是有預兆的，疾病或是對生活的絕望。
    自第一個被天火焚燒的人出現(xiàn)，這種規(guī)律被徹底打破。短短一個月，先后有五位市民走在街道上，自燃或是遭遇雷擊。
    此刻別墅主人望著天邊持續(xù)閃動的悶雷，心下隱隱不安。
    滑輪的聲音格外醒目。
    別墅主人回過頭，室友提著行李箱出現(xiàn)。
    “要出遠門？”
    室友：“逃命。”
    別墅主人早就覺得他神神叨叨的。
    室友：“我偷了這里的一樣東西要帶走，你要是想活命，可以跟我一道。”
    別墅主人仔細檢查一番，貴重物品無一遺失。正在考慮需不需開口要求檢查行李箱，突然目光定格在室友的衣服上。
    不同于往常的襯衫長褲，這是一件較為寬松的衣服，有些像是黑袍，上面用金線繡著彎彎曲曲的紋路，乍一看像是英文字符：n-k-h-l。
    ……
    陳盞發(fā)出去后，靠在椅背上，撇撇嘴自言自語：“提示到位，仁至義盡。”
    評論區(qū)如他所想，很快有讀者做出評論：
    “nkhl=你快回來，好大一口糖。”
    這條留言很快被頂上去，只要看過文章，極容易留意到。也算是提醒吳先生動動腦子，盡快離開小島。
    計劃完美，可惜不夠縝密。陳盞只知道他被殷榮瀾誆騙至一座無人的小島，卻不知曉島上根本收不到信號。
    吳先生被騙去開荒，沒時間亦沒條件看文。
    而網(wǎng)友的視力或許不是很好，但都是開了天眼的，能自行揣摩出別的細節(jié)——
    【瑪利亞的頭發(fā)：寬松的衣服，肯定是懷了啊！】
    【趙三成：偷走一樣東西，卻渴望被挽留，是以才用‘你快回來’做暗示。】
    【wuhjg：天罰降世，他卻帶球跑，太可憐了！】
    陳盞一頁頁翻閱評論，面部線條逐漸僵硬，都是些什么閱讀理解水平？
    手上只有一把鏟子，吳先生站在高處眺望，一條綠色的溝帶沿岸順過來，將整座島割裂成兩部分。
    主神說想致富就開荒，言明他比陳盞差的地方在于永遠不會腳踏實地。
    島上的樹千篇一律，瞧著像是杉木。
    “種夠一千棵桃樹，吾將許你一片桃花源。”
    尚在回憶和‘主神’的見面，隱約有感某些細節(jié)似乎不大對勁，欲要細細推敲卻突然被打斷。
    【宿主？】
    淺淡的聲音自靈魂深處傳來。
    吳先生沉默片刻倏地露出快意的笑容：“你終于醒了。”
    自系統(tǒng)陷入休眠期，他便處處被陳盞壓下一籌。
    【系統(tǒng)：商城已全面開放，檢測到剩余洗白值10351，是否兌換道具？】
    面前有四五個才挖的新坑，吳先生一只胳膊搭在鏟子上，瞇了瞇眼：“先來一臺挖掘機。”
    【系統(tǒng)：……】
    休眠期不代表人事不知。
    系統(tǒng)的休眠期是為了補足代碼，被殷榮瀾篡改過的總部資料使得它險些崩潰。
    陳盞若是知曉，興許會引為知己，從內(nèi)存角度談，吳先生的系統(tǒng)戰(zhàn)斗力高，文化課基本等同學渣。
    代碼重塑的過程中，往日情景會不斷重現(xiàn)。
    系統(tǒng)回顧了吳先生叱咤風云的那些年，同樣見證了他的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
    【系統(tǒng)：處理尸體最方便的道具是化骨水。】
    吳先生堅持挖坑：“我要種樹。”
    【系統(tǒng)：再說一遍。】
    吳先生沒興趣重復，言辭間倒是提到了主神一茬。
    【系統(tǒng)：宿主是否被切除了前腦葉白質(zhì)？】
    再說直白點，形容他從精神病變成了正常人。
    這句疑問對于吳先生而言絕非贊美，而是十足的譏諷。
    以人為鏡，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吳先生從前不知不覺將陳盞當成參照物，現(xiàn)下再對照系統(tǒng)，從中窺見了荒唐。
    假設主神存在，它本身意味著至高無上，如何會發(fā)布幼稚的任務？
    在原地不動站了幾秒，聲音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陳、盞。”
    那日自宅院離開，碰見對方絕非巧合，細想一開始就是個圈套，就等他自投羅網(wǎng)。
    握著鏟子的手過度用力，木頭隱約有裂開的征兆。
    吳先生眼神中的冰冷和冷硬的泥土地有的一拼……再三戲耍于他，想必陳盞此刻正滿懷興味地看著自己的笑話。
    ‘冤枉’一詞像是為陳盞量身定做。
    他哪里能想到吳先生自動過濾掉罪魁禍首，直接將這筆賬記亂記一通。
    近期意外事件頻生。陳盞規(guī)勸吳先生歸來時，竟然接到來自林池昂的電話。
    “新書挺有趣。”
    拿捏不準有何深意，陳盞整理大綱，隨意嗯了聲。
    “遠離歧途是件好事。”林池昂的聲音頓了頓，又道：“對雙方都好。”
    陳盞明白過來，憶起他被殷榮瀾‘騙財騙力’，沒討著什么好，遂即態(tài)度從敷衍變得和緩，很是認真保證：“你不會出現(xiàn)在新書當中。”
    自話音落下，有幾秒鐘的時間那邊未曾傳來只言片語。
    “很好。”寡淡的兩個字說出口，通話戛然而止。
    陳盞沉思幾秒……林池昂不會無緣無故來電，目的是想傳達什么？
    迄今為止，他只依稀感覺到對方傳達出的……一點不爽？
    思索無果，看著新書大綱挑挑眉，這‘孩子’似乎跟自己八字不合，作品一經(jīng)發(fā)表，周邊人都朝著一個神叨的方向發(fā)展。
    他忽然很想知道，殷榮瀾現(xiàn)在正做什么。
    枕邊人在散財。殷榮瀾讓人雇了幾個美術(shù)系的學生，畫些和陳盞的圖，意圖令群眾磕起官方cp。
    期間眉目中聚攏的陰鷙下屬都能看出。
    本想著上司黑化，會玩一出有錢人的別墅囚|禁你追我逃，誰知道就是找了些人，管理貼吧，畫些畫，寫寫同人。
    ——好一出和諧文明你我他。
    殷榮瀾掃過去一眼，看出下屬目中奇異的光芒，開口道：“最低級的泄憤方法是草菅人命，枉顧律法。”
    被看得莫名心虛，下屬立時低下頭，掩飾住倒抽冷氣的動作，試探著問：“……如果是您，會如何做？”
    殷榮瀾：“學習古人智慧，養(yǎng)些門客，引領(lǐng)群眾建立正常的審美。”
    他口中的審美等同于吃官配。
    語畢殷榮瀾上網(wǎng)搜索一圈，不出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和陳盞的貼吧關(guān)注人數(shù)有了大幅增長。
    文字是冷冰冰的，但有了質(zhì)量上乘的圖片和剪輯過的視頻，情況迥異。
    下屬履行員工潛規(guī)則之一，不露痕跡討好奉承：“高見。”
    殷榮瀾輕輕動了一下轉(zhuǎn)椅，面向他問：“知不知道這個辦法最妙的地方在哪里？”
    下屬想了想，搖頭表示不清楚。
    殷榮瀾淡淡道：“滿足私欲的同時關(guān)注就業(yè)率，拉動gdp增長。”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不大的空間里彌漫開來。
    下屬嘴角沒控制住一抽。
    這個不經(jīng)意間的微表情被殷榮瀾抬眸間收錄：“你想表達什么？”
    下屬呼吸因為緊張有些急促，但第一時間堅定搖頭，內(nèi)心里想得卻是——
    ‘黑化’兩個字真的是被老板徹底侮辱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