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遲來的……
為了處理數(shù)量龐大、涉及全國的辦案需要,上面如今也不得不簡化了辦案過程。更新最快正常來說,總要紀委雙規(guī)調(diào)查清楚,然后再宣布處理結果雙開。等嫌疑人身上沒有了黨籍和公職之后,再由檢察院提起公訴,進入法律程序。
不過在清賬的發(fā)票數(shù)據(jù)面前,雙規(guī)從嫌疑人這里得到的口供也就沒什么意義了。零口供辦案都能釘死你,再雙規(guī)耽擱一段時間干嘛?紀委直接作出處理意見,當場就向檢察院移交案件,可以極大的加快案件處理速度。
趙立春的歸案,讓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外面喜慶的鞭炮聲,在他們的耳邊聽來卻是嘈雜的惹人心煩。然而他們就從來沒想過,在此之前,他們又讓多少人夜不能寐呢?
1991年春節(jié)燃放的煙花爆竹,可以說是建國、不,是中國有史以來最熱烈的一場了。
哪怕是三十年后人們生活水平更高了,但限于禁燃令的限制,恐怕也不會有如此的盛況空前。
很多人哪怕手頭不寬綽,咬緊了牙根,也要買上個幾千響、一萬響的鞭炮,大張旗鼓的放出來!
為什么?
景城,過年雖然是個喜慶的日子??蓪τ诠S停工,已經(jīng)半年多沒領到工資的景城紡織廠職工們來說,實在是喜慶不起來。
東挪西借的日子過的久了,對于紡織廠職工來說,如何去笑仿佛都已經(jīng)忘了。
職工住宅區(qū)里,年三十的天還沒黑呢,外面城里就已經(jīng)鞭炮連天??稍谶@片社區(qū),卻仿佛已經(jīng)被整個世界遺忘。別說是鞭炮聲,就連做菜的爆油熗鍋聲都聽的很少。
唯一的聲音,大概就是寒風吹起年久失修的木窗扇那單調(diào)的砰砰聲。
忽然!
小區(qū)里不知從哪響起一陣極響、極響的車鈴聲,自行車鈴鐺那叮鈴、叮鈴的聲音清脆悅耳,可這和社區(qū)里的氛圍卻是格格不入。
只見一個男人飛快的、用力的,振奮的、奔放的!發(fā)泄的!騎著自行車,邊騎邊聲嘶力竭的大喊:“所有職工都去廠里開會了!所有職工去廠里開會!王八蛋梁飛帆被雙開了!王八蛋梁飛帆被雙開了!紀委和檢察院的人,要搜集證據(jù),歡迎大家去舉報??!歡迎大家去舉報?。±咸煊醒?,梁飛帆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騎車的人或許此時已經(jīng)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只是……只是所有人都能從他的語氣中,領略到那種暢快淋漓、大快人心、久旱逢甘露、沉冤昭雪等等復雜到極致的情緒。
然而更讓人難以置信的,卻是他話里傳達出來的信息。
一群群的人從樓房里鉆出來,迫不及待的跟在這人的身后跑著,邊跑邊不可置信的大聲喝問。
“梁飛帆被抓了?這是真的?不可能吧,他姐夫可是丁棠睦,啥人敢抓他?”
“丁棠睦?姓丁的自己都tm的進去了,我一早就知道,梁飛帆也跑不了!”
“早知道?早知道你沒說?”
丁棠睦被人帶走已經(jīng)快一周時間了,一些人固然是惶惶然不可終日。然而對于普通人來說,丁棠睦離的太遠了,遠到?jīng)]有什么具體的概念。他的失勢究竟是否會對現(xiàn)實生活發(fā)生改變,誰也不敢保證。
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只會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東西。
而拔掉丁棠睦、趙立春這些人,最大的作用,實際上是拔掉了機器上卡住的異物,換掉了壞掉的齒輪。然后剩下的事情,就只需要讓機器自己去運作,問題就能夠解決了。
景城紀委并沒有用太多的時間,就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將紡織廠的廠長梁飛帆在廠里控制了起來。
聞訊蜂擁而來的工人們聚集在工廠的大院子里,天氣雖冷,但場面卻是熱火朝天。
“同志們、同志們,大家不要著急?!闭驹诨▔系闹心耆?,帶著狗皮帽子,說話的時候哈氣都能把他的臉擋住。不過在他說話的同時,幾百號工人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關于梁飛帆的犯罪事實,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掌握有他賤賣國有資產(chǎn)、收受賄賂安排工作,貪污瀆職等事項。為了能夠盡可能的挽回國家的損失,為了能夠挖掘出梁飛帆更多的犯罪信息,請大家盡可能對其進行檢舉揭發(fā)。我們市紀委今天就在這里,陪著大家過年!梁飛帆現(xiàn)在就在他的廠長辦公室,由我們的人對其進行審訊。任何信息我們都可以立刻與其對質(zhì),他絕對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
“我來!我要說,我知道!”人群中站出來一個人,穿著破舊的景城紡織廠工作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梁飛帆有個女兒叫梁婉婷,在加拿大溫哥華的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我女兒是她的同學,不過可是通過新科基金派出去的公費留學生!她說梁婉婷在溫哥華不僅花錢大手大腳,而且還買了一棟別墅,開的是一輛寶馬汽車,車牌號是……哦,對了,是sb250。我們這么多人連吃飯都不容易,梁飛帆的女兒卻能開寶馬!他不是貪污犯,誰是貪污犯?”
“我也知道,我來說!”不等中年婦女說完,就又有人站了出來:“梁飛帆仗著他姐夫丁棠睦是市長,廠里囂張跋扈。我們廠有個老職工叫夏川,常年積極工作傷了腰,結果批下來的醫(yī)療營養(yǎng)費竟然也被梁飛帆給硬是征用了五分之四,這筆錢到最后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可憐我老姐姐夏川沒幾年,病情發(fā)展嚴重,人在前年就沒了!這筆人命,難道不該算在梁飛帆身上?”
“梁飛帆,你作惡多端,吃屎吧!”
“吃屎啦,梁飛帆!”
隨著人群里響起的一聲咒罵,頓時一片激烈的喊聲從人群中爆發(fā)出來。
“我,我有梁飛帆犯罪的切實證據(jù)!”之前騎著自行車滿大街通知來開會的那人站了出來,看到他的身影,周圍其他的職工紛紛安靜了下來。場上熱烈的氣氛,忽然多了些沉重。
“這位同志,你有什么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我就是證據(jù)!”說話間,男人雙手一扯,將身上的棉衣從中間向兩邊拉開,露出了胸膛上一塊猙獰的傷疤。傷疤看起來崎嶇、糾結,橫跨了男人的胸膛,幾乎布滿了整個胸口。
“我是景城紡織廠的原總工程師楊衷,1988年梁飛帆想要以15萬人民幣的價格,出售剛剛從美國引進的一批能夠紡織200支面料的精紡設備。我在公司黨委會上表示了堅決反對,誰知道梁飛帆為了完成交易,竟然讓人在我家放火,妄圖將我燒死!”
“我命大沒死成,可是我的父母、妻子和女兒……”
聽到楊衷的這番話,不僅在場的眾人無不動容,就連悄然已經(jīng)走近的一群人,也不由停下了腳步。
“馮市長,您來了!”還是站在花壇上的市紀委的人眼觀六路,連忙從花壇上跳下來,向著紡織廠工人身后跑了過去。
“你不用過來,大家讓讓,讓我過去?!?br/>
代市長馮韶峰走到花壇旁,推開了中年人代紀委副書記連天遠,徑直向著楊衷走了過去。
“楊衷同志,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悲劇,是我、是景城對不起你。我代表景城,欠你一個道歉。我和景城,欠你們大家所有人一個道歉?!?br/>
聽到對方竟然是景城的新市長,有人下意識的開解起來:“馮市長,這不能怪你。是丁棠睦,是梁飛帆……”
“不,這就是我的責任。丁棠睦是市長,但是這些年我也是景城的副市長。我是有責任的……”
“您有什么責任?”楊衷搖頭:“冤有頭債有主,已經(jīng)過去了……”
“過去了?過去什么了?二戰(zhàn)德國,希特勒死了、戰(zhàn)犯審判了,連國家都被蘇聯(lián)拆了??墒切碌牡聡蜎]有罪孽了嗎?既然如此,德國總理勃蘭特為什么要向波蘭人下跪?我并不無辜,我這個市長,只是在待罪罷了。我自己雖然是干凈的,但這不是我這么多年沒有作為的理由?!?br/>
“各位同志,我向大家這些年受的委屈道歉了!”
說話間,馮韶峰竟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干脆利落的普通一聲跪了下去!
“馮市長,您不用這么委屈……”
見有人想要將馮韶峰扶起來,他擺了擺手,搖了搖頭:“我委屈?我不委屈,在千千萬萬個楊衷面前,我有什么資格委屈?難道這些工人們,不該得到一句‘對不起’嗎?和楊衷同志為國家付出的代價,我慚愧,我無能,我失職……”
“馮市長,您是好人,這些事情和您無關?!?br/>
還是楊衷親自動手,將馮韶峰扶了起來。
“同志們,我們過去做的確實不夠好,但還請大家能夠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馮韶峰誠懇的說道:“我們的生活暫時有些困難,但一定會好起來的。國家并沒有忘了大家,這不是,景城的社保基金賬戶已經(jīng)成立了。只要是國家職工的,都可以參加失業(yè)、養(yǎng)老、醫(yī)療這三項基本社會保險。至于工作問題,隨著市場化推進,我們景城地理位置確實不利于紡織業(yè)發(fā)展。但是市里已經(jīng)在籌備組建勞動公司,可以為大家在景城的企業(yè)中盡量調(diào)劑,提供就業(yè)培訓和基礎的最低工資保障,一定不會讓大家再受委屈!”
(三七中文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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