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校評議會依舊還是老地方，乃是校長辦公室，湯皖與錢玄聯(lián)袂而來，剛一進門就惹了不少的關(guān)注。
    孑民先生和仲浦先生已經(jīng)到了，也還是坐在老地方，另一邊則是理科學(xué)長夏元瑮。
    而胡氏直作為北大的網(wǎng)紅教授，是第一次亮相，參加這個會議，畢竟年輕人嘛，稍顯興奮。
    朝著門口，直招手，意思是坐到這里來，湯皖朝著眾人打了招呼，坐到了仲浦先生下方。
    對面坐著章士釗先生和劉師培先生，獨獨少了兩個老面孔，凰坎教授和辜教授。
    辜教授是因為支持復(fù)辟，不贊成共和，被罷免了校評議會資格，實屬厚非。
    但是凰坎教授以前可是干過大事的啊，自然是贊成共和的，這一點是無法拿捏的。
    而教育部對北大校評議員選拔的第二點，則是不同層次的代表，這一點凰坎教授自然也是符合的。
    那么凰坎教授的評議員資格為何被罷免了呢，其一，凰坎教授攻擊異己，實在是不講究，經(jīng)常在課堂上破口大罵，比如胡氏直成了凰坎教授課堂上的常客。
    本來大家都是文化人，偶爾罵罵也就得了，如果實在看不慣或見解不同，可以寫文章發(fā)表，或者湖邊亭子線下真人pk都可。
    但若是長此以往的利用課堂，來泄私人之憤，定然是與北大校風(fēng)不符合的，因此被不少教授和學(xué)生所詬病。
    這還不是其評議員資格被罷免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便是其私德有虧，比如鬧得沸沸揚揚的騙婚案，真是臉都不要了。
    還差幾個教授沒來，會議就不能開始，在這段空暇時間里，大家伙聊起了天，自然少不得與湯皖搭幾句話。
    湯皖腦子里還在想著辜教授的事情，怔怔的坐著，直到仲浦先生輕輕推了一把，才緩過神來。
    便瞧見孑民先生笑著看過來，問道：
    “皖之，身體可好利索了？”
    孑民先生自然是問了醉酒之事，這都已經(jīng)過去快一周了，早就無礙了，湯皖笑道：
    “謝孑民先生關(guān)心，早已經(jīng)好了。”
    “好了就行，聽仲浦說，你這教學(xué)工作馬上要翻個倍，沒個好身體可不行。”
    湯皖點頭致謝，哪知孑民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忽而又言：
    “你身體是好了，你家的樹，傷也好了么？”
    “哈哈哈.......”
    此言一處，會議室里頓時哄堂大笑，湯皖就知道此種場合，少不得被拿出來說道，卻不成想，孑民先生也來湊一份熱鬧。
    只得哀呼嘆口氣后，不卑不亢，不緩不慢，答道：
    “再這么說下去，樹的傷好了，我就又要受傷了。”
    仲浦先生揶揄道：
    “你受的什么傷？”
    “我受的什么傷？”湯皖指著自己心臟的地方，聳拉著腦袋道：“這里受了傷，馬上就全國皆知，怕是以后我一出門，就有人問，你家的樹傷好了沒？”
    “這個問題好解決！”章士釗先生道：“我在《甲寅》和《新年輕》上給你寫上一篇文章，就說你家的樹，傷好了，如此大家就都知道了，怎會再去問。”
    “這個辦法好，一勞永逸，省的人天天問，皖之，回頭我?guī)湍闳コ吻澹考覉罂及l(fā)表。”錢玄不怕火大，補充道。
    “哈哈哈.......”
    眾人再次大笑，湯皖苦笑，真要是這么干了，豈不是丟臉丟到全國了，連連求饒道：
    “諸位，行行好，饒了我吧，給留點面子。”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是一幫學(xué)生，湯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定是傅斯文、仲夏、王依云等人。
    仲浦先生走到門口，一數(shù)之下，不下二十多位學(xué)生，便問道：
    “你們前來，所謂何事？”
    眾學(xué)生皆齊齊行禮，而后首推仲夏，不卑不亢，說道：
    “先生，我們想旁聽評議會，可以么？”
    歷來校評議會都沒有學(xué)生代表旁聽的先例，仲浦先生一時為難，但見學(xué)生們一臉的期望，又不忍拒絕，便說道：
    “你們稍等，我進去商議一下。”
    會議室里面的教授們，還正在好奇，今天周日不上課，學(xué)生們前來所謂何事，一聽仲浦先生所言，立刻就形成了兩派。
    一派認為，之所以是校評議會，便是只能評議員有資格參加，如何能讓學(xué)生進來旁聽呢？
    另一派則認為，學(xué)生旁聽也不是什么壞事，新文化提倡民主與科學(xué)，讓學(xué)生進來旁聽，不也真是民主的表現(xiàn)么？
    況且，學(xué)生只是旁聽，既不干涉會議進程，又不擾亂會議秩序，旁聽也無妨。
    兩派爭執(zhí)不下，湯皖思考之后，傾向于讓學(xué)生進來聽聽，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便提議道：
    “不要全部進來，選幾個代表就行，況且學(xué)校是為學(xué)生服務(wù)的，沒了他們，說不過去。”
    “我同意皖之先生所言，沒了學(xué)生參與，如何能謂之學(xué)校？”胡氏直立刻附和道。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而且評議規(guī)章內(nèi)，只規(guī)定了評議員有資格參加會議。”理科學(xué)長夏元瑮反對道。
    “老夏，別激動，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是對的，不過學(xué)生們只是來旁聽，算不得參與。”仲浦先生道。
    夏元瑮還欲再說，卻是被孑民先生揮手打斷，道：
    “我們北大，本就講究兼容包并，提倡文學(xué)薈萃，百家爭鳴，自然能容得下學(xué)生進來旁聽。”
    又言：“就依皖之所言，讓學(xué)生們選****進來旁聽！”
    仲浦先生去了門口宣布，最終學(xué)生中自發(fā)推舉了三位代表，傅斯文，仲夏和王依云。
    三人進來后，向諸位教授一一行禮，被安排在了末席旁聽。
    不一會兒，其他評議員都到了，孑民先生宣布評議會開始，下方的評議員們立刻就激烈的討論起來。
    此時，哪還有會議之前，一片嬉笑娛樂，互相禮遇的場景，皆是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爭的臉紅脖子粗。
    錢玄湊到了湯皖的耳邊，問道：
    “皖之，你什么意見？”
    “凰坎教授沒疑問，辜教授我還沒想好。”湯皖如實回答。
    錢玄聞言，沉默不語，待細思片刻后，首先開口，率先開炮，道：
    “諸位，辜教授參與復(fù)辟，這是鐵打的事實，世人皆知，毋庸置疑。至于凰坎教授，私德敗壞，令人不恥，我建議統(tǒng)統(tǒng)開除。”
    “德潛先生，言過了，辜教授學(xué)識過人，備受洋人推崇，卻被自己國家的大學(xué)開除，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復(fù)古派老教授反駁道。
    “皖之先生也備受洋人推崇，我們怎么不去討論開除皖之先生呢？”秋明先生卻是反問道。
    “沈秋明，你這是詭辯，辜教授是辜教授，皖之先生是皖之先生，如何能混為一談？”復(fù)古派再度反駁。
    “但是辜教授參與復(fù)辟，此事為真，如今全國推舉共和，辜教授逆流大體，支持張勛，為禍首都城，就不需要懲治？”
    “沈秋明，說話要有證據(jù)，你說辜教授參與復(fù)辟，拿出證據(jù)來！”老教授白胡子一上一下，瞪著秋明先生質(zhì)問道。
    “辜鴻銘去了養(yǎng)心殿，見了普益，后接受外交部侍郎一職，這不是參與復(fù)辟，這是什么？”秋明先生言之鑿鑿，猛烈駁斥道。
    “見了普益就是參與復(fù)辟了？你沈秋明不也見過普益么？”老教授今天是火力全開，指著在場所有人，質(zhì)問道：“在座的有誰是沒見過普益的？又能代表什么？”
    “至于外交部侍郎一職，辜教授又沒有利用職位做謀私利的事，單憑這一點，就開除辜教授，如何能說的通？”
    秋明先生也來了火氣，針鋒相對說道：
    “我看你是在詭辯，接受了職位，足以說明辜教授心不在民國，而是清廷，他拿的是今朝的俸祿，卻是替前朝辦事，是謂不忠，開除有何不可？”
    秋明先生話音剛落，錢玄緊接著怒噴道：
    “好，復(fù)辟這事暫時不提，我就說一點，辜教授一年的課程，只講了六首瑛國詩，分攤下來，一節(jié)課講不了一句詩，課堂盡用來宣講他那些君君臣臣主義了，導(dǎo)致學(xué)生都不愿來上課。”
    “辜教授的課堂上，只有幾個學(xué)生來聽講，北大人人皆知，這是一個大學(xué)教授該干的事情嗎？”
    “拿著280大洋一個月的工資，干著5塊大洋一個月的活，其業(yè)務(wù)水平，也不過爾爾。”
    錢玄算是噴到了點子上，這件事在學(xué)校里流傳甚廣，畢竟拿著高工資，不付出相對應(yīng)的勞動，自然惹得許多人不快，讓人詬病，也無可厚非。
    老教授們一時無法反駁，只能艮著脖子，面紅耳赤，倔強的反對開除，卻是說不出個道道來。
    正在這時，章士釗先生站了出來，替辜教授開脫，說道：
    “我與辜教授吃飯的時候，親口問了，辜教授預(yù)先不知道復(fù)辟的事，等到了養(yǎng)心殿才知道的。”
    “而且，外交部侍郎也是他們強給的，辜教授其實沒有接收職位。”
    “另外，辭退的關(guān)鍵，得是看辜教授是不是運用北大的課堂，來宣傳策劃復(fù)辟觀念。”
    錢玄絲毫不給章士釗先生面子，當即就激烈反駁道：
    “不知道復(fù)辟，簡直貽笑大方，辮子軍都進了城，人人都知道要復(fù)辟，三歲小孩都知道往頭上帶一個辮子，辜教授會不知道？”
    “外交部侍郎強給的，就更是無稽之談，明明是他接受的，當時也給其他人發(fā)了任令，怎么就他還跑去上班？”
    “他的課堂，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將他自己的那一套復(fù)辟理論，不信可以問問上過他課的學(xué)生，一問便知。”
    關(guān)于錢玄的第一條，老教授們聞言后，怒目而視，劈頭蓋臉便罵道：
    “錢玄，你簡直數(shù)典忘祖，別忘了你祖宗也是有辮子的。”
    錢玄也是氣的夠嗆，手一甩，張口就罵回去：
    “所以，都該進棺材里去，少出來丟人現(xiàn)眼。”
    .......
    幾個老教授，個個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張口就罵人，錢玄自然反罵回去，順便拉上了秋明先生，兩人絲毫不落下風(fēng)。
    雙方火氣越來越大，唾沫橫飛，已經(jīng)開始進而人身攻擊了，錢玄怡然不懼，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氣勢。
    來了，來了，又是熟悉的節(jié)奏，接下來就要開始動手了，湯皖心里默數(shù)三聲之后，果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書本撕破空氣的聲音，不偏不倚，砸向了錢玄，卻是被錢玄腰肢一扭，輕易躲過。
    但是老教授們可就沒有錢玄那么好的身手了，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錢玄一本書，而后又挨了一筆，墨水沾的滿臉都是，臉上黑乎乎的。
    見狀，湯皖立刻就站起身，溜到了一旁，而孑民先生和仲浦先生早就閃開了，免得遭受飛來橫禍。
    只見，罵也罵不過，干也干不過的老教授們，一氣之下，端起墨水，就朝錢玄潑了過去。
    這下子，錢玄避無可避，老老實實用臉接上了，頓時成了一個大黑臉，那么錢玄手里的墨水自然也不會安穩(wěn)了。
    墨水潑的到處都是，會議桌上，窗臺上，地上，椅子上，衣服上，臉上，到處都是，誰也沒占到誰的便宜。
    眼看就要動手了，孑民先生及時的止住了，桌子一拍，會議室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過，吵過了之后，會議室里的氣氛頓時就很微妙了，也太戲謔的吧，看著對面一排的怒氣沖沖的黑臉包公，湯皖就忍不住想笑。
    卻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忍住，生怕惹來了墨水，最后不知道是誰先笑了，結(jié)果大家就都笑開了。
    反正會議是沒法繼續(xù)開下去了，最后孑民先生說道：
    “辜教授的事情，意見分歧比較大，暫時擱置，先來表決凰坎教授吧！”
    結(jié)果不出意外，大概是實在看不過去了，在表決的時候，湯皖竟然看到了，對面突兀的舉起了一只黑黑的手。
    “凰坎教授開除成立，由文科學(xué)長開解聘書。”孑民先生宣布，而后又說道：
    “至于，辜教授，就暫時擱置吧，我去和他談?wù)劇！?br/>     孑民先生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建議，大家也都很識趣，賣了孑民先生一個面子，同意暫時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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