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自衛(wèi)反擊
同那些彈劾奏折一樣,我嘔心瀝血完成的辯解折子也仿佛石沉大海,呈遞上去就杳無音訊。
劉仁軌死人臉依舊,自打被我惡心到后就恢復(fù)以往的討厭嘴臉,不是嫌我懶散就是敲打了積極進取之類的廢話,再沒從他嘴里打聽出有價值的情報。
而李義府至始至終都在裝糊涂,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整日歌舞升平的一派和氣。態(tài)度很明確,既不想惹火上身也不必落井下石,你好我也好,你不好我也沒辦法,兄弟倆誰不欠誰。
好壞先不論,關(guān)鍵心里不踏實。按理不該拖延這么久,搞不清上面那幫人什么打算,折騰人很有意思么?我這邊上吊繩疙瘩都綰好了,出來進去的提心吊膽,不說給個痛快。
也罷,本就沒在這群文官身上寄托希望,既然大伙都保持靜默我也只能靜觀其變了。現(xiàn)在要保持冷靜,反復(fù)思量,好也罷、壞也罷,什么結(jié)果是能接受的,什么是接受不了的,自己心里先得有個底。
“既然都沒了音訓(xùn),等過了年大伙把這事就忘干凈了,夫君不必太費神。”穎親手捧了杯茶給我,寬慰般笑道:“既然已經(jīng)辯解過了,又扯軍購又扯前方士氣的,怕誰也不敢在這當頭把事鬧大,區(qū)區(qū)幾個言官成得什么氣候?”
老夫老妻了,自然明白穎的用意,不過是想給我松個勁卸卸包袱。說言官成不了氣候是自己騙自己,那幫人行事少有忌諱,一不看臉色,二不講交情,事情鬧的越大越顯本事,說起不怕死到是真的。當年李義府勢頭正盛的時候比我威風(fēng)多了,就因為和個罪婦有瓜葛被揭了短。還不是被參的焦頭爛額?雖說最后依仗元首寵幸扳回局面,將個蹦達最歡的諫官流放算是報了仇,但自此被劉仁軌抓了痛腳直到現(xiàn)在都沒翻過身來,壞名聲的事。
想到這不由拿李義府當年地案子和今日做了個全方位對比。老李是色急忘本了,又手腳不利落被人抓了短,期間不得不帶出條人命遮擋。按民間的思路想的話,殺人償命是天大的案子,罪無可赦。但在上位者的眼里就可輕可重。一來李義府難得的人才,小小個風(fēng)化案子而已,就不必折損棟梁了;二來本是個小事,可逼迫堂堂大員殺人脫罪也是諫官過分,本來哈哈一笑的風(fēng)流韻事非得逼人家弄出人命,煞風(fēng)景。雖說罪在李義府,但禍由清流而起,要我是國家元首也回偏袒老李。
王家這事則恰恰相反。在民間不會有大響動。百姓們不可能有這種認識,王家待人親和的名聲或許還能博取些同情,可上位者眼里怎么看?首先有破壞國家體制地嫌疑。農(nóng)耕為本的年代里,在某些人眼里王家的行為可以和挖國家墻角劃等號,說利誘是輕的。真要和你過不去,在‘利誘’前面加個‘有心’二字,只怕圣上想袒護都有難度。
按我所能承受的結(jié)果,最次不能讓人把‘有心利誘’的罪責坐實了。到時候罰俸、降爵甚至外放都不要緊。至少京里咱不卻人脈,只要給人個無心的感覺,東山再起難度不大。
想到這讓穎喊老四來。到了這當頭上心里反倒踏實了,不管能不能平息,先做最壞的打算,第一反應(yīng)是先保陳家。王家地根基雖淺,想一下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怕就怕陳家受了連累。未雨綢繆。商家經(jīng)不起這么大風(fēng)浪,而且陳家的資產(chǎn)也已經(jīng)積累到引人注目的程度,想完全撇清干系可能性不大,也不現(xiàn)實;但可以通過些途徑將損失降到最底。
現(xiàn)在面面上一切照舊,不能給人心虛的感覺。所有地動作都在暗處,陳家財產(chǎn)作個全面盤點,不能分散,能集中的全部集中起來統(tǒng)一處置。我至今還欠蘭陵兩萬貫。這給我個提了個醒。同樣的欠條再來三張就相當于陳家的財產(chǎn)了。就算陳家有麻煩,只要出具長公主府上地六萬貫欠條。動陳家就相當于動蘭陵公主的財產(chǎn),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胡鬧!”自古舍財取義的例子不少,可主動上門索取欠條顯示自己債務(wù)纏身的就我一人。蘭陵被我無禮要求弄的哭笑不得,“沒工夫陪你過家家,欠條開出來就得認,到時候你認這六萬貫不?”
“認!當然認!”
“那你先給前面兩萬還了。”
“還,肯定還!”
“沒皮沒臉!”蘭陵下氣的啐了口,“你這號早就沒了信譽,開六十萬你都不皺眉。拿我當匿財?shù)牡湒|了,不夠人笑話的。”
“哪我找程老爺子去,雖然他沒你可靠……”就怕老頭哪天耍蛐蛐興起把陳家地欠條押上去這么一輸……
“都開始準備后事了,啊?”蘭陵說的有點惱火,一本子摔我身上斥道:“我還沒死呢,你憑什么預(yù)備到我前頭?”
“我尋思這事不可善了,現(xiàn)在軍備當頭不清算,不等于善罷甘休。”說這話的時候耍了個小心思,以探聽虛實為主,開欠條啥的不過是借口,想從蘭陵嘴里打聽最高層的想法。
話一出口蘭陵就品出了味道,一陽指戳過來點了我無恥穴,“遭謊都遭貫了!人前人后都不實誠,朝我這里還用拐彎抹角?”
“拐啥?你拐還是我拐?好不好的照個面給個話對你來說不是大事吧?前后給人吊著,你當我愛胡思亂想?”
“現(xiàn)在本子還壓著,想等話的不是你一人。”說到這蘭陵也拿不住脈的樣子,“若真依罪處置,下手辦起來地話,你王家少說也得脫層皮;可現(xiàn)在……”蘭陵斜眼看了看我,表情變地古怪,“可現(xiàn)在有人給你撐著,辦吧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不辦則有違國之根本,盡是頭疼事。”
有人撐著。誰啊?誰對我這么好?“那可是老天開眼了。我就想看看你地態(tài)度,依你看我著是該嚴處還是從輕發(fā)落?”
“就憑你這問法就該嚴處!”蘭陵不屑的眺我一眼,“現(xiàn)在是扳道理的當頭,還不倒認罪伏法地地步。不管是嚴處還是從輕發(fā)落都不該從你嘴里出來,只要能把道理扳倒了,就是一文錢的責罰都不該認!”
唉!我這時就盼了誰罰我一文錢把這事揭過去算了,就憑我那辯解折子還達不到顛倒是非的效果。蘭陵給我個提示,至少有人覺得我是對的。我這一套大逆不道的制度在高層建筑里居然有市場,還真沒想到。
蘭陵維護我是肯定的,但這個當口上她不好積極表態(tài),堂堂長公主直接和諫官對干,明目張膽干預(yù)朝政的只會淪為笑柄。只能在背后動用自己的勢力拉我一把。
作為李治就更不好表態(tài)了。盡管蘭陵說過元首私下對我有好感地話,國本不能動搖,再大的好感也比不過他李家江山,再小的事一旦被擺在桌面上就不好講情面了。
“夫君堂堂學(xué)監(jiān)。掌管織造學(xué)。既然他是針對咱家織造作坊的事,想要扳理也不難。”穎一邊抽了九斤屁股一邊朝我提示。九斤今天是非挨打不可了,前次奶娘搶的快,沒得逞;今又再接再厲給妹妹拿跑當了穎的面就朝雪里埋,和我塞他時候如出一轍。
出發(fā)點是好的。想叫襁褓里的妹子感受下他當時地快樂;所以穎這暴力娘就加倍滿足兒子,清脆的抽擊聲動感十足,無論從視覺還是聽覺,給在場所有人帶來全方位的震撼。
“回屋反省去!”穎打的手掌通紅。累了。九斤扶了墻朝門外挪,九斤奶娘站門口不敢勸,心疼的捂嘴掉淚還怕哭出聲來惹夫人更惱火,直到九斤出門才趕緊抱起來朝廂房跑。二女和老四則見怪不怪,這種打她倆常挨,不在乎了。
打地穎氣喘吁吁,我跟前茶碗端起來兩口就見了底,“虧妾身搶住了。要不非出事不可。”
“下次給他都不敢了。”一頓臭揍就長了記性,孩子嘛,偶爾打打有好處。我這號的小時候挨打還是少了,要不就不會出今天這事,比挨打還受罪。
“不敢就好了,他什么不敢?”穎朝椅子上一靠,立威般的朝二女、老四冷眼掃過,“你倆先出去。”說罷朝我甩甩手。“腕子崴了。”
“先崴著。打孩子用得著那么大力氣?沒看九斤剛都走不穩(wěn)了,下次輕點。”
“妾身有分寸。”說到著自個也樂了,“不知道九斤給妹妹朝雪里塞時怎么想的,可妾身抽了幾下到開了竅。”
“打孩子還打開竅了?”這說辭希罕,和我那份辯解折子有曲意同工之處,不可理喻。
“一開始就錯了,從上辯折時候就錯了。”穎不在意我怎么嘲諷,只顧說自己地道理,“就和這打孩子一個道理,巴掌輪起來才不管對錯,抽完再說,抽多少下憑人家的性子。不管怎么辯解,咱首先就把自己放了個挨打的位子上。”
女人家心思太淺,當朝廷和過家家一個道理,可說了就叫她說完。
“現(xiàn)在就算辯了,可大理依舊在人家手里。咱不能順了他們的意思辯,越辯越被動,吵吵鬧鬧的還降了自家身份,索性不和這幫人繞了咱王家是錯是對上糾纏。”穎是吵架高手,每次和我拌嘴時候都能揚長避短,避重就輕的胡攪蠻纏。“他們目的就是繞了王家尋事,咱占不占理都脫不干凈。”
“恩,”有理,穎這番話有見識。就事論事,只要把王家撇清了,不管事錯事對都有機會脫身,要趁了舌戰(zhàn)還未正式打響之際把矛盾轉(zhuǎn)移。
“您是織造學(xué)的學(xué)監(jiān),滿大唐能在這上說得起話地就您一人。現(xiàn)在不要王家怎么怎么,就直接說這章程是為天下織造業(yè)能有序進展才制定的。”穎說到這里嘴皮子越發(fā)利落,“不牽扯別的行當,就圍了織造業(yè)和他們理論,還就不信有比您更懂行的?既然扯上了軍供,加上您在織造學(xué)里超然的身份,只要不牽扯別的行當,就是胡言亂語也沒人敢即刻批駁。”
什么叫旁觀者清?這就是例子。絞進去的只想了怎么脫身,越急越亂。穎不懂行,織造作坊的事她插不上嘴,始終站了圈外看待事件發(fā)展,家里最清醒地就是她。
只要不牽扯別地行當……這句話太重要了。這就不牽扯因工廢農(nóng)的說法,僅僅是指織造業(yè)本身地一次試驗性變革罷了。而織造學(xué)本就是農(nóng)學(xué)里剝離出來的學(xué)科,和農(nóng)業(yè)息息相關(guān),王家作坊不過是自甘為試驗品來驗證這章程可不可行,有沒有在整個行業(yè)里推行的必要性,是先驅(qū)!
既然是試驗,有弊有利才合常理。知錯改錯,沒錯勉勵,你不該拉起架勢當反動派來打擊鎮(zhèn)壓吧?這不是針對王家如何如何,而是針對天下有識之士為國為民的一片赤誠熱心,一盆子涼水澆下來把王家打倒是小事,寒了大伙愛國為民的熱忱才是目的!
就像穎說的,咱不辯解!已經(jīng)為國到這個份上了還彈劾冷眼不斷,還辯解啥?你給王家殺完抄凈算了。從我王修于高麗戰(zhàn)事上諫言伊始,先后吐蕃攻略,對農(nóng)學(xué)的貢獻,織造學(xué)里兢兢業(yè)業(yè),銀監(jiān)府和惡勢力做斗爭等等事跡,那樣有對不起大唐帝國?那樣對不起蒼生黎民?王家上下一不求名二不求財,有點好處巴不得惠及周邊百姓,說王家牟利的可以來看看,看看莊戶是不是被王家盤剝的生不如死,看看鄰莊鄰界的是不是常年生活在王家的淫威之下。
心涼了,知道錯了。全我的錯,有錯不敢不認,沒錯也全包了,你說啥我認啥,既然所謂的清流容不下王修這污吏,朝廷愛咋發(fā)落都行。為了讓你們動手更方便些,我這云麾將軍先辭了,織造學(xué)咱也沒資格為人師表,農(nóng)學(xué)這少監(jiān)一并交了去;還有左武衛(wèi)的官職,銀監(jiān)府的大印,一盒子送了吏部里。
再不夠的話,王家這爵位是不是也那啥了?這可是圣上親封的,沒有圣上同意,王家還不敢撒手,是吧?Comebaby!
。三掌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