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男人，他撿了只幼獸。
    這只幼獸有著稀世的美貌。但同時(shí)，又極其蠢笨。
    無知、暴力，到了令人發(fā)笑的地步。
    但是，她會堅(jiān)決服從別人的命令，是世上難得的珍稀幼獸。
    毛皮是金色的。眼眸則是澄澈的藍(lán)色。
    這只幼獸雖然不能發(fā)出啼叫，但打扮一下應(yīng)該就能賣個好價(jià)錢。
    男人撿到的，就是這樣一只幼獸。
    男人和幼獸的邂逅乃是不幸命運(yùn)的饋贈，不知有多少人成為了獸牙之下的犧牲品。她總是跟在男人的身后。
    這是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怖的幼獸。得趕緊找個地方處理掉。
    但是男人又想到，這只幼獸，應(yīng)該可以在戰(zhàn)場上派上用場。
    男人在國防部隊(duì)工作。軍銜是海軍大佐。
    兇猛的幼獸適合做看家狗。既然她是一只孤獨(dú)的幼獸，那么她在何處殞命都不會有人在意的。
    對于男人來說，雖然這只幼獸并不是他滿意的搭檔，但能利用的東西他都來者不拒。
    該拋棄時(shí)若是將其留下，未來會產(chǎn)生很大的變化吧。
    「……襯衫。不，不是。是襯衫。」
    萊頓沙夫特里希，首都萊登被拂曉和煦的晨光溫柔地籠罩著?，F(xiàn)在正是九重葛花瓣飛舞散落的時(shí)節(jié)。一個晴朗的早晨。
    像是天使架設(shè)的梯子一般，晨曦從云彩的縫隙照到街上，顯得神圣莊嚴(yán)。
    對于叫做「今天」的這個日子，對于叫做「人生」的漫長光陰，這照在街上的蕩滌心靈的光芒，給人們帶來了些許的希望。在這美好的一天，萊頓沙夫特里希海軍省，附近的一棟在建宿舍中，一個男人卻陷在與外面景色正相反的陰沉的心境中。
    雖然男人應(yīng)該才睡醒不幾分鐘，但已經(jīng)相當(dāng)焦躁不安。
    并非注視著從窗子溢出的陽光，也并非對隨風(fēng)晃動的窗簾影子的優(yōu)美舞蹈抱有興趣。男人所注視的，僅僅是自己的幼獸。
    「我都說是襯衫了。你不是故意的吧？」
    男人是特權(quán)階級的持有者。
    改建之后，在分配到的單人房間里，使用者可以最大限度地度過舒適的生活。倘若不是持有相應(yīng)身份的人士，是做不到這樣的。
    但他很反感擁有自己的家這件事。
    「回家」，他連家庭這一最小單位的國家都要回避。
    「襯衫」
    「是襯衫。襯衫！」
    「襯衫」
    「不對，還是不對。聽好了，我再說一遍?！?br/>     發(fā)出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外加，不高興。
    如同在夜色墨水中混入了一條藍(lán)色的黑長發(fā)，如絲綢般柔順。
    那精致細(xì)膩的面容，若是走在街上，大概會引來不少女性的注目吧。
    那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zhì)，只要看一眼便會為之心動。
    擁有如此美貌的男人，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亞，對于眼前這名連襯衫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少女，十分焦躁。
    萊頓沙夫特里希海軍，別扭地穿著女性士官制服的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對著這樣的一個孩子怒形于色的他也可以說是很不成熟了。迪特弗利德抓住她那比自己的小得多的手，讓她握住白色的襯衫。
    「襯衫」
    一邊瞪著她，一邊告訴她。
    少女像是終于明白了發(fā)音一樣，嘴唇慢慢動起來。
    「……」
    被瞪著的少女與讓自己握著襯衫的□□著上半身的主人，交換眼神。
    大大的眼眸，像是為了學(xué)習(xí)什么似的，睜得更大了。
    迪特弗利德極力壓制住自己想要怒吼的沖動，并以這種狀態(tài)度過了一段沉默的時(shí)間。
    終于，少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安下心來，又有些泄氣，兩種情緒交織在心頭。
    「對。我要的是襯衫?！?br/>     「……這個是，襯衫。」
    「把襯衫給我吧？」
    「大佐，是，襯衫」
    「啊啊，對的對的。把它給我。你可真是只麻煩的雜種狗啊?！?br/>     「是，襯衫?！?br/>     「已經(jīng)夠了。」
    「大佐，是，襯衫?！?br/>     「我說已經(jīng)夠了！」
    他正在進(jìn)行的是對少女的教育。
    這名少女沒上過學(xué)，連「襯衫」這個詞也說不好。
    迪特弗利德由于某種原因撿來的這個孤兒，不太會說話。
    恐怕在被迪特弗利德?lián)旎貋碇?，少女曾?jīng)也被別人驅(qū)使過吧。
    與其說她是個人，不如說她是只幼獸。
    若問她能做什么，那么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按照主人的命令去殺人。
    只能做到這些的少女，不過是只幼獸。
    迪特弗利德讓少女住在萊頓沙夫特里希海軍軍艦上，把她當(dāng)做一旦發(fā)生海戰(zhàn)能立即投入戰(zhàn)斗的士兵來利用。
    少女拿出了非常出色的戰(zhàn)績，這便是把她留在身邊的理由。她看起來只是一個孩子，很容易使敵人麻痹大意。乘坐小舟接近敵艦后，敵人會以為她是難民而讓她上船。上船后，少女便會鬧事，把船上弄得一片混亂，己方艦隊(duì)便趁亂發(fā)動攻擊。這種艱巨的任務(wù)少女已經(jīng)完成了很多次。對于少女來說，讓她干這種事情是非人道的。
    迪特弗利德也明白這一點(diǎn)。但依然讓她去干。讓她干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以為少女很快會死掉，但每當(dāng)他去確認(rèn)尸體時(shí)，往往會發(fā)現(xiàn)只有少女一個人活著。
    即使想要?dú)⑺浪?，她也不會死?br/>     但另一方面，敵艦卻被擊潰了。
    現(xiàn)在海軍軍人們都叫她『萊頓沙夫特里希的水之精靈』。
    既然殺不了她，那就只能愛惜她。
    雖然初次見面的時(shí)候，迪特弗利德十分憎恨這名殺了自己部下的少女，但現(xiàn)在迪特弗利德心里已經(jīng)放下了那時(shí)的事，對她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也另做了打算。
    于是，為了驅(qū)使她，作為主人，迪特弗利德教她說話。
    兩人一開始連相互理解都有障礙。迪特弗利德也沒有多少教育者的才能。他能登上海軍大佐的位子，完全是根據(jù)他個人的戰(zhàn)績來評判的。他雖然很擅長安排指揮部下，但像這樣一對一地指導(dǎo)一個孩子還是難以應(yīng)付的。
    「接下來，鞋。給我穿鞋?！?br/>     「……xi……」
    「鞋?？次业淖煨??！?br/>     「……我、在看。」
    「鞋。來，試著說一下。」
    「xi、e」
    「說五遍。鞋，鞋，鞋，鞋，鞋?！?br/>     「鞋鞋鞋鞋鞋。」
    「行了。把鞋給我穿上吧?！?br/>     「大佐，鞋，鞋，鞋，鞋，鞋?！?br/>     「……」
    很明顯，他應(yīng)付不了。
    「……大佐」
    「蠢貨……」
    「蠢、貨?！?br/>     「喂，別對著我說啊?！?br/>     「蠢、貨、是什么？」
    迪特弗利德之前一直坐在床上，現(xiàn)在他想躺下接著睡。
    于是，他失望地低著頭，躺了下去。
    要是有了解他的人看到這幅光景，應(yīng)該會感到覺他已經(jīng)是很耐心地在教了。
    原本，迪特弗利德自居是無所不能的男人，他對做不到這一點(diǎn)的人態(tài)度很冷淡。
    那樣的一個男人正在嘗試教育一個不會說話的孤兒。
    可以說，他已經(jīng)非常努力了。
    「……大佐，早上了?！?br/>     「我知道……我不是在睡覺。我這是對你這家伙太絕望了?！?br/>     「請問對『你這家伙』有什么命令嗎？」
    「……我說啊，我是叫你『你這家伙』，但那不是你的名字啊?！?br/>     「沒有的話，『你這家伙』就繼續(xù)待命了?！?br/>     待命或是命令，其實(shí)能夠理解這兩種話就夠了。對于少女來說，現(xiàn)在去學(xué)習(xí)日常生活用語已經(jīng)晚了。很顯然，學(xué)習(xí)這種事情，有興趣同沒有興趣相比，成果是大相徑庭的。
    這只幼獸少女其實(shí)并不需要會說話。
    「……」
    盡管如此，迪特弗利德還是決定教她。凡是已經(jīng)決定了要去做的事情，迪特弗利德從不會打退堂鼓。因?yàn)檫@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不過，教少女說話這件事，他并不覺得是自己必須做的。
    ——至少，得讓幼獸進(jìn)化成看家狗。不然，這家伙和我都不會好過。
    迪特弗利德已經(jīng)很努力了。對于他來說，在這件事上付出這么多努力已經(jīng)是破例的了。
    「……已經(jīng)夠了。我要梳頭，把梳子給我?！?br/>     少女記得『梳子』這個詞，很快就從房間配備的梳妝臺處取來了梳子，遞給迪特弗利德。
    他慵懶地從床上爬起，慢悠悠地梳理著黑色長發(fā)。少女用她那寶石般的雙眼注視著這一情景。
    用纖長的手指靈巧地將頭發(fā)變成辮子，用發(fā)帶綁好，就完成了。迪特弗利德拍了拍床鋪，指示少女坐在自己旁邊。
    「模仿我剛才的動作。只要你穿著制服，就是我的部下。所以你也要有好的儀容儀表。」
    「……」
    少女接過梳子，按照同樣的方式開始梳頭。雖然最近發(fā)質(zhì)有所改善，但營養(yǎng)失衡已經(jīng)給少女的頭發(fā)帶來了損傷，使得發(fā)梢很容易纏在一起。少女想要強(qiáng)行梳過去，迪特弗利德伸手阻止了她。
    「不行……住手。頭發(fā)不能這么梳……為什么我每天都得給你編頭發(fā)啊……今天一定要讓你把頭發(fā)剪了?！?br/>     迪特弗利德一邊說著，一邊幫少女把纏在一起的發(fā)梢細(xì)心地解開。
    少女盯著看。她的側(cè)臉和平時(shí)面無表情的樣子有些許不同，但迪特弗利德并沒有注意到。
    「大佐?！?br/>     「什么事？」
    「『你這家伙』也來給大佐的頭發(fā)梳一下嗎？」
    「不，不用了。把背后交給你感覺很別扭……」
    「……」
    不知少女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樣閉上了眼睛。
    「是……」
    迪特弗利德由于要完成艦隊(duì)的補(bǔ)給和修繕工作而登上了岸。軍艦停泊預(yù)定時(shí)間最長為五日。在此期間，乘務(wù)員全部休假。大部分的部下到萊登的街上去游玩。而家住在附近的則回到了家鄉(xiāng)同家人團(tuán)聚，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這段假期。
    迪特弗利德今天也終于有了能夠自由利用的時(shí)間。各種各樣的問候需要傳達(dá)，各種各樣的報(bào)告書需要提交，諸如此類的事情已經(jīng)花了他好幾天時(shí)間。必須要去購置的東西，在他的腦子里列出了長長的清單?？偹懔舫隽四軌蛴崎e購物的時(shí)間。
    「喂，要走了?！?br/>     「是，大佐?！?br/>     迪特弗利德基本上是一直把少女帶在身邊。
    雖然讓她在某個地方待命也可以，但一個女人要是處在一群粗俗的男人當(dāng)中，很有可能會引發(fā)事件。這并不是擔(dān)心她，而是擔(dān)心那些想對少女下手而被反擊的人。在戰(zhàn)時(shí)，要極力避免人員的無謂損失，迪特弗利德如此判斷。為了防止少女削減自己的部下，只能由他自己來看管。
    但這也有好處。少女的攻擊力和危險(xiǎn)感知能力都出類拔萃，十分適合執(zhí)行護(hù)衛(wèi)任務(wù)。隨著職位的晉升，把護(hù)衛(wèi)和侍從帶在身邊是很正常的。而如今只帶著少女一個人就夠了。
    ——一個人也算多，為了讓其他部下休息，犧牲這家伙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吧。
    陽光之下，迪特弗利德看著自己身后奮力挪動腳步跟上自己的少女，如此想到。
    「嗜好品之類的買完了……接下來是衣服……喂，這邊跟上?！?br/>     「大佐對街上很了解呢?！?br/>     「是啊。我對街上很了解哦?！?br/>     少女時(shí)不時(shí)冒出一些奇怪的措辭，迪特弗利德就隨便應(yīng)答一下。
    就像迪特弗利德說的那樣，萊登正是他的故鄉(xiāng)。
    他本來也是可以回自己家的。
    「這條街，真不知道我是喜歡它還是討厭它啊」
    從他不想回家這一點(diǎn)，大概可以推知他的家庭狀況是什么樣子的了。
    「……」
    「估計(jì)你并不了解這條街好在哪里吧。」
    「這條街，我不怎么了解。」
    「這條街上有著漂亮的建筑，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都充滿活力。倘若除去感情因素，萊登確實(shí)是個好地方。」
    「……我沒有感情。那么對我來說這里很美麗。」
    「這不是一回事?！?br/>     「……好復(fù)雜?！?br/>     「因?yàn)槟悴粚儆谌祟惏?，你不懂得人類的道理?！?br/>     「……是?！?br/>     迪特弗利德說完會令少女受傷的臺詞后，確認(rèn)了一下少女的表情，然而發(fā)現(xiàn)她仍然是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
    「……你啊。」
    但是，少女的聲音低了一些，這點(diǎn)迪特弗利德聽了出來。
    「你不想從我這里逃跑嗎？」
    迪特弗利德停下腳步，俯視著少女，充滿壓迫感，低聲問道。
    少女大大的眼眸邊上金線般的睫毛，像是蝴蝶拍打翅膀一樣扇動著?？雌饋矸浅３泽@。
    「我們現(xiàn)在不在海上，也不在軍艦上。如果你在這里逃跑，我是追不上你的。說到底，就算你逃跑我也不想追。所以說，你想跑就跑吧。」
    這種問法，在旁人聽來，像是在試探少女。
    事實(shí)上，或許真的是在試探。
    人，有的時(shí)候，會做出一些蠢事。
    迪特弗利德自己絕對不會承認(rèn)，在親手養(yǎng)育這只隨從自己的幼獸的過程中，對某件事物的渴望漸漸清晰起來。
    這段回憶難以用詞語來概括。
    如果是別人的話，肯定會坦然地說出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迪特弗利德不一樣。
    這個男人極其復(fù)雜，但又很深情，同時(shí)也有著殘酷的一面。
    「從迪特弗利德大佐這里，逃跑之后，該怎么辦呢？」
    就像這名少女一樣，迪特弗利德心中也有某個地方是損壞的。
    「……」
    對于少女來說，這個提問是毫無意義的。
    「如果不能為大佐所用的話，我就沒有價(jià)值了?！?br/>     這名少女，沒有感情。
    「不被使用的話我就沒有存在的價(jià)值了。我是個道具。是為了被使用而存在的。」
    少女不明白愛是什么。
    「我是只野獸。無論主人前往哪里，我都會跟隨?！?br/>     少女想要的，只是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證明。金錢也好，名譽(yù)也好，地位也好，其他的任何事物都好——
    「我一定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生下來的?！?br/>     ——都不需要。
    這些事物在少女面前，沒有任何價(jià)值。
    「然后，您，就是我心目中的主人。」
    眼前這名少女，仿佛在說著「不要忘了我是一只野獸」，看著他。
    「請您帶領(lǐng)我，使用我?！?br/>     或許，從一開始，立場就是顛倒的。
    「請讓我待在您身邊。大佐?！?br/>     或許，迪特弗利德才是，為了得到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證明而被飼養(yǎng)的一方。
    「……」
    ——現(xiàn)在，明明把他殺了也可以的。
    她只是一只孤獨(dú)的幼獸，想要的只是一個主人。
    那個主人不是迪特弗利德也可以。
    少女所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要回去了?！?br/>     迪特弗利德邁出步子，和之前要去的方向完全不是一個方向。
    大步流星，皮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要把少女丟下一樣。
    「東西還沒買完呢?！?br/>     「不用了，我們回去?！?br/>     「……是?！?br/>     盡管主人忽然變了臉沖自己發(fā)火，少女還是面無表情。
    少女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擺布。不僅是被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有自己的命運(yùn)。少女一直在逆來順受。
    只有迪特弗利德一直沒習(xí)慣少女的存在。
    「快點(diǎn)?！?br/>     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并沒有一個恰當(dāng)?shù)脑~語來形容。
    「是，我不會離開您身邊的?！?br/>     ——可惡。
    為什么只有自己必須將感情流露出來？
    哪怕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也好，讓這名少女的表情發(fā)生一些變化。
    這種想法，浮現(xiàn)出來，又消散而去。
    那簡直就像，沒有受到母親管教的幼稚孩子的想法，但迪特弗利德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陷在了自己的感情當(dāng)中。
    「大佐?！?br/>     被憤怒擾亂心緒的迪特弗利德對于少女的發(fā)問，怒吼著答道：「什么事！」
    「有可疑人員從后方跑來，要制伏他嗎？」
    「哈？」
    迪特弗利德回頭一看，確實(shí)就像少女說的那樣，有一個可疑的人跑了過來。腋下夾著一個女式拎包。從后面?zhèn)鱽砼缘募饨?。從現(xiàn)場狀況判斷應(yīng)該是搶劫。
    「……不要?dú)⑺?。把他抓住?！?br/>     迪特弗利德低聲命令道，少女則嚴(yán)肅地回答：
    「明白！」
    一瞬間，少女沖了出去。強(qiáng)盜一邊粗野地對周圍的人喊著「滾開！」，一邊往這邊跑來。人們都害怕地讓開了路。在讓開的這條路上，只有少女在向前猛沖。
    「小鬼！滾開！不然殺了你！」
    強(qiáng)盜看見身著軍裝沖過來的少女，邊跑邊從上衣中取出一把小刀。他揮舞著刀，來勢洶洶。身手再好的人，遇到這種狀況，也不敢貿(mào)然與之正面交鋒。
    「我不叫小鬼?！?br/>     但是，少女沒有猶豫。
    眼看著要撞上時(shí)，少女突然放低了姿勢，躲過了小刀的攻擊。緊接著，少女抓住強(qiáng)盜的一條腿，撞向了他。強(qiáng)盜在自己前進(jìn)方向上所發(fā)的力被強(qiáng)制阻止，就這樣臉著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叫『你這家伙』?！?br/>     少女的攻擊還沒有結(jié)束。少女從快要昏過去的強(qiáng)盜背后，像抓住貓脖子一般把他舉了起來，朝著喉嚨來了一拳。
    「求、求你、發(fā)……」
    「我聽不懂?！?br/>     「求、求你、發(fā)、發(fā)、發(fā)開、我……」
    「我聽不懂?！?br/>     強(qiáng)盜大概想說『求你放開我』，少女卻無情地給出同樣的答復(fù)。這樣的少女讓人不寒而栗。與少女的美貌相對，這份冷酷實(shí)在令人膽寒。
    「之前教給你的關(guān)于人體要害的知識派上用場了呢?！?br/>     「是?！?br/>     迪特弗利德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看他的樣子才剛的怒火似乎稍微減弱了一些。
    「大佐說過，打喉嚨效果很好?！?br/>     「沒錯。你還記得被打到會很痛的地方叫什么嗎？」
    「要害?！?br/>     「對……特別是有喉結(jié)的男人?？催@里。」
    迪特弗利德抓起這名可憐的強(qiáng)盜的頭發(fā)把他的腦袋拎了起來，把喉結(jié)只給少女看。
    「看好了。這個凸出來的地方就是喉結(jié)?！?br/>     「后結(jié)。」
    「是喉結(jié)?！?br/>     強(qiáng)盜的樣子狼狽不堪，但也只能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一問一答。奇怪，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這兩個人?；蛘哒f他們兩個瘋掉了。
    因?yàn)檫@兩個人在用一個陌生人的身體來進(jìn)行人體要害講座。
    「喉結(jié)。yaohai……是要害對嗎？」
    「對。這里被打后就很難說話了，所以當(dāng)你想讓別人閉嘴時(shí)可以打這里?！?br/>     「明白了，大佐。想讓別人閉嘴就打這里?！?br/>     「然后，針對拿著刀的敵人瞄準(zhǔn)腿部攻擊，這招只對經(jīng)常參加戰(zhàn)斗的人奏效，所以對強(qiáng)盜不要這樣。直接踢他。你雖然力量很強(qiáng)但體重不夠。」
    「……往旁邊躲避會比較好嗎？」
    「憑借你的跳躍能力，直接朝臉上飛踢也可以。這家伙拿著包和小刀，騰不出手的。大部分人不會想到你會飛踢過去所以行得通的?；蛘呦劝研欣钔樕显逸d趁機(jī)發(fā)起攻勢?！?br/>     少女的表情仿佛在說「原來如此」，同時(shí)低下了頭。
    「但是，我不能把大佐的行李扔出去。」
    「是啊。你要是敢扔我就揍你。」
    少女一臉不解地低下頭。對于習(xí)慣于服從命令的人來說，接受對方的不講理是家常便飯。
    「……不管怎樣，把包還給人家吧。然后報(bào)告給軍警察……」
    迪特弗利德干凈利索地處理好了這場騷亂。這時(shí)，有人撥開周圍聚集過來的人群。
    「請讓一下?！?br/>     一個男人的聲音一下子響徹四周。
    「不好意思。很危險(xiǎn)的，請讓一下?！?br/>     又一個男人發(fā)出了溫和的聲音。
    「抱歉。聽說你抓到了一個逃犯，我們正巧也在追捕一名逃犯。請和我們一起把他押送到軍警察……」
    出現(xiàn)的男人們一瞬間說不出話了。
    「……」
    迪特弗利德也是。
    「基爾……」
    夜空般漆黑的秀發(fā)，綠寶石般的眼睛。雖然有著相似的模樣，周身的氣氛卻完全不同。但是，站在一起的話立刻就能分辨出來了。
    「哥哥……」
    在那里站著的是迪特弗利德的弟弟基爾伯特·布甘比利亞。
    「啊，是大佐?！?br/>     基爾伯特和一個紅發(fā)的高大男子一起帶走了被逮捕的盜賊。
    ——直到遇到克勞迪亞·霍金斯……這煩人的蒼蠅。
    迪特弗利德一想到與弟弟的相見就很開心，但是要怎么解釋這個狀況，要如何回答呢，感覺事情朝麻煩的方向發(fā)展了。
    面對兄長，基爾伯特有那么一瞬間亂了方寸，但是同時(shí)把握了周遭的情況后立刻看向了別處。
    當(dāng)看到少女僅憑一人之力就制服了疑似盜賊的男人時(shí)，他的眼神變了。
    「霍金斯?！?br/>     「啊，沒事的。那孩子是一個人就可以辦到的……」
    兩人把被制服的男子交給了名叫霍金斯的男人，在少女面前單膝跪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換我來吧，你有受傷嗎？」
    還沒等對方同意，基爾伯特就從少女手中接過了盜賊。
    「有受傷嗎？」
    對于沒有回應(yīng)的少女，基爾伯特再次詢問道。
    「……」
    少女朝迪特弗利德看過去。
    「大佐他沒有受傷?！?br/>     她自己不由自主地報(bào)告了主人的狀況。
    「不是的，我是在問你有沒有受傷?！?br/>     「……」
    少女一會看迪特弗利德，一會又看向基爾伯特，顯然十分混亂。
    「我無論有沒有受傷都不會造成問題，所以這個提問是不恰當(dāng)?shù)??！?br/>     基爾伯特一聽到這個回答，胸口就一陣苦悶。
    「說什么呢……這可是你的身體啊。如果受傷的話家人會擔(dān)心的啊」
    因?yàn)榈咸馗ダ聫膩矶紱]有問過。
    「我沒有家人。」
    ——甚至連「有沒有受傷」這種話都沒有問過。
    基爾伯特看向迪特弗利德。
    迪特弗利德也注視著基爾伯特。
    兩兄弟相互否定著，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起來。直到剛剛還對著少女溫文儒雅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哥哥，先聯(lián)絡(luò)軍警吧?！?br/>     「我來聯(lián)絡(luò)?！?br/>     「不用，你在這里待著就好。哥哥，現(xiàn)在最閑的就是你了?？梢詭兔幔俊?br/>     「我手上提著買東西的袋子?！?br/>     「哥哥……我真的要生氣了?！?br/>     最終迪特弗利德屈服于弟弟的怒火。
    兩個盜賊被軍警迅速帶走了，抓住他們的三名男子和一位少女趁著騷亂離開了。
    后來，兄弟倆激烈地吵了一架。
    基爾伯特對于自己的哥哥將少女作為戰(zhàn)斗員像奴隸那樣去使用而感到憤怒。
    迪特弗利德覺得管那種東西叫『少女』簡直不可理喻而暴跳如雷。
    夾在中間的霍金斯想帶少女離開這爭吵的漩渦，但是少女并不想要離開迪特弗利德的身邊。結(jié)果沒能達(dá)成共識，沒有好好談?wù)劸头珠_了?；厮奚岬倪@段時(shí)間也好，回來之后也好，迪特弗利德都一言不發(fā)地沉默著。深夜已然來臨。
    「大佐」
    「……」
    「今天的晚飯要如何解決呢，食堂有位置?！?br/>     「……不需要。」
    「遵命?！?br/>     「……」
    作為爭論點(diǎn)的少女于往常一樣地行動著，這使得迪特弗利德的焦躁更上一層樓。
    「……我不想看到你的臉，回你自己的房間去?！?br/>     「……遵命?！?br/>     讓少女出去之后，迪特弗利德突然意識到，少女沒有自己的命令根本不會去食堂。
    因?yàn)橥苏f，所以她很可能什么也不會吃的。
    ——去食堂是一定要說的。
    然而，他在心中不禁生出了究竟為什么要照顧她到這種程度的疑惑。為什么只要那個少女在，他也會不由得束手束腳了起來呢。
    迪特弗利德又因基爾伯特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生氣起來了。
    「哥哥，你真殘忍啊?！?br/>     ——不是的，不只有我這樣。那家伙她也很殘忍啊。
    「哥哥，你不覺得那個孩子很可憐嗎？」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根本不是那樣的。你不懂。
    「那個孩子明明還那么地幼小?！?br/>     ——那是個幼小的殺人犯啊。把我的同伴，我的敵人，全部殺掉了的屠夫啊。
    到底，被囚禁住的是誰呢？
    ——你這是想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團(tuán)糟吧。
    我想要自由，把一切都拋之身后。即便有流言蜚語，也無所謂，我已從一切的一切之中逃走了。這就是我，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亞。
    ——我明明已經(jīng)自由了。
    我舍棄了家。
    ——我明明已經(jīng)自由了。
    我舍棄了繼承資格。
    ——我明明已經(jīng)自由了。
    我舍棄了弟弟。
    ——我明明已經(jīng)自由了。
    然后，我連溫柔都舍去，成為無情的冷兵器，在殘忍之中煎熬地活下去。
    努力，戰(zhàn)斗，品嘗痛苦?？墒牵F(xiàn)在。
    只不過就因?yàn)橐粋€少女，我所做的一切都被動搖。
    「……」
    迪特弗利德身子猛地一動。
    他從床上爬起，披上外套。打開隔壁房間的門，給少女盡可能地穿上衣服后把她帶了出去。夜已是深了，要去何處呢？
    哪怕少女問目的地是哪他也不回答。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然后乘上馬車。
    馬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厍斑M(jìn)著。從車窗往外看，無論何時(shí)都可以看到那一路追隨而來的月亮。
    到了離宿營地很遠(yuǎn)的一個地方，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絕非一般家庭的豪宅。這棟坐擁成片自然而豐饒的領(lǐng)土的豪宅，正是迪特弗利德曾經(jīng)住過的，布甘比利亞家族所有的房屋之一。家族的主宅在別處。
    東方既白，該迎接早晨了。
    萊頓沙夫特里希的美麗早晨又將開始。
    徹夜舟車勞頓，身子都疼了。睡眠不足時(shí)的身體狀況是最差的。
    然而，終于到了這宅邸，迪特弗利德松了口氣。曾聽聞基爾伯特在陸軍服役期間住在萊登，暫時(shí)停留此處。若是那樣的話，應(yīng)是為了從父母的責(zé)備中逃出生天才在別處的宅邸住的吧。
    現(xiàn)在那兒是基爾伯特在住。
    與迪特弗利德不同的，他那堅(jiān)守著良知的弟弟住在這。
    「聽好了，進(jìn)去那個屋子，然后喊基爾伯特。」
    他那感情沒有極度扭曲，剛正不阿的弟弟住在這。
    「你就說你被我趕了出來。然后呢，那家伙肯定會待你好。你就向我證明你有多少可用的價(jià)值吧?？梢欢ㄒ蔀殛戃娷姽侔??！?br/>     這正是，對迪特弗利德的人生而言的，至暗中的一束光。
    「……你這樣的人，事到如今也過不了普通的生活了。從軍吧，然后死去吧?！?br/>     有他在，有他這個同根而生的血親在，就是迪特弗利德所希望的事。
    「那家伙肯定，會來保護(hù)你。」
    是希望啊。是光啊。
    「……我……」
    無論自己崩壞到什么程度，都會有人相信他還保有一絲正常人的理智。
    便是這，一直以來給了迪特弗利德勇氣。
    「你……」
    他自己也知道，作為一個人而言，他在犯錯。
    「我沒法和你一起居住生活下去」
    因?yàn)樗雷约菏莻€做錯了事還改不了的人。
    所以，他必然會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貝壑钡牡艿堋，F(xiàn)在也愛著。
    基爾伯特一定不會背叛迪特弗利德。因?yàn)樗€愛著哥哥。
    「……」
    一向面無表情的少女仿佛卸下了冰冷的面具，動容起來。
    「……」
    少女的雙唇微啟又輕合，欲言又止。她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好。
    見到布甘比利亞宅邸，少女扭扭捏捏，撒嬌似地?fù)u著頭。
    「去吧，好了，快去吧?！?br/>     「不，不要……」
    「不準(zhǔn)頂嘴。我不需要你了。去侍奉其他主人吧?！?br/>     「……不，不要……我不要……」
    「不是說了我不要你了嗎！還不快走！」
    「……」
    少女想要抓住迪特弗利德的手?？稍谀侵?，迪特弗利德先一步走開了。
    距離宅邸的大門稍遠(yuǎn)些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迪特弗利德頭也不回地向馬車走去。
    「……大佐。」
    少女追了上去。她的聲音中飽含著依戀。
    ——為什么。
    「大佐，大佐?！?br/>     ——明明一直以來都對我毫無感情。
    「大佐，不要，別走！大佐！請對我、下命令！」
    ——明明只當(dāng)我是一個下命令的工具而已。
    「……大佐！大佐！我會好好、記住、文字的！」
    ——主人是誰都無關(guān)緊要吧。即使不是我應(yīng)該也可以吧。
    「求你，求求你！大佐，我、不走，大佐！」
    ——對于你來說，即使沒有我也無所謂吧。
    「大佐……大佐……我什么都、愿意做，大佐……大佐……」
    ——即使不是我也挺好的。不是嗎？
    迪特弗利德確認(rèn)耳邊的聲音消失后，回過頭去。
    身后，平日司空見慣的那個少女已然不見。
    相遇之初她那野獸般的姿態(tài)也蹤影全無。
    「……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站在身后的，是迪特弗利德曾悉心教會她如何說話的女孩子。
    「……」
    迪特弗利德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
    她在哭泣。
    無論遭受怎樣的創(chuàng)傷都不曾流過一滴眼淚的，野獸般的少女正在哭泣。
    她在哭訴著。竭力訴說著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我能戰(zhàn)斗，行李也、拿得動，還可以、幫您穿衣服。」
    她在拼命訴說著，力圖證明自己的存在價(jià)值。
    「受傷了、也會馬上好的，敵人也、會殺掉的，什么都、愿意做。」
    她想不到還有什么其他方式能證明自己。
    「讓我留在您身邊……大佐……」
    要怎樣做才能留在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亞身邊。她想要拼盡全力去證明自己的存在。實(shí)際上，迪特弗利德誤解了少女。
    少女早已在心里認(rèn)定了主人。
    誰都可以的話，除他以外應(yīng)該還有很多人選。
    可是，她卻追隨著他而去。
    幼獸受到本能的驅(qū)使，追隨他的步伐。
    如果是這個人類的話，如果是這個成年人的話，一定可以。
    「……我、還能用、還能當(dāng)、有用的工具……」
    她一定還抱著一絲希望，認(rèn)為主人不會拋棄自己。
    如果沒有教會她語言，只是單純地把她當(dāng)成工具使用的話，她是說不出這種話的吧。迪特弗利德失敗了。
    不該為她梳頭發(fā)，不該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教導(dǎo)她生活習(xí)慣。也不該教她獨(dú)自一人陷入困境時(shí)該如何戰(zhàn)斗。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該發(fā)生的。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亞自己甚至都沒意識到這一點(diǎn)。
    「……請讓我、留在您身邊?！?br/>     幼獸，開始變得有人情味了。
    「……」
    漆黑的夜幕慢慢褪去。很快，一切都將染上朝陽的顏色。
    布甘比利亞府的方向，傳來了一聲怒吼。仆人們聞聲趕來，宅邸的主人基爾伯特也出現(xiàn)了。他們震驚地看著兩人。
    迪特弗利德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朝著哭泣的孩子，一步一步地來到少女身邊。
    「……你，離不開我嗎」
    然后伸出手，抱起她嬌小的身體。
    「……嗯」
    簡直像第一次抱小動物一樣，笨拙地托著她的后背。
    「就算說了不需要我，你還是離不開我嗎」
    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合為一體。
    「……是的，所以，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就像是一種，扭曲變形組合成的生物。
    「這樣啊?！?br/>     迪特弗利德感覺到剛才為止一直在心中蠢蠢欲動的某束陰霾，像是突然間消散一般。
    對她的憎恨也漸漸消失。對自己的，強(qiáng)烈的氣憤也是，對世界的劣等感也是，都漸漸消失了。
    就如被溫柔的陽光照耀而消失的濃黑夜幕一樣，漸漸淡去。
    ——是嗎，我，想要的是這個嗎。
    緊緊抱著依偎在自己懷里的孩子，迪特弗利德呆呆地想著。
    他好像明白自己為什么一遇到這個女孩就會心煩意亂了。
    正如她想證明自己一樣，他也想得到他人的肯定。
    雖然他有來自社會的公認(rèn)，還有仰慕自己的下屬，但是，迪特弗利德卻。
    ——想要這個啊。
    想得到這只幼獸的承認(rèn)。承認(rèn)自己不可或缺。
    真心想要?dú)⒌羲臅r(shí)期已經(jīng)過去了。
    像奴隸一樣，只把她作為單純的道具使用、榨干的時(shí)期也要過去了。
    還能讓她堅(jiān)持多久，還能讓她活多久，現(xiàn)在，他的想法正往這方面改變著。
    要努力地，朝著光明，做出改變。
    「那我就，陪在你身邊?！?br/>     所以也想認(rèn)同自己。即使以扭曲的形狀。
    女孩和男人，在那里迎接初次認(rèn)同自我的早晨。
    那以后數(shù)年，萊頓沙夫特里希郊外建成了一間房屋。
    經(jīng)歷了大陸戰(zhàn)爭，人們也終于迎來了休戰(zhàn)。房屋風(fēng)格也因休戰(zhàn)有了些許的改變。二人目前住在這里。男人和少女。年齡相差懸殊的兩個人，雖然關(guān)系不是很好，但是沒有要分開的跡象。
    「大佐，已經(jīng)早上了?！?br/>     金色的頭發(fā)就像絲綢一般在眼前閃閃發(fā)光，迪特弗利德揉了揉眼睛，睜開了雙眼。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美麗的碧藍(lán)眼瞳，然后是櫻色的嘴唇。
    眼前的她身著海軍制服，擁有一副人見人夸的美麗面龐。
    「……」
    不由自主地迷上這份美麗，成了今早迪特弗利德最后悔的事。
    「大佐，已經(jīng)早上了。」
    她的聲音溫柔地在耳邊響起。
    「啰嗦……我知道了?！?br/>     他坐起身，打了個哈欠。無論做什么，迪特弗利德舉止都有點(diǎn)邋遢。少女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害羞，強(qiáng)行給他脫下衣服。
    「今天業(yè)務(wù)結(jié)束之后有個聚餐。我雖然不參加，但是會準(zhǔn)備回程的馬車，去會場的時(shí)候記得報(bào)自己的名字?！?br/>     「……知道了?！?br/>     他任由擺弄，將身上的睡衣?lián)Q成了制服。
    「您昨天熬夜了吧。都有黑眼圈了。」
    「……你最近真的好煩啊……多半又是基爾的影響吧……今天不能參加也是因?yàn)楹湍羌一镉惺裁词掳?？?br/>     她一抖，隨即扣扣子的動作停下了。迪特弗利德哼了一聲，笑了。
    「真好懂啊。你迷上他了嗎？」
    「沒有。」
    兩個人的對話，是重復(fù)過很多次的日常光景。沒什么特別。
    「就算你否定，那家伙怎么想的可不知道哦?！?br/>     「不，沒有那種事」
    「兩個人單獨(dú)見面過了嗎？」
    「霍金斯先生也有一起的」
    「……就算你們真變成那樣，我也絕不會放開你哦。要好好工作啊?！?br/>     「那是當(dāng)然?！?br/>     「……嗯，接下來給我梳頭吧?！?br/>     「好的。」
    「發(fā)帶……就用深藍(lán)色的吧。」
    「好的?！?br/>     迪特弗利德打量著少女。
    沒想到都長這么大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shí)候，她的身高大概只和自己的腰平齊。
    ——今天看上去好像也和基爾伯特很親密的樣子。
    雖說每天都盡職盡責(zé)地完成秘書工作，但也不能否認(rèn)，她似乎比從前更有主見了。
    「……」
    她過得很充實(shí)，但對迪特弗利德來說卻不是什么開心事。
    「……雖然對我言聽計(jì)從，但早晚你也會離我而去吧」
    他不由自主地說道。但等意識到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剛說出的話已經(jīng)覆水難收。
    「離您而去，那只是您的個人想法。」
    「……你以為現(xiàn)在能脫身嗎，你早就屬于我了?！?br/>     「……」
    「唉，突然不想工作了啊……有點(diǎn)不舒服，總感覺有點(diǎn)胸悶啊?！?br/>     「迪特弗利德大人?！?br/>     「又怎么了，你好煩啊?！?br/>     迪特弗利德生悶氣鬧起了情緒，又躺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去。少女看了后遲疑了一會，也順勢躺來下來，像一只溫順的小貓般靠在他身邊。
    「你也要睡覺啊。」
    「……因?yàn)槲沂菍儆谀?。所以不論生死，就算是鬧小脾氣睡覺我也會和您一起的?！?br/>     「……想不到你都會說這種話了啊」
    完全被她捉弄了啊……
    「……」
    雖說心存些許不滿，但其實(shí)他一直都很喜歡二人現(xiàn)在保持的關(guān)系。
    自己對她所抱有的到底是什么感情，迄今為止他從來沒有明確表示過。
    「……你……什么時(shí)候、對我……」
    「我會一直侍奉您的」
    「……話是這么說，但總有一天……」
    「我會侍奉您的。只要您不拋棄我?！?br/>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拋棄你的嗎？」
    「您曾經(jīng)說過一次的?！?br/>     「……那個啊，那是當(dāng)時(shí)不想撫養(yǎng)孩子啊。把你撫養(yǎng)成人可是很辛苦的哦」
    「謝謝您。我會侍奉您一生的。」
    「……」
    迪特弗利德，早就不再是過去的他了。
    所以，迪特弗利德伸出了手。
    為了能支配她，為了不讓她忘記自己是她的主人。
    他輕聲喚出為她取的名字。
    「■■■■」
    被溫柔地輕撫著臉頰，被叫著自己的名字，少女垂下眼簾。
    「是的。我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這便是當(dāng)初本應(yīng)該拋下她的時(shí)候，卻沒有離她而去的故事。是極大地改變了未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